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 快翻,翻一个,翻一个, 用力……唉唉回去了,再来再来!啊——差一点儿……”

    保姆郭氏夸张地拍手, 化身啦啦队长,给床上的小东西鼓劲。

    小床外面的栅栏上钉着木板,上书英文“弗洛伦斯”。床里面一团小肉肉,正侧着身, 仰着头, 拼命伸展短短的手脚, 摇摇摆摆,像个重心放错了的不倒翁。

    “最近几天都在练这个, 翻个不停。”郭氏笑道,“今天夫人来,有点怯场。昨天明明更有劲……”

    突然, 小娃娃仿佛是听懂了保姆的话,憋着一口气,骨碌一下,艰难地翻过去了!

    她茫然地扬起重重的头, 打量这个突然颠倒的世界。

    林玉婵和保姆一起拍手欢呼。

    她扒在栅栏外面,有一种梦回童年的感觉, 好像自己在动物园里看毛猴。

    相邻一个小楼里,年纪稍大的孤儿们跟着教员,正在诵读简单英文。空场角落里辟出块围栏土地,养了小鸡小鸭,有孩子拿着菜叶在喂。

    林玉婵转回目光, 满脸老母亲微笑,催促保姆:“撤掉枕头再试试!”

    云养娃就是爽。自己不用操心,每次来探视,小娃娃都自动长大一圈,学到各种新技能。

    当然,跟其他同龄孩子相比,林翡伦还是略嫌体质不足。小胳膊小腿细骨伶仃,打呵欠的时候肋骨突出,头发基本没有,身上还有少量红疮难以痊愈。如果带到现代儿童医院,大概会被医生警告要加强营养。

    但以晚清时期的养娃标准,只要是能养活,已经属于健康行列。

    考虑到她被发现时的状态,能活到现在,更是奇迹。

    林翡伦翻身翻累了,中场休息,安适地躺在林玉婵怀里。忽然绽开小脸,朝她露出一个没牙的稚笑。

    林玉婵心化了,握住她的粉嫩嫩小手。

    有时候她奋斗得身心俱疲,偶尔会茫然地想,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

    她一个人,改变不了历史的轨迹,无法将这个民族的苦难命运,原地翻转成兴顺昌隆的康庄大道。

    容闳那样的开挂大佬都做不到的事,她怎能与之争锋?

    她不过是误入污浊洪峰中的一朵小小浪花,除了随波逐流,大概没别的用处……?

    她帮的那些人,攒的那些慈善基金,随手给乞丐扔的铜板,在未来的一次次劫难中注定归零,她又何苦呢?

    直到从粪坑里捞出那个几乎注定活不到睁眼的婴儿。林玉婵骤然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些事,也许是有意义的。

    国家民族什么的太沉重。但组成国家民族的,是一个个脆弱、平凡、安静、也许并不太讨喜的……人。

    其中一个这样的人,她的人生,在自己的双手中,切切实实改变了。

    这个叫林翡伦的孱弱婴儿,她也许一生平淡,也许毫无建树,也许永远无法在历史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她也是未来中国的一部分,是民族血肉中的一个小小细胞。

    而且还超可爱!

    这是林玉婵自己亲手推动的改变。意识到这点,她兴奋得心口发胀,头脑清明。

    她就是一棵善于从空气中汲取养分的、沙漠里插着就能活的普通小草。只要一个小婴儿的无意的笑,就能激励她在这片黑色的沙漠里,再苟五十年。

    林玉婵观赏了半小时人类幼崽,心中烦闷一扫而空,豪爽地给孤儿院里的保姆嬷嬷都发了小额新年红包。

    方才她在徐汇茶号里大吵一架。也许是临近新年手头紧,也许觉得她这个大客户对自家茶号越来越依赖,毛掌柜也飘了,提出修改合约,在若干步骤上加价。

    林玉婵当然立刻表示抗议,但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凶恶,都像是小姑娘无理取闹,达不到震慑的效果。

    最后还是搬出义兴来,冷冷道:“咱们这‘同乡会’是什么性质,掌柜的应该心里清楚。互帮互助,不许背后捅刀,这是基本规矩。上次我生病,拖了几日货款,苏老板不是立刻就给您垫上了,不亏您的,是不是?今日您要提价,我出不起这钱,不如也让他给我垫一垫。”

    毛掌柜这才服软:“不不不,不用惊动他老人家。”

    毕竟加盟义兴以来,确实享受了不少“互帮互助”的红利,减少了许多摩擦成本。要是因此被“退会”,那也得不偿失。

    商人变脸快,毛掌柜当即笑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小的也只是商量一下嘛,咱们做生意的,哪次签合约不是吵得脸红脖子粗,别放心上,哈哈哈哈……”

    林玉婵于是也让一步,和颜悦色地说:“如果市场行情有变化,下次续约之前,我自会提出加价。毕竟您的师傅吃饱,才能给我炒出好茶叶来。您也认识我这么久,知道我不是锱铢必较的人。这一点还信不过么?”

    毛掌柜嘴里应着。

    他心想,这姑娘啊,真是翅膀硬了。她第一次踏入这个铺门的时候,那青涩的言语神态他可还记得真真呢。

    “对了。”毛掌柜又说,“林姑娘,我家小囡打算明后年就嫁了,最近家里也太平,就不让她来茶号里抛头露面。她的工,小的会让熟练师傅顶上,只会以做得更好。姑娘看如何?”

    这不是征求她意见,就是通知一下。毕竟是家务事,林玉婵这甲方威势再大,也管不着他。

    林玉婵一怔,有些失落。毛顺娘才刚十五岁,对茶叶技术还刚刚入门呢。

    但毛掌柜刚刚对她退让,她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想了想,说:“婚期何时,让我提前见她一下。”

    毛掌柜忙说还早呢,怎么也得等明后年。

    “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闺女,小人也把她当掌上明珠。只是那个……闺女年纪大了,毕竟、那个、哈哈、不方便……”

    林玉婵点头,表示知道了,懒得听这些套话。

    还掌上明珠,切。

    她又视察了一下炒茶作坊的工作,这才告辞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和徐汇茶号还能合作多久。

    容闳再一次深入内地,已经能感觉到局势在慢慢变化。虽然他的人身安全依旧能保障,但沿途百姓就没那么好运了。许多熟识的茶农举家消失,不知去向。

    要收到高质量的茶叶,也越来越艰难。

    等到这条茶叶输送线路彻底熄火,库存的生茶全部加工卖掉,她必须重新思考自己的去路。

    好在她已经攒下不少本钱。博雅虹口开张半年,已经收回了全部投资,还有盈利——

    不过一文钱都不在她手上。都给苏敏官买轮船了。

    一想到这,她又是气出一肚子烟。

    狗男人!跟我好果然就是为了我的钱!

    早恋果然不靠谱!

    元宵节后,衙门商铺陆续开始复工,林玉婵过得无比繁忙。供应海关的第一批茶叶已经送出去了。茶叶包装上一律打了博雅的商标,起到不小的宣传作用。年后又接到不少订单,压力骤增。

    无怪毛掌柜有底气跟她提价。

    最近江浙战局也瞬息万变。茶价回落,博雅精制茶的竞争力略有下降,她不得不重新定价——然而又不能让已缴定金的老顾客觉得吃亏,于是给了额外的熟客折扣券,雇专门的跑街闲工,分发到各客户的信箱。

    不过,随着太平军不再进攻上海,不少滞留租界的难民返回乡下,导致租界内人力费用上涨,短工力夫叫价也高。林玉婵的铺子里没有男伙计,每次都雇短工,也是一笔越来越庞大的支出。

    她想,要是自己有一群专属的全职伙计就好了,哪怕只三两个。免得处处用徐汇茶号的人,被他们掣肘。

    但她依旧面临和过去一样的问题:靠谱的男工根本不会应聘。寥寥几个来求职的女子,要么能力不足,要么是瞒着父兄丈夫来的,没两日就被家里发现,劝了回去。

    《北华捷报》在一个角落里提到,近来广东地区商贸继续萎缩,有不少两广移民来了上海,在县城外十六铺码头外形成一个新兴的短工市场,呼吁当局对此尽快进行规范管理。

    林玉婵决定,得闲去那里看看。

    报纸依旧是管容闳借的,下午就要还。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将重要内容做笔记。

    忽然看到——

    “上海广方言馆近日正式开课,校址设在江海关内部,由华人和西人教员共同撰写课本,教授英文。上海侨界对此抱有赞赏态度,均言此举表明大清国对外开放之诚意。”

    这条新闻比较长,下面附了大段对赫德的采访。冠冕堂皇,什么响应皇上太后的号召,帮助大清迅速实现国际化,登上世界舞台,什么促进中英友好关系,当然最后还有呼吁各界支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她一目十行看完。

    林玉婵嘴角忍不住翘起。

    总之,同文馆分校是办起来了,用的是容闳和各界大佬参与编写的教材。她觉得自己没白忙活。

    又打小算盘,心想这学校里那么多人,讲课讲得口渴,是不是也需要喝点茶?

    有机会到海关,探探口风去。

    这期报纸内容真多。林玉婵浏览一遍,正要收起,忽然在角落里又发现一条简短的讯息。

    “中国行商拥抱现代科技:近日有华人船行购入第一艘蒸汽轮船,处女航在即,恐改写沪上运输业竞争格局……”

    林玉婵定定看着那整齐的印刷字体。一粒粒黑色的字母如同蝴蝶,散着墨香,在她眼前旋转起飞。

    是他吗?

    这么大事不和她说一声!

    报纸是上周的。看看那新船的“剪彩日期”,正是今日。

    林玉婵匆匆换装,带上小洋布包,让周姨去还报纸,自己直奔新闻中提到的虹口商业码头。

    -

    -

    春江水暖鸭先知。洋务运动刚刚迈出第一步,码头里的货船已经开始悄然增加,上下装卸的货物也已不仅限于农产品和纺织品,而是多了不少矿产、工业品和军械。

    在忙碌来去的中外货轮当中,静静泊着一艘中型蒸汽轮船。它并不算崭新,也不算很大,但外型轻盈,像一只乘风破浪的鱼鹰。

    甲板上两层船舱,两道桅杆,前后各有辅帆,船舷两侧安装着巨大的轮机。高高的瞭望台直指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轻微呛人的味道。一束剪过的彩花堆在地上,几串燃过的鞭炮铺在码头边缘。

    一群中外商人寒暄谈笑,朝着那船指指点点。一个穿便服的官老爷笑容满面地勉励了几句,坐回轿子,被人抬了回去。《北华捷报》的记者架着三脚架,正对着那船曝光拍摄。

    看来就是报纸上提到的那艘——上海华人船主购得的第一艘商用蒸汽轮,开华人运输业之先河。

    “新船见面会”看来已经接近尾声。彩也剪过了,鞭炮也放过了,领导也慰问过了,群众也看完了热闹,即将散场。

    林玉婵站住脚,失落不已。

    不是义兴的船。型号不认识,也没挂铜钱旗。

    不是苏敏官所言,要拆下广东号的蒸汽轮机,装在义兴旗舰“燕子号”上……

    只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欧洲制造的轮船。不知是哪个同样机敏的友商捷足先登,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个码头小工朝她吹口哨,辫子绕在脖颈,不怀好意地搭讪:“小娘子,没人陪着?想近前看轮船吗?来来,我带你过去,哈哈……”

    林玉婵退后两步,转身就走。

    蓦然身边一个低沉的声音,斥那小工:“走远点。”

    那声音她已两个月没听到,像拂过江面的第一缕春风,一下激起万道涟漪。

    林玉婵抬头微笑:“敏官!你也在啊。”

    苏敏官穿着蓝绉夹衫,灰色绉长褂,在这料峭春寒的天气里不免单薄。然而他的身材颀长挺拔,却又将那单薄的装扮衬得端庄而简洁。腰间缀一枚利落铜扣,大道至简,更是出尘。

    他自然也是来围观新船的。

    狗男人什么的,心里骂骂就成了。真的许久不见,看他气色如常,全须全尾,没有像某些别有用心的“友商”传言那样已经被巨额负债压垮……

    林玉婵第一道心情是愉快,问他:“这阵子还好么?我有点担心……”

    苏敏官冷冷地打断,“你怎么来了?”

    语气很是生硬,有点爱答不理。

    小姑娘以为自己不起眼,她在空旷宽阔的码头一站,如同荒漠里开出一朵花,任谁都能一眼注意到。

    林玉婵:“我听说……”

    “谁告诉你的?”

    林玉婵别过脸。晾了她这么久,还是这鬼态度。她再豁达也不免有脾气,淡淡答道:“我来看看,我借出去的钱会不会打水漂。”

    她指指那鱼鹰样的漂亮轮船,问:“谁的?”

    “谁的?”苏敏官被她逗乐,紧绷的面孔如春水初融,眼角闪过丁点笑意,“你说是谁的?”

    他很快地打量她一眼。她这阵子忙,他能看出来。就连瞧轮船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分心想她那点茶叶事。而且她居然以为这轮船是别人的……

    “可以近前看看。”

    他不带感情地伸手,向前一指。

    林玉婵琢磨他的口气,难以置信:“不会是……可是你说过,要拆广东号,化整为零卖掉,剩一个发动机,装在燕子号上……”

    她一连串问:“这不是燕子号……广东号哪去了?顺利卖掉没有?洋商有没有再给你使绊子?你回笼了多少钱?资金还紧张吗?这船是哪里来的?你……你都不告诉我……哪怕派个人来告诉我……”

    苏敏官带着歉意,扫过她委屈的一双眼。

    小姑娘一点没变,这一年锻炼出的精明和泼辣留给别人,对着他的时候,依旧是一眼到底的善良和纯真。

    他只简单说:“忙。”

    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只好忙。

    誓是他亲口立的,当时的心境还记得。他自觉自愿地放弃了这一生中和任何姑娘可能的亲密关系。在那逼仄的马车车厢里,跟她坦承说破的那一刻,他其实没那么醉。迟早是要告诉她的。

    那时起,就做好了此后再也不见她的准备。毕竟他这人朝三暮四惯了,自控力有待提高,身边这小姑娘又格外催人堕落,每次见,都忍不住逗她,亲近她,跟她一起干些离经叛道的荒唐事。

    他不信红颜祸水这一套,所以这当然是他自己的问题,也得他独自解决。

    心底的妄念回荡不休,撞上心房一层层硬茧似的壳,压制得古井无波,唯有留在心底,缓慢而痛苦地自燃。

    不过……她今日竟自己找来了。他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欢欣。总不能视而不见。

    股东提问,也总不能置之不理。

    “广东号顺利过户。银子是交给官府的,洋行拦不住。”苏敏官照顾她的步伐,一边缓行,一边有条不紊地告诉她,“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将船送去维修。那些外资船坞和码头都已提前通气,甚至去信欧洲总部,定下统一高价,等我过去狠狠宰一笔。”

    他用目光扫过江岸上嫩绿的柳树,嘴角微微翘起:“他们不知道,我直接去找了之前看好的几家铁厂,自称买办,谈判拆分轮船之事。我特特分了不同的时间段,跟他们速战速决。等洋人反应过来我并非买办,要拆的轮船是广东号,那码头里只剩一个废架子,船厂和铁厂的人差点打起来。”

    林玉婵好像听着交响乐,乐不可支,问:“那蒸汽机呢?”

    “汽轮和蒸汽机核心部件完好。但我之前想得太简单。洋人的蒸汽轮内外配套部件太多,不是随便都能装在中式帆船上的,要改装,费用巨大,得不偿失。我干脆把蒸汽轮机也卖了。旗记铁厂恰好接到朝廷造军械的订单,要得急,于是高价收钢铁部件,决定打破杯葛,问我买了蒸汽机,给了这个数。现在他们铁厂洋商还在内讧呢。”

    林玉婵看到他袖口下的手势,屏住呼吸。

    “这……这基本上回本了啊!还赚了!”

    洋人火轮贵就贵在动力装置。广东号搁浅报废,损伤的都是外壳。

    大清官府贱价卖了轮船,又任凭委托的外资工厂高价回收轮船上完好的机器部件——官场效率低,人员冗杂不通气,这种乱烧钱的举动年年都有,以前都便宜洋人,这次让苏敏官精准薅了羊毛。

    苏敏官轻声说:“我干脆又把燕子号卖了。凑足三万两,买了这一艘——旗昌洋行最近投机棉花,缺现银。这船虽是二手,只下水不到一年,基本部件都新,最高航速十二节,我……很喜欢。”

    林玉婵只觉得自己变成个栓船的木桩子,脸上约莫写了个“囧”,他的话语听在耳中,转成画面,在她脑海里自动剪辑成一部节奏飞快、配乐辉煌的大片。

    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表示服气:“这些操作……都是你这两个月里……忙出来的?”

    苏敏官原本注视轮船,却忍不住又一次回首,欣赏她那不加掩饰的崇拜的神色。耀眼的日头照射在轮船钢板上,再折射进她眼珠,原本漆黑的眸子,一错眼就成了深琥珀色,里面婉转灵动,盛满真挚的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番疾风骤雨的运作也不算什么。他动作太快,不少洋商还等着看笑话,看不到他修船,以为他融资失败,已经破产。直到在报纸上读到消息,才后知后觉地赶来,苦着脸“祝贺”一下,让他辛辣刻薄地接待一番,那叫一个舒适。

    旗昌洋行那个金能亨经理,直到轮船过户,才见到他的真容,发现轮船居然是被中国人买走,而且就是那日拍卖场上碰到的狡猾中国人——鹰钩鼻都气歪了,差点拔枪,好歹被人劝了回去,当场砸了一幅十七世纪油画。

    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头也无声地过去了。洋商被打脸的丑态多难看,比不上她一抹笑。

    两只蜻蜓飞过她身边,扇扇翅膀,飞向高高的瞭望台。

    苏敏官弯腰拉缆绳,放下踏板。

    “参观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中国第一艘轮船是1855年宁波商会从广州购买的,主要用于护送漕运打击海盗。船长叫张斯桂,后来入曾国藩幕府,还认识容闳。所以这里小白的船我写的是“上海第一艘”(历史没记载,编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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