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喧嚣, 落地在平常人间,俞秋生一个人拍了拍脸,痛感清晰传到脑子里。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扑起的灰尘呛得她直打喷嚏。

    “前辈……”

    顾秀芝掐着姬孤的脖子, 眼里阴沉的能滴出水,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吊起姬孤拖在身后。见顾秀芝对这儿熟视无睹, 俞秋生觉得他是知道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之前几个人像是处在原始森林,乍一到有人烟的地方, 俞秋生稍稍感到放松。

    “前辈这是哪儿?不是说进了自在天便出不去了么?”她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见他不回头,悄悄把姬孤扶起来。

    就在这时,顾秀芝开口了。

    “这是不自在天。”

    俞秋生震惊:“?”

    “这是谁取的名儿。既然是不自在天,那前辈也是这儿的主人么?”

    顾秀芝撩开耳畔的白发, 没有好脾气,手一用力姬孤顿时就往前一冲差点摔倒。

    “自在天跟不自在天难不成听不出差别?每每进来再出去便要花好大功夫。今日叫这小鬼一捉弄, 我恨不得掐死他!”他阴测测回头,喂了声,“姬家小子今天要是不能叫我开心,带回了上面的自在天我便剥了你的皮, 烧成灰养花。”

    姬孤保持着基本礼貌, 不与他起争执,只道:“应该的。”

    顾秀芝了手, 困住他的丝线骤然收紧, 由于被袖子遮挡,俞秋生看不到姬孤腕上的血痕。

    他微微皱眉,迎着炙热的日光默不作声跟着,余光里俞秋生虚扶着他, 面上透着一股新奇的神情。

    不自在天里简直就是一个真实人间,走在路上俞秋生都闻到了刚出炉的包子香气,卖花女擦肩而过还频频回头偷看。

    “我怎么出去?”她好奇道。

    顾秀芝正朝着一个方向边走边道:“找这儿的主人,麻烦。”

    他肯定是掉下来过,这样轻车熟路,俞秋生偷笑过后又道:“那这儿能买东西么?”

    “若是有钱,有何不可。”顾秀芝懒懒道,几个人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对周遭的目光熟视无睹,俞秋生倒是脸被晒的微微发红,买了几个肉包子。

    三个人最后在一座风.月场所停下。

    “前辈,这…

    …”

    回应她的则是顾秀芝粗暴一扯,无形丝线拉扯两个人扑了进去,俞秋生摔在了姬孤背上,而他下巴磕到了地,哼了声爬起来。

    俞秋生还没说声对不起,这从四面八方用来的莺莺燕燕就将三个人分了开来。姬孤明显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眼里闪着慌乱之色,伸手要拉住俞秋生。

    可人太多,衣衫轻.薄的小娇燕们紧贴了上来,姬孤在混乱中不知抓到了什么,入手柔软极了,随即就有人在他耳畔嗔笑,胭脂红的丝巾从后蒙上他的眼睛。

    “公子好坏呀,那么多地方不摸,偏偏就要摸奴家这里。”又有人在他耳边吹起,手抚上他的胸口。

    姬孤世家出身,几时被人如此对待,当下心生厌恶至于亦有一点异样,他连忙扯下蒙眼的丝巾,可再看四周,哪里还有俞秋生跟顾秀芝的影子呢?

    布置奢华而艳俗的青楼仿佛就他一人煎熬着,他拨开人群,茫然极了,低头看着手上的血痕,眼神渐渐暗淡。

    与此同时,俞秋生被顾秀芝带离这一群小娇燕中,顾秀芝目的性很强,在无数扇门里只踹开了一扇最不起眼的,那像是一间仓库门。

    灰尘簌簌落下来,他不悦地扇了扇风,衣袂打到俞秋生脸上,顾秀芝让她离远一点。

    那架势,像是要与人施展拳脚了。

    “出来!”

    顾秀芝冲进去翻箱倒柜找,俞秋生见他如此,嘴巴张的合不起来,果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小小的屋子里黑暗至极,顾秀芝一头发白上都落了好些灰尘,一双剪水眸里透着焦躁不耐,上一次来他都记不起时间了。

    “难不成做成了缩头乌龟?”顾秀芝找遍了这儿所有的犄角旮旯。

    俞秋生捂着口鼻咳嗽几下,离远了些想透透气,忽见一个女子凭栏笑看她。生的美而艳,骨体皆美,是个天生的尤物。

    与青楼之中的小娇燕们比起来就属她穿的最多,俞秋生觉察出那笑容的意味,忍不住喊了声顾秀芝。

    “前辈,你要找的是不是她?”俞秋生指着问。

    顾秀芝推门而出,两人这才打了个照面。俞秋生见过顾秀芝方才那样子,心里猜想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渊源,届时他们要是争执起来自己这外人夹在中间

    岂不是难做人?她便找借口要去找姬孤。

    奈何顾秀芝不许,甚至就地取材,丝线操控着她的身子几步飞掠到了那女人附近。俞秋生于空中飘飘然之状是她自己都从未有过的感觉。

    思绪是自己的,身体是别人的。

    “出不自在天的路,劳烦姑娘亲开。”俞秋生不受控制说出来。

    这定是顾秀芝的想法。

    睁着一双大大杏眸,俞秋生看到那个女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声音低低,听悦耳。

    “小妹妹误入不自在天想出去?”她笑道,“出去有什么好,自在天里就一个不懂风情,粗鄙无礼的男人。”

    说着她瞥了不远处的顾秀芝,那人容貌不变,比之上一回看起来平静多了。

    “不自在天是姑娘的地盘,怎好久留?”俞秋生又道。

    顾秀芝手指微,使得俞秋生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他见她如此轻浮,便总要想起从前中计之时令他无比屈辱的一幕。

    梦娘掩嘴一笑,身子贴过来,与她小声道:“他是你的谁?你说话的样子与他好像。该不会是他女儿?她娶妻了?”

    俞秋生:老光棍。

    她没敢说出来,不适地转了转眼珠子,嗅到梦娘身上的香甜气息,低头就能看到她曲线毕露的身躯。

    人对美丽的人跟物大抵都会有一种欣赏的心情。

    俞秋生努力想要摆脱顾秀芝对她的控制,不过他对此道应该钻研颇深,如今俞秋生仍旧改不了提线木偶的命,几番努力后垂头丧气。

    “你不喜欢他?”梦娘见状轻轻抱了她,将人揽着往别的地方去,娇气道,“既不喜欢就不必委屈自己,我们不看他,这个老男人十分无趣,十分无礼,该早些离他远点才是。你还年轻,可不要被他骗了。”

    “他空有一副皮囊,实际上呀,最不懂心疼人了,谁跟他在一起都要被气死。”梦娘娇笑着,俞秋生忽然嗅出一丝暧昧气息,精神起来。

    这……该不是曾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鸳鸯?

    她正待询问,那一边的顾秀芝猛地扯线,将她从梦娘怀里扯回去,膝盖撞到栏杆,俞秋生吸了口凉气。

    顾秀芝如今阴沉的厉害,肯定是听到梦娘的话了。

    看她也极为压抑。

    “你不

    想出不自在天,想在青楼里做个浪荡轻浮之人?”顾秀芝冷冷看着俞秋生,半晌才平复下自己的怒火,负手道,“我本见你有慧根,想将一身所学传授于你,可俞姑娘贪恋尘世繁华,若是深陷在不自在天,你以为你会怎样?”

    俞秋生先是诧异,随后难以置信。

    “前辈要亲自教导我?”

    她也听出他字里行间另外的意思。心里更加笃定,顾秀芝跟那女人定是有过孽缘,若不然怎会初次下策,想借她的口来传递自己的意思?

    “出了不自在天,我亲自教导你如何成为一名大丹师。只是……”他意味深长道,“你要让她为你引路。”

    俞秋生恍然大悟,久久心难静。

    许久,她抬头笑道:“既如此,一言为定。”

    不管如何,总要想想办法才是。

    俞秋生回身,梦娘先前所在的位置上早已空无一人。

    后面一日她便在这青楼里四处翻找,可也是见了鬼,就是没有梦娘的影子。反倒是她以外找到了姬孤。

    一身白衣上许多胭脂印子,人坐在窗前双目无神,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无于衷,人安静得像是傻了一样。

    这是一间花娘的房间,内里陈设庸俗,他在里面格格不入。

    俞秋生见他这样几乎都认定他被糟蹋了,可姬孤看了她很久,又笑又哭的,最后埋头在她胸前哭的像个孩子。

    俞秋生:“……”

    她没忍住一脚踹翻了这比她高一个头的青年,低头看着衣襟,心情复杂:“你好好的哭什么?哭也就算了,竟还……你不许这样。”

    姬孤眼睛湿润,自嘲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他擦了擦脸,撩开遮眼的碎发,只道:“一时情难自已,望俞姑娘海涵。”

    姬孤后来坐在窗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丧父丧母后,在这样一件青楼里,他对俞秋生说心里话。

    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俞秋生心里五味陈杂,见他可怜兮兮的,心肠一软,知道他没有被人欺负才稍稍松口气。

    “姬孤,有件事情还要你帮忙。”俞秋生递给他手帕,酝酿了会儿准备道。

    面前的青年叠着手帕,却道:“我想吃包子。”

    他抬眼,有一丝笑意飞快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姬孤带着的孩子不是女主的,只是他们曾经共同养过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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