林玉婵:“回来!”

    她用力一拽, 就把这醉鬼踉跄拽了回来。车厢大大的一晃。

    寒风刷的涌入。外面车夫一声抱怨:“坐稳了啊!”

    林玉婵探身朝外,朗声吩咐:“先不去虹口。去义兴船行。”

    这人没救了,得让他的手下先把他安顿一下。她一个人可搬不动。

    轻微的酒劲过去。她裹紧厚棉风衣, 竖起领子,挡住那无处不在的冷意。

    苏敏官窝在车厢一角, 手臂交叠在胸口, 带点挑衅的神色, 偷眼瞄她。

    身体头脑千斤重,周身好似蒸腾的岩浆, 将他灼得只剩一缕魂,眼中红雾弥漫,只看到一抹清凉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像个披了皮的怪物,一朝藏不住,露出青面獠牙。只辜负了这个纯良的小姑娘,亏她还一直把他当人。

    一时间寂静难耐,只有规律的车轮滚动的嗒嗒声。

    许久, 林玉婵平静地开口。

    “对了,明日来取钱趁早。我上午十点要去徐汇,培训一下毛掌柜新招的师傅。然后顺便看看翡伦。可能要下午才回。”

    苏敏官踟蹰许久,哑着声音,试探问:“你听到我方才说什么了?”

    林玉婵垂眸,微微笑道:“放心,我不跟别人讲。”

    不入仕, 不娶妻, 不生子。

    她不知这三道重誓从何而来——肯定不是因为他修行避世。他这人神佛不忌,连拜关公都拜得虚情假意。

    但她知道,对于一个生活在大清的成年男子来说, 这些跟传统三纲五常完全悖逆的人生信条,是多么不容于世。在很多老夫子眼里,这种辱没祖宗的败类,活着浪费粮食,还不如去死。

    苏敏官确实是在说醉话。但这话他大概已噙在舌尖很久了,此时借着酒意,顺势冲出来告诉她而已。

    她也在一刹那明白了,他此前跟她若即若离,那些看似冷酷别扭无理取闹的行径,病根到底在哪。

    她当然是错愕的。不过也没他预料中那么大的反应。

    ……不就是单身主义加丁克吗,现代一抓一大把,不知道古人纠结个啥。

    不过……现代人做出这种决定,可能只是一拍脑门的事,过几天冲动退去,再改口也没人管;而在此时的社会里,有魄力立此重誓,必有相当深远的缘故。

    苏敏官短短二十年人生,藏着许多幽沉的秘密。他将大多数回忆封闭起来,偶尔兴之所至,向她透露一点皮毛,让她心惊肉跳。

    林玉婵一肚子话想问,借灯光看到他通红的眼,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咽了回去。

    最后她轻声笑道:“所以……命里克妻什么的,是你糊弄别人的幌子?”

    没听到答案。苏敏官方才那几个字,已经用尽了他所剩无几的清醒。他倚着板壁,呼吸匀净,已睡熟了。

    睡颜仍旧眉头紧锁,手臂交叉胸前,残留着防卫的姿态。

    义兴船行竟然没打烊。窗户里透出昏昏的灯光,依稀有人影走动。

    林玉婵跳下车敲门。

    值夜的伙计精神抖擞,马上冲出来,一边跟林姑娘道谢,一边把自家老板扶下车,结了车钱。

    林玉婵待要回车上,那车夫却告罪:“伐好意思,宵禁了,不拉活了,小的得赶紧回家,走晚了吃巡捕大棍。”

    林玉婵愣在原处,眼看那马车轻盈一拐弯,跑了!

    苏老板这瞌睡来得真是时候!

    好在义兴二楼有客房,基本上也只有她一个在用,她于是跟进去,提前跟值夜伙计打招呼。

    不知怎的,她觉得伙计看自己的眼神跟往日不太一样。

    最开始,义兴刚换老大那会儿,心里有鬼的马仔自然是躲着林玉婵走。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最无可救药的那些恶霸都被苏敏官找机会打发处理掉。新来的伙计只知道林姑娘有能耐,是义兴的重要客户,跟苏老板交情不一般,她性格又开朗坦率,不像寻常姑娘那么扭扭捏捏的,很容易跟她说上话。

    虽说她性格比较特立独行,不是规规矩矩那种女孩。如果问问伙计,愿不愿意有这么个姑娘做自己的妻子女儿,大多数人还是会犹豫着摇摇头,觉得管不住。但当客户,当朋友,是真的不错。她又给义兴带来不少机会和订单,于是大伙都抢着巴结她。

    可是从今晚上开始,林玉婵隐约觉得,大伙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好像一下子变成“同情”了呢?

    好像她有什么大事吃了暗亏,这些人都替她忿忿不平似的。

    一个伙计放下吃了一半的夜宵,给她递上客房钥匙。

    林玉婵:“谢谢袁大哥……”

    这人林玉婵也认识,叫袁大明,二十多岁,平时心直口快,总被苏敏官嫌弃话多。今晚却也状态不在线,没吭声。

    而是瞟了林玉婵一眼,吞吞吐吐半天,才小声说:“林姑娘,我们老板年纪轻,有些方面不太靠得住,您多担待。”

    林玉婵:“??”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给苏敏官借钱的事,这些伙计没理由提前知道啊!

    就算知道,难道他们还敢胳膊肘往外拐,提醒她,苏敏官会赖账?

    金钱之事无小事。她追问一句:“袁大哥,你说清楚。”

    这袁大明更纠结。挺会来事儿一小伙子,胀红了脸,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嗫嚅半晌,声音如蚊子嗡嗡,说:“其实……其实我们大伙都准备好把你当老板娘了。但是我们老板……哎,男人家毕竟和女人家不一样,谁知道他为何要那么说。说等着攀高枝,他也不像那样人。但姑娘你对他多有照顾,大伙替你不值而已……”

    林玉婵两颊腾的起红云,指着那楼梯口,严厉问:“苏敏官跟你们说什么了?”

    袁大明自悔失言,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只好破罐破摔,重新发挥话多的本能,小声一口气道:“我们都是一帮大男人这事本也不该多嘴……我也忘了是怎么起的话头,我们老板那日无意间说,他……他命里克妻,不打算娶老板娘……其实这也没什么,多少克妻的男人,纳起小来一个接一个的。但……但我们也都知道林姑娘为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真要做……做小,也太委屈你……唉,我们男人真是靠不住,没办法。姑娘你多留个心眼儿,回头千万别把小的供出来……”

    林玉婵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不受控制笑出声来,笑出眼泪一手背。

    苏敏官要纳她做小?这世界乱套了!

    不如说明天赫德就要加入天地会,奥尔黛西小姐改信妈祖神,大清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放在一个钟头以前,她可能还会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她只觉得太特么乌龙了。

    有些人呢,平时真真假假滴水不漏,给自己涂了一层层保护色,让人抓不到他破绽。但这种性格迟早会反噬,让人辨不出,他到底在哪道笔触里藏了真情。

    这不,报应来了。瞧他在小弟眼里的形象,堕落成啥样了。

    她能怎么解释?跟着控诉渣男,说你家的正义大舵主对我不娶何撩,有违道义,请兄弟们帮我劝进一下?

    苏敏官快被债务压死了。给他留口气。

    她努力把这脱缰的世界扳回正轨,严肃道:“袁大哥你听好,我们只是生意伙伴。他坑起我来也不带吐骨头的。我虽常来,但每次来都是商量正事。我知道有些熟客来得比我还频繁……”

    袁大明幽幽道:“其他熟客不来的时候,也没有让苏老板一天念叨七八次啊。”

    “因为他欠着我巨款,良心不安。”林玉婵心里猛地一跳,飞快截了他的话,“你方才说的这些我就当没听过。这些胡言乱语还有谁传,你们最好赶紧内部解决一下,免得到时影响士气,被苏老板炒鱿鱼,我不给你们说情。”

    袁大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委屈地点头应了,转身要走。

    “等等。”林玉婵忽然叫住他,小声问,“茶室里怎么还有人?是找苏……找金兰鹤的么?”

    袁大明犹豫片刻,才说:“既然林姑娘只是普通生意伙伴,那恕小的不能说。”

    林玉婵哭笑不得:“……”

    还记恨上了!这些人跟苏敏官这么久,好的不学,专学怼人!

    “白羽扇姑娘。”茶室里的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借一步说话。”

    -

    -

    林玉婵万分诧异,慢慢回头。

    茶室里点着灯烛,照亮一个模糊的人影。

    显然,是等苏敏官的。但他已醉在床上,估计没法出来商议洪门大事。

    白羽扇,洪门里唯一言论自由的角色,说话百无禁忌。

    知道她这身份的,只有那日枫树林里的寥寥几个与会代表。

    反正宵禁了也出不去。林玉婵决定友情帮个忙,稍微参与一下会务。

    她调整心态,推开茶室门。

    “……诚叔?”

    -

    林玉婵看到何伟诚就来气。虽说他是广东分舵硕果仅存的几位骨干之一,她总共没见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拖苏敏官后腿,不是劝他光复大明,就是揭他没烧香的老底,十足老顽固。

    何伟诚无奈地看着她,觉得这“小神婆”比起头次见,长大了许多。

    她懂得了客套,懂得了礼数,稚嫩的脸蛋上看得出风霜痕迹。

    但那那双清澈眼中依旧有明显的戒备,城府还没修炼到家。

    “姑娘,”他尽量友好地一笑,颤巍巍指着对侧板凳,“坐。”

    何伟诚不到四十年纪,五十多岁相貌。几次不成功的起义在他身上留下许多伤痛。他的右手仍别扭地垂着,在猪仔馆里饿丢了的肉,已经不可能完全长回来,整个人瘦骨嶙峋,像个撑衣服的架子。

    走在街上,他就如同那千千万万为糊口而出卖力气、透支健康的劳工苦力一样。体面人会绕着走,好心的摊主会多给他盛几个馄饨,官兵巡捕会对他不屑一顾,因为这具身体明显榨不出任何油水。

    没人会想到,这样的人也曾经是“逆匪”,被官方描绘成赤发卷须凶神恶煞,好像他发个邪功就能动摇大清根基。

    “您有什么事,我会如实转达。”林玉婵没坐,尽量礼貌地说,“时候不早,您若要回浙江,还得赶快动身。”

    何伟诚苦笑:“姑娘怪我抛弃敏官,转投江浙分舵,是不是?诚叔我身份有疑,洗不清,至今是通缉犯,平日不敢进城,只能窝在乡下。我其实……很惦念他。”

    他指指桌上一个小布包。包里露出几捆麻绳,拴着些熏肉。

    林玉婵心里冷笑。惦念他还给他使绊子。

    她笑道:“要不等他醒了,这话当面说?东西当面给?否则我只怕转述不到位,他不信呢。”

    何伟诚笑着摇头,稀稀拉拉的胡子在脸上飘。

    “你果然新入会,不知往事。”他指指自己右手,“我的胳膊,是为他挡刀废掉的。”

    林玉婵抿着嘴,点点头。

    她问:“要派人叫醒敏官吗?”

    何伟诚局促笑笑,摇头。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姑娘,其实也不必叫他,有些事不好当面讲……我知道敏官心里大约也恨我,但诚叔确是把他当我自己的孩子,若有害他的意思,祖师爷在天上不容。以前并没有事事顺着他,怕他走入歧途而已,他虽然也不容易,毕竟年纪小,我是长辈,不能坐视不管,总要担起些教导的责任。也许我教导得并不是太好,但我确实为他好,没有别的花花心思……”

    何伟诚的语气小心翼翼,说的话却又理直气壮,别别扭扭的讲了半天,主题只是三个字:“为他好”。

    林玉婵觉得这语气有点似曾相识。她记得以前在高中,一个高考的学姐被她父亲偷偷改了志愿,哭着要跳教学楼,老师校长来劝解的时候,那糊涂老豆就是这副模样——心痛加无奈,翻来覆去的辩解:“我怎么会害她呢?我希望她过得好啊!”

    上了点年纪的人,总以为自己多活的那些岁月,是千金不换的陈年老汤,非要装好罐,打好包,光鲜亮丽的塞给后来者。却不料那里面装的东西,可能早已发馊变质了。

    “可是,”何伟诚忽然抬眼,嶙峋的眉骨跳动,挤出一个笑,“姑娘,那日我听你一席话,才算有点明白,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们老的也许不该多嘴,毕竟我们这辈子也都碌碌无为,什么有用的都没做成……”

    林玉婵诧异地抬头。

    “……而敏官至少能干出点事。如今连村里乡里都有人知道义兴,说有商人买了外国轮船,修修自己开起来,要航在长江里,航出大海,让洋人都追不上,给咱们中国人扬眉吐气……我听到这消息,你不知道,我心里是有点怕的……唉,我知道这孩子没学坏,只是跟我们老一辈不一样而已。但他要走别的路,我也没法帮他……

    “姑娘也许知道,上任上海道台吴健彰,是我们洪门的人。他如今退隐乡下,种地为生。我去找了他,并一些小刀会的遗老,我们都决定,应该再给敏官试一试的机会。

    “这是一千两银票,上海县内钱庄随时汇兑。我们老兄弟都穷,卖了些薄田才凑出的,望他不要嫌少。”

    何伟诚翻过包裹。几块熏肉下面,压着个皱巴巴小信封。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朝林玉婵拱一拱手,用力推门。

    “阿叔留步!”她突然回神,追到门口,“您来一趟不容易,这里有客房,您歇一夜,明日我让敏官亲自道谢。”

    何伟诚摆摆手,笑道:“算啦。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见面怕是又要吵起来。他从小不服我管……烦你去通报伙计,借我一艘小船,泊在浦东老地方,明日派人去取就好了。林姑娘,告辞。”

    林玉婵亲自将他送到码头,看着那佝偻的身影上了小船。自己抓着那小信封,寒风里出神半天。

    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年长者用经验给后人铺路,少有失败。

    然而时代在变化。短短几十年,珍贵的人生经验变得一文不值,积攒了一肚子的智慧变质出了馊味。他们被飞速变化的世界裹挟着,被迫在那光怪陆离的新海洋里挣扎探索,很多人就此沉了下去。

    小船解缆,载着老一辈那无处诉说的悲凉。船尾托着破碎的月光,渐行渐远。

    第二日清晨,苏敏官早早就醒,前一日的迷离神色无影无踪,回复了冷漠深沉的常态。

    他听了林玉婵的叙述,也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接过那带熏肉味道的银票,说:“有劳了。”

    他自觉前一日酒后失言,难以收场,于是祭出了惯常的防御策略,假作无事发生。

    他梳洗清爽,穿了平日少穿的深绛色长袍,带着些年关底的正式感,又显得客气疏离。

    苏敏官随手把玩桌上的陶瓷笔架,公事公办地请示林玉婵:“管你借的款子,有两种去处。一是正常写借据,为期一年,利息每月三分六——我知道这高于市价,年末银根吃紧,钱不好借,其他债主都管我要高利,我无话可说。二是你可以选择正价认购义兴股份,不便宜,八百两只能购得五十分之一。我是不会折价的。”

    尽管是债务人,但他也没一丝退让之态。他语气强硬,眼神犀利如鹰隼,只是在桌子后面挺拔一坐,就给她无形的压力。

    他从没在林玉婵跟前这么咄咄逼人过。以往只有跟对手过招时才会这样。

    前几日还把她蛮横拉进怀里拥抱的人,转而戴上面具、冷若冰霜,林玉婵一瞬间有点委屈。

    犹如一根细刺扎在肺腑上。她想问,我做错什么了?

    但她知道,在了结广东号之前,他大概没心思谈私事,已经全身心转入工作狂模式。

    转念想,以后迟早遇到像他这样的神级对手,这次就当磨练心态。

    她努力调整心态,嘴角带一丝笑,问道:“这次肯出让股份了?”

    苏敏官微微一笑。笑容比她的熟稔得多。只是眼如寒星,愈发冷峻。

    “我也不想白付那么多利息。我会劝你增持股票。我们双赢。”

    但吃下广东号以后的义兴,股价更是高度溢价。苏敏官明确表示,若要持股,她必须高位接盘,不给折扣。

    “林姑娘,”没等她盘算半分钟,他便欠身施压,“十点钟你还有事。别忘了。”

    林玉婵飞快盘算。现在增持股票确实有点不值。

    每月三分六的利息,到年末,也可以白拿回将近一半本钱,相当于躺赚。

    当初她软磨硬泡要持股,一是对自己创业信心不足,想给自己上个保险;二是不敢持有太多现银,怕被贼惦记。

    不是非要占苏敏官便宜。

    不过也算是无心插柳。她当初三百两银子磨来的二十五分之一股份,如今已经值一千六百两,回报率超过百分之四百。

    此后的一年,义兴的营业额主要用来还债,利润前景黯淡,股价多半会下滑。

    她不仅不想增持,还想把那二十五分之一给高位套现呢。

    不过当初跟苏敏官谈判入股的时候,有一个条件就是“限制转让”。毕竟当时他是有求于她,破格给予的福利,不能让别人也白占这便宜。

    林玉婵打定主意,说:“借款。不入股。”

    “我就知道。”

    苏敏官立刻将写好的借据推到她跟前,不带感情地一笑。

    -

    -

    林玉婵把自己全部的积蓄,换了一沓字迹优美的借据。保险柜全空,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

    再加上诚叔雪中送炭来的最后一千两,义兴的资金链终于接上,苏敏官赶在最后时限之前交了款。

    然后他便消失在公众视野里,不论是友商还是竞争对手,还是洋行银行,谁也摸不清他的动向。

    林玉婵找过一次,义兴那边直接闭门羹,伙计们万分抱歉,说老板现在不方便待客。

    天气寒冷,她气得原地呼白烟。

    她于是把那个反复无常的狗男人抛在脑后,专心忙自己事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在钻牛角尖。不过会解决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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