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东边的院子又是雷声乍起,环儿正掐着扭站在屋门口指着几个丫头放声大骂: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王爷在那个狐媚子房里睡上几晚我就会失宠,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可是跟了王爷两年多的人,那院儿的才刚来多久,你们以为她能得到王爷的宠爱吗?别忘了,她可是君平城仇人的女儿。这才刚几天哪,啊?你们就敢对我不恭了?狗奴才!”

    院子里头的几个下人听了她这骂,也不还口不答话,仍是自顾地忙活着手中的活计,有些人更是识相地离了院子去避避风头。

    以前这个环个也是很嚣张,可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甚,毕竟王爷对她并无太多恩宠,且谁都知道她是用了下滥的手段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可是,自打上次她生辰,王爷破天荒地允许在府里摆宴,这才触动了赵管家的神经。用他的话来说:你们都顺着点儿,别再像以前一样对她爱搭不理儿的,我瞅着啊,这丫头要得势啊!于是,一干下人,自生辰的头半月就开始对环儿礼遇有加,直把她捧得个更加飘飘然起来。

    可谁知,生辰当天,她的风头竟让冰若抢个了尽,不但一点好处没讨着,到是借机的让王爷与她圆了房。更没想到,从那天起,王爷竟夜夜都睡在珉芷轩。

    赵管家看着环儿并没有因此得宠,对她的态度也慢慢的淡了下来,连带着下人们也不再那样的巴结她。

    现在环儿心里也有对冰若的狠,甚至不比杜萧寒更少。如果她抢不回王爷,她明白,自己终将会孤苦一生的。

    然而,冰若的日子却并不如人们想像的那般的好。对于杜萧寒来说,她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而已,睡在她房里,只是为了每晚都能够占有她。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在她身上讨回母亲与姐姐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可是一连多日,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为自己找来与她同住的借口。多少次看着她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都想要一探个究竟,想要知道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里总像是掺杂着许多故事,甚至有那么一种……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爱?

    这样的念头将杜萧寒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会的,除非那女人疯了,不然怎么会爱上一个欺辱自己的人。可是……他确是已经观察了好多天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更含情,甚至每次睡觉都要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不行不行,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种细节了呢?他杜萧寒是有大仇在身的人,这个立场是不会变的,任谁,都不能阻止他报仇!

    虽然圆了房,可是冰若在白天依然要到洗衣院去,依然要面对一大盆一大盆待洗的衣物,依然要听着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不过她却快乐了许多,多少年前的记忆随着杜萧寒掌心的那颗痣一齐涌了出来。这么些日子,她在脑中一遍一遍地勾勒着那个少年的模样,越来越确定,杜萧寒就是他!当她这样想时,竟有一种幸福由心而生。做了十几年的梦,如今真真切切地实现在眼前,那种感觉……岂止是光靠形容就能说得上来的?

    只是,激情过后,她的理智还是在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说破此事!以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关系,也许,永远的保持这种仇恨反而更能够天长地久呢!

    这就是女人!

    强迫之下的翻云覆雨却令她更加坚定地爱上了这个本该仇之一世的人,她总是在想:这是在为父亲赎罪呢!不管怎样,如今杜萧寒对她的所做所为,比起她父亲当年来,不知要强过多少辈。至少,她坐着花嫁抬进这个府门的。不管是妻还是妾,名义上,她终归是他的女人!

    嘴角展开一丝笑意。杜萧寒的女人!这个名份真好,杜萧寒……文越……哪个名字都好,只要是他,只要是他,就足够了!

    甩甩手上的水,端起一大盆洗好的衣服朝晾衣场走去。一件件的衣服搭上绳子,好像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是啊!有了爱就有了希望,也许某一天,她与他之间会摒弃一切恩怨,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努力的赎清父亲的罪恶,哪怕直到她生命的尽头。至少,已经有了盼望……

    “哎!”

    脚一缩,一只扫帚划过鞋面。冰若笑笑,伸出手在扫地的老伯面前晃晃,打趣道:

    “老伯!扫到我的脚啦!”

    她有多久没有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讲话了?连自己都有些陌生呢!好像自娘亲去世之后就没有这样好心情过。看来,杜萧寒是她的一剂药,只是,是药三分毒,不知道自己这薄弱的身子能否承受得了他的毒性。

    “老伯!”又再叫了一声。

    这弯腰老伯还真是固执,她的提醒都这样直接了,怎么那扫帚还停留在她的脚上呢!

    低头向他看了去,好褶皱的一张脸,腊黄的皮肤,眼窝也深陷着。看起来,应该七十有余了吧!……怎么这样眼熟呢?

    再凑近了一些,这老人的模样令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是的,是恐惧。因为这张脸……她认得!他是父亲军中的一名老将士,按理说这样的人她一个大公主不应该有什么印象的,可是冰若却清楚地记得,当年娘亲去世之时,二娘一个眼色,便立即有两人过来抬走了尸体,还不等她再多看上一眼,娘亲就由着他们去安葬了。

    她还是认得出,眼前这扫院子的老头儿就是那两个抬走娘亲的人之一,她不会认错的,因为那两个人是双胞胎,是二娘一手培养起来的眼线。其实他们本没有六七十岁的年纪,只是为了方便行事,经常会变做各种各样的扮相。

    如今这其中之一出现在这里……

    是了,这便是她恐惧的源头。

    双手死死地抓着已经晾起的衣物,关节处都已经泛了白。冰若不敢抬头,生怕被别人看出怀疑。可是那老头儿却自如得很,仍是一下一下地挥着扫帚,同时,话音也幽幽地传出:

    “大公主,一向可安好?”

    猛地一震,一声大公主,再次确定了这个事实。印象中,这个扫地的老头儿自她进府那天起就已经在这里了,说不定,这颗眼线已经安插了好多年。看来,不管是多坚固的堡垒、不论是多精明厉害的杜萧寒,都还无法做到滴水不露啊!

    “你是郁京的人吧!”眼睛依然不敢看向他。

    “公主好眼力,老奴是城主安插在这里的,自君平的少王爷争兵那天起,老奴就在这里了。”

    “你找我干什么?”

    心中一阵紧张,在这个时候郁京的眼线找上她……决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扫地老头儿将手向前一递,两小包东西就塞进了冰若手里——

    “这是两包药粉,白色包的是毒药,红色包的是解药。公主要先服下解药,然后再将毒药涂在牙齿上,夜里找机会将杜萧寒的皮肤咬破。此药见血封喉,他会立即身亡,公主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记住,解药两个时辰之内有效,如果错过了机会……恐怕……”

    “不!”

    冰若坚定地摇摇头,光是听他这样一说自己就已经开始发抖了,若真是照这计划去实施,她不先将自己毒死才怪。再说,这样的事,别说现在不会去做,就算是最讨厌杜萧寒的时候,她也不会的。

    “把我嫁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化解仇恨吗?为什么还要使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这是城主的意思。”仍是在一下一下地扫着地,身影忽远忽近,不留给人一丝把柄的痕迹。

    “爹爹……他有没有想过,杜萧寒死了……我怎么办?”

    头微微地转向家乡的方向,那个地方承载着她十几年的回忆,最几乎都是最痛苦的。当初百般不情愿,最还是被爹爹塞进花轿抬到这儿来,如今,她爱上了这个本该是仇人的丈夫,爹爹却又要她亲手杀了他。这就是人生吗?这就是女人的命吗?她真的不懂了。

    “你告诉爹爹,我不会那样做的,杜萧寒……他是我的丈夫,不但我不会伤他,我还会尽力去保护不要让其他人伤害到他。你……”终于有勇气正视这个老头,“最好快些离开君平城,不然,难保我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话毕,再未多做一刻停留,冰若又端起了洗衣盆,头也不回地离去。那老头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这个女人还是郁京城的大公主吗?做了这么些年的探子,他真的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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