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

    十几天过去了,李鹤等人仍然没有等来金武,这让张琪对之前史钱的推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而李鹤得到的情报显示,金武确实从南门出城了,虽然他做了一番伪装,但出城那天,仍然被一个熟悉他的军卒认了出来,只不过当时这个军卒不明白金武要干什么,当场没有吱声而已。

    李鹤见史钱被师帅质疑,神情有些泄气,就笑了笑说道:“我相信旅帅对金武的性格推断,而且坚信他一定会来,只不过这次可能谨慎了一些而已。想想也是,在这郡治之地杀人,可不比晚上劫个道,金武可以不长脑子,少阴山众人不可能不考虑一下轻举妄动的后果了。”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沉住气,一天没见着金武,就绝不能放松警戒,所有重点区域,特别是郡府衙门,一定要保证绝对安全。”

    张琪点点头,说道:“郡守那里,我已经安排了人,日夜轮班看守,应该可以确保无事。倒是长史你,千万要小心,金武可是盯着你去的,尤其是你府上,老幼妇孺居多,可要重点防范啊,如果需要,我可以抽调一部分军卒去长史府上警戒?”

    李鹤笑笑,摇摇头说道:“多谢师帅挂心,军卒人数有限,最近事情又太多,弟兄们都很紧张,还是把他们的精力重点放在城内的巡逻上吧。我那里早已经安排妥当,如果金武胆子够大,尽管来好了,我正好也想领教一下这黔中的土匪,到底都有些啥能耐。”

    其实,金武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经过少阴山几个首领合计,最后只能忍痛放弃了打劫李府的打算,原因是少阴山的力量不够。大户人家,一般都养有家院,戒备森严,更别说随着金武的失踪,人家李鹤能不提高警惕,严阵以待?这样一来,凭少阴山这点人手,就很难迅速取得胜利,迅速撤退。即便侥幸得手,那些金银财宝也很难带出城去。金银财宝是好,谁都喜欢,可一着不慎,就可能有命抢,没命花了。

    至于郡府衙门,这些土豹子就更不敢去了,去找官府的麻烦,活够了吗?

    商量来商量去,想报仇,只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山寨里抽出二三十个好手,分散进城,潜伏下来,趁着李鹤落单的时候发起突袭,一击得手之后,再分散出城。

    报仇计划确定下来,金成第一个牙疼心疼,这个财迷是真的舍不得金武口里描述的那些金子,而金武却非常兴奋,只要能报仇,金子不金子无所谓,何况,他也不清楚李鹤家里到底有没有金子。

    随后几天,少阴山众人便分批潜入了黔中城内,找到一个明显没人居住的荒凉小院,暂时安顿了下来。

    为了隐蔽起见,白天这些人是不敢出门的,只有金武熟悉这里的一切,只能由他来打探情况。

    金武伪装成一个乞丐,破衣烂衫,满脸污泥,浑身散发着恶臭,整日在李府门口晃悠着。

    经过几天的观察,金武发现,李鹤几乎每天早上都会骑马去一趟北门,这个时候,是他一天中唯一的独处,别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人,甚至前呼后拥,很难下手。

    金武返回小院,跟一众土匪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说,众人纷纷赞同,这个机会不错,一大清早,是人的警惕性最弱的时候,这时候下手,反而容易收到奇效。

    至于干完了怎么办,不在土匪们的考虑之列,多年的剪径生涯的磨练,这些人的单兵生存能力都极强,分散逃跑,应该不是问题,至于能不能跑的出去,就各人自求多福吧。

    其实,这帮人之所以急着下手,还有一个原因。包括金成在内,这些土匪在这破院子里等了几天,连撒尿都不能出去,每日里就着凉水啃干饼子,早憋屈坏了,都巴不得早点下手,干完活早回家。

    天刚大亮,李鹤便结束了晨练,洗漱更衣完毕,从刘二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往北门而去。

    时令已是深秋,早上的温度还是很低的,骑在马上,已经能感觉到冷风嗖嗖了。

    李鹤一抖马缰,马儿一声轻嘶,马鬃飞扬,马蹄得得,撒起欢来。老马识途,每天跑惯了的路,根本不需要驾驭,马儿一阵小跑,拐上了鱼蛉大街,径直往北而去。

    鱼蛉大街上,冷冷清清,这个时间,这里一般不会有几个行人,显得空荡荡的,骑在马上,一眼望出去老远。

    不远处,一棵巨大的古樟下,一个流浪汉一动不动地蜷卧着,身上袍服大窟窿小眼,污秽不堪,可能因为怕冷,两只手紧紧抄在怀里,看这样子,这人应该是在这里躺了一夜。

    李鹤心里奇怪,这条大街的两旁,多是深宅大院,一般乞讨者很少往这边来。因为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刁奴恶犬,要饭的绝难讨到什么便宜,倒不如往老街那边去,小家小院的门口,还真能讨得一两口残羹剩饭。

    快到流浪汉跟前,李鹤微微带了带马缰,放慢了速度,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袖袋,他没把握自己有没有带着零钱。

    就在这时,流浪汉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射出两道寒光,原本抄着的手,迅速从怀里抽出一柄弯刀,一声断喝,闪电般地向马腿砍去。

    这时候就能看出战马的警惕性了,李鹤的坐骑似乎先于主人,嗅到了危险的存在,“稀溜溜”一声长嘶,前蹄腾空而起,躲过了这闪电般的一刀。

    李鹤眼神一凝,心里瞬间明白,金武来了。

    就在这时,巨大的古樟树上,四五道黑影,从天而降,手里清一色明晃晃的弯刀,挥舞着,扑向李鹤。

    李鹤趁着战马腾空的力道,一俯身子,飞快地从马鞍桥边抽出劲弩,几乎看都没看,朝着树上飞降而下的人影就是一记两连发,然后随手将弩架狠狠地像地下的流浪汉砸去。

    耳畔只听到几声“哎呦”,两个人影“噗通、噗通”跌落尘埃。

    饶是如此,有一柄弯刀还是削在了战马的臀部,战马一阵吃痛,往前一纵,带着李鹤躲过了几个人同时发起的一击。

    李鹤旋风般抽出自己的镔铁宽背砍刀,一片腿,从马上飞身而下。

    这时,大街两旁,早已埋伏多时的少阴山众人,纷纷从屋檐上,院墙墙头,树杈上跳了下来,二十多人,手举着明晃晃的弯刀,团团围住了李鹤。

    冲在最前面的金武哈哈大笑,嘶声喊道:“李鹤小儿,你的死期到了!”

    李鹤一声长啸,蹂身向前,宽背大刀带着“呼呼”的风雷之声,直奔金武而去。

    金武知道厉害,立定身形,攒足力气,双手抱着弯刀,向外猛地一磕。哪知李鹤刀势变化极快,大刀在空中急转,斜着刀口,又奔向金武脖子砍来,金武手忙脚乱,慌忙又用刀背去架,胸前门户大开,李鹤手腕迅速翻转,嘴里一声断喝:“着!”

    宽背砍刀的刀头直直斫入金武的胸口,李鹤腰身顺势旋转,刀口一拧一拉,顷刻之间,便将金武开了膛。

    金武一声大吼,不可置信地看了李鹤最后一眼,“咣当”一声,弯刀落地,厚重的身子像门板一般,往后一栽,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李鹤看也没看金武一眼,借着抽刀之力,在地下顺势一滚,不但躲开了身后金成势大力沉的一刀,而且躺在地下反手一挥,大刀硬生生砍在了身边一个灰衣人的膝盖上,只听到“咔嚓”一声,灰衣人的腿,齐膝而断,灰衣人瞬间跌倒,浑身抽搐,嘴里发出惨厉的嚎叫。

    金成身形稍滞,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李鹤如此骁勇,一个照面之下,不但躲开了连续几次势在必得的攻击,还顺手放倒了自己的几个弟兄。

    更有那金武,一个照面便被开了膛。

    看来,今天的点子非常扎手,再这样零割下去,自己的人非被杀光不可,必须利用人多的优势,大家一哄而上,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一念及此,金成厉声喊道::“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李鹤从地下弹身而起,口中又是一声长啸,砍刀奔着金成头上挥去。金成慌忙用手中刀往外一架,李鹤变砍为削,手腕连着翻动,刀刀不离金成的脑袋。

    李鹤看得出来,眼前这人是个头目,对方人多,缠斗下去,时间久了,难免吃亏,必须先把这个头打掉,剩下的人很快就会变成乌合之众。

    金成拼命抵挡着李鹤势大力沉的砍刀,他不明白,这李鹤的身体,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的壮硕,为什么自己每接一刀,虎口都被震得生疼。

    就在金成手忙脚乱的当口,李鹤觑了空档,一脚踢在了金成的膝盖上,金成“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下,李鹤挥刀正要往下砍,身旁背后,四五柄弯刀一起砍来,无奈之下,李鹤只有反身招架,眼睁睁看着金成就地一滚,躲在了人后,心中暗叹可惜。

    人群之中,李鹤大刀飞舞,指东打西,口中连声长啸,如入无人之境,几个照面之下,周围便躺倒一片,不死既伤。

    金成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直到这时,他才暗暗的后悔,不该来趟这趟浑水,今天,恐怕难以善了了。

    但是现在,后悔也迟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眼看着自己的弟兄面对着李鹤的神勇,个个脸上都带着恐惧之色,动作畏畏缩缩,金成牙关紧咬,大喝一声,挥刀冲进战团。

    几番闪转腾挪,李鹤重重一刀,将三头领的半边身子斜肩带背砍了下来,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溅了金成一身一脸

    金成目眦尽裂,眼珠子通红,疯了似的一刀接着一刀砍向李鹤,三头领的死,反而使得金成战胜了心中的怯懦,彻底丢掉了所有的幻想,跟李鹤搏起命来,根本不顾自己的生死,每一刀都直奔李鹤的要害所在,似乎每一刀都在准备与李鹤同归于尽。

    这种搏命的刀法,让李鹤不得不全力应付,再加上周围十几把刀抽冷子往李鹤身上招呼,一时间,李鹤竟然有点疲于应付了。

    就在李鹤奋力砍倒一个偷袭的喽啰时,另外一个方向,一柄弯刀狠狠地砍在了李鹤后背上,饶是李鹤贴身的皮甲坚韧,仍然被这一刀砍得血流如注。

    李鹤强忍着剧痛,一声大吼,回身一刀,将这个偷袭自己的土匪砍翻在地,可就在同时,金成的刀也到了。

    李鹤眼看着已经躲无可躲了,只得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刀锋,金成一看机会大好,哪里还能允许李鹤站起来,一刀接着一刀,水泼似的密不透风的刀法,逼得李鹤只能就地翻滚。

    “咣”的一声,李鹤的宽背砍刀与金成的弯刀迎头撞上,金成狞笑着,使出浑身的力气往下压着,李鹤右手拼命地往上举着刀,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左小腿上别着的短剑,往上一捅,短剑齐柄而没。

    李鹤为了等到这个机会,已经跟金成周旋了好久了。

    一击得手,李鹤就地一滚,腾身而起,顾不得看一眼金成的死活,挥舞着砍刀,向十几个早已呆若木鸡的土匪杀去。

    如果说此前金成的搏命,还能给这帮土匪强撑一口气的话,这个时候,金成一死,剩下的十几个匪徒已经再也没有了斗志,眼看着浑身是血的李鹤,宛若天神一般,杀了过来,众土匪发一声喊,纷纷丢下手中的弯刀,四散而逃。

    李鹤拎着尚在滴血的镔铁大刀,冷冷地扫视着四周,再也没了站着的土匪,便慢慢走到金成的尸首旁,拔出自己的短剑,走回街边,在一块青石板上缓缓坐下。

    眼前,几个断胳膊断腿的土匪,还在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远处,刚刚才得到百姓报信的张琪和史钱,正带着大队人马,杀将过来。

    当张琪和史钱赶到时,所有人都被现场的景象惊呆了。

    李鹤浑身是血,盘腿坐在街边的青石板上,腿边,搁着一柄乌黑的宽背镔铁砍刀和一柄短剑。

    宽阔的大街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首,地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有几个没死的,已经没有了力气哀嚎,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大红马的后臀上,血乎乎的一大块,疼痛使得它的后腿上的肌肉,也在不断地搐搐着,但它仍然偎依在主人的身旁,不时地舔舐着主人的身体。

    李鹤指了指不远处金武的尸体,对张琪说道:“那就是金武,被我干掉了。”

    张琪和史钱同时看向那具血肉模糊、肠子流了一地的尸体,饶是张琪久经沙场,心里也是惊骇莫名,一些没见过阵仗的军卒,更是直接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李鹤对着史钱说道:“赶紧通知四门,严格盘查出城的行人。通知郡衙,让捕快配合我们,在城内加紧搜捕少阴山余孽。”

    史钱领命,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李鹤又对一名佰长说道:“你带着人,抓紧时间把这里清理清理,那几个没死的,找医师给治治,过两天我要亲自审问。”

    佰长衔命而去。

    张琪见李鹤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长史伤到哪里了?”

    李鹤笑了笑,指指后背,说道:“后面给划了一下。”

    “那你赶紧回去找医师看看伤,这里有我,你尽可放心,剩下的那些个余孽,跑不掉的。”

    精神放松下来,李鹤才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剧痛,听张琪这么说,便双手抱拳,说道:“有劳师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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