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出了这样的事?, 陶灼会来找召未雨也是意料之中,白倾沅跟召未雨对视一眼,自觉道:“听闻太后娘娘今早给成柔姐姐裁量了新衣, 我今日都还没见过成柔姐姐呢。”

    召未雨很喜欢她的分寸,笑了笑,“去看看她。”

    “好。”她施施然告退,在离开的时候, 正好与大步而来的陶灼打了个照面。

    她礼数周全,矮下身子还未开口, 陶灼便看也不看地从她面前掠了过去。

    正好,也省的浪费口水, 白倾沅告诫自己不要回头看, 起身后快步从慈宁殿离开。

    成柔依旧是恹恹的, 吃不下东西, 午膳好容易用了半盏粥, 饭后听人提了一嘴蒋家,又尽数吐了出来。

    “既然这样厌恶, 又为何非得嫁过去呢?”白倾沅将宫女都打发出去, 只剩自己留在成柔身边。

    “你喜欢我皇弟吗?”成柔动了动干涸的嘴唇, 双目无神, 自言自语,“你不喜欢, 可是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他们想,你都得嫁。”

    “阿沅,我们生来就拥有一切,可是这一切, 都是需要自己来还的,你享多大的福,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成柔望着窗外,呢喃道,“我的代价,就是嫁给蒋含称,对成熙……愧疚一辈子,不得安宁一辈子。”

    不是这样的,分明不是这样的。

    白倾沅看着面前一蹶不振的成柔,想起她上一世?出嫁时的模样。

    不该是这样的,她分明很喜欢蒋少将军,她分明出嫁时满是笑意,满是期待,可谁来告诉她,现在她眼前这个单薄寡淡的女人究竟是谁?这真的是成柔吗?

    头一回,她对自己当?初究竟该不该救陈驸马产生了怀疑。

    如果不救,如果这背后的一切成柔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可是那样的话,成熙怎么办呢?陈玉卿怎么办呢?

    要她能救一个对成熙来说很重要的人却不救,这太难了。

    原来就算是重活一世?,获得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势必会丢掉另一些吗?

    白倾沅悲哀地想,她把成柔的快乐丢了啊。

    “姐姐……”愧疚与不忍逐渐涌上心头,她再次痛恨自己的无力,“抱歉……”

    “你

    跟我说什么抱歉。”成柔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却又私心希望她能逃出这样的牢笼。

    “你呀,千万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能好好玩就好好玩。”她说。

    “不是……”听她还这般关心自己,白倾沅更加难受,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

    “我,我舍不得你。”她强忍住泪水,尽力不在成柔床边哭泣,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成这样无力的一句话。

    “我就算嫁人了,也还在京城,除非你回西郡,否则不论何时想见我,都是见得到的。”成柔强撑着精神已经许久,如今实在是乏了,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靠在床头软枕上昏昏欲睡。

    候在殿外的南栀忽然进门通报,说外头陈贵人和周美人来给长公主贺喜。

    成柔微蹙着眉,厌烦道:“阿沅你替我去打发了。”

    “好。”白倾沅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将她们都打发了。 ”

    “嗯。”成柔脸庞转向内侧,背着光影的身子仿佛要将一切隔离,或许往后只有在睡梦中,她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陈贵人和周美人正在拂仙殿内小厅坐,听到来人动静,以为是成柔长公主,皆喜形于色,欣喜地站了起来。

    谁知见到的却是西郡县主白倾沅。

    陈贵人扯了扯嘴角,拉下脸皮又重新坐下了,倒是周美人,与她还算和气地笑了笑。

    白倾沅没兴趣去猜她们的心思,几步走到正中,问道:“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呢?”陈贵人并未搭理她的问题,转而打听成柔。

    “长公主在休息,叫我出来问问两位寻她是有何要事?。”白倾沅回道。

    陈贵人脸色不大自然,“要事?谈不上,只是今儿个不是说太后娘娘在为长公主裁制婚衣了么,我们是来道喜的,顺便给长公主送些贺礼。”

    “道喜?”

    白倾沅闻之色变,若是叫成柔听到这话,不知又会产生多大的情绪波澜。

    “二位来的真不是时候,长公主殿下方才歇下了,贺礼交给南栀便可,待长公主小睡醒后,自会知道。”她虚与委蛇地笑着。

    “长公主怎得现在就乏了,可是身子不适?”周美人

    倒比陈贵人更细心些,知道多关心人。

    “美人多想了,长公主只是早间裁量新衣花了些功夫,累到了而?已。”白倾沅解释道。

    “这样。”周悠禾兀自笑笑,“是我多想了。”

    白倾沅笑得妥帖,看着她们问道:“二位还有何事??”

    “无事?,既然长公主歇下了,我们便改日再来,就是这些礼品,还要劳烦县主转交给长公主才是。”陈贵人也不想同她多相处,知道自己今日见不到成柔,三两句话就想走。

    周悠禾眉间优柔不散,朝后头瞧不见的内殿张望几眼,最后还是被陈贵人拉走了。

    “怎么,你还不信她说的?”陈敏毓与她并肩走在红墙黄瓦间,口没遮拦,直接道出了周悠禾的心思。

    周悠禾勉强笑笑,“姐姐说什么呢,她说长公主歇息,那自然便是歇息了,她这样的人,又哪里需要骗我们呢。”

    “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跟我们见识。”陈敏毓抬头望了望天,“就算咱们再不喜欢,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羡慕她的出身。”

    “过几日秋猎,姐姐的衣裳准备好了么?”周悠禾未搭理她的感慨,而?是忽然换了话头。

    “那是自然,我比不得你得皇上喜欢,司衣局只是送了规矩的服制来。”陈敏毓瞧一眼周悠禾,语气微涩,“妹妹今年身子不适,秋猎奔波劳累,可还方便?”

    “就是身子还未养好,可能秋猎也去不了了,但前几日皇上又叫司衣局送了新的骑射服过来,我实在难办。”周悠禾愁眉不展,看向陈敏毓,“那套衣裳,成色和料子都是皇上亲自选的,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把它拿去好了,也省的我暴殄天物,成日瞧着它,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难办得很。”

    陈敏毓吃惊道:“给我?”

    周悠禾微微一笑,“是,这深宫之中,只有你和我是姐妹,我既去不了,便只想叫你能多些光彩。”

    陈敏毓不疑有他,好一阵高兴,“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

    建承五年,八月初五

    暑热褪尽,秋高气爽,多少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翘首以盼的秋猎总算到来,白倾沅与成柔同乘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往京郊去。

    此番秋猎的地点,是京郊

    西北角的孤霞山。

    孤霞山紧挨着白云山,白云山上万赖宁静,有着满盛都最大的道观白云观,整日钟声蝉鸣,烟火缭绕,而?孤霞山与之截然不同,她是万物栖息活跃的圣地。

    白倾沅跟成柔到了山脚下,俩人一身劲装皆是召未雨所赐,只不过白倾沅是朱红样式,成柔却是靛蓝。

    “公主姐姐!”

    两人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便听见身后有人咋咋呼呼地叫唤,待循声望去,才知道那是召颜。

    白倾沅见她这回是同召家诸多兄弟姐妹一块儿来的,召宜和召怀遇也在其中,心下顿时一咯噔。

    她还记得,上回七月七,成柔可是告诉召颜她是沈家的小表妹,如今这么多人俱在,沈知鹤说不定也会来,到时候谎言不就自攻而破了?

    她并非是害怕召颜当?众挑衅,但她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可不能被她耽误了时辰。

    眼见着山脚下的车辆马匹越来越多,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她悄悄后退了几步,想要趁机溜上山。

    不料,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便又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她同召颜一样,是在唤成柔。

    白倾沅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回头,果然,沈知鹤正一身白衣款款向她们而?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倾沅暗自懊恼。

    成柔身为长公主,皇帝的亲姊妹,自然是万众瞩目,她怎么能这么想不开,跟着成柔站一处呢?

    一步错步步错。

    她认命般站在成柔身边,一袭红衣煞是惹眼,在这山脚下注意到成柔的人,多半也都注意到了她。因为她的装扮,实在不像个普通丫鬟。

    既能站在长公主身边,又不是丫鬟,那必定也是贵中之贵。

    头一个来到她们跟前的召颜将白倾沅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看向那边走来的沈知鹤,隔空叫嚷道:“乡君,你家的小表妹怎么这么喜欢粘着长公主呢?”

    “阿颜!”召宜在她身后走来,不解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呢?”

    “大姐姐,这是沈家的小表妹,我逗她玩儿呢。”召颜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召宜听了她的话,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分明是——”她话说到一半,沈知鹤便过来了,她边提着裙摆边道:“哪儿

    呢,我家哪来的小表妹?”

    “喏!”召颜大大方方指向白倾沅。

    白倾沅脸色微变,心下腹诽,她才不是什么沈家的小表妹,她是沈家的大表嫂。

    既然被拆穿,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只见她双手交叠横在胸前,昂着脑袋反驳召颜道:“你才是沈家的小表妹呢。”

    “你说什么?”召颜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白倾沅很是满意,勾着唇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郡甘城,白倾沅。”

    她一字一顿吐出自己的名?字,叫召颜原本润泽的脸色大变。

    显然,她知道白倾沅这个名字,并且对这个名字,恨得不轻。

    白倾沅瞧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稍稍收敛了些嚣张焰气,小心地碰了碰成柔的胳膊,明知故问道:“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成柔闻言,也跟着看了眼召颜的脸色,横眉竖目,好不生气。

    毕竟是她随口扯的慌,她此时颇有些心虚,下意识将白倾沅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阿颜,是我的错。”

    “定是她蛊惑了公主姐姐,姐姐才会那样骗我的?”召颜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委屈地咬着下唇,盯着白倾沅的双眸满是怒火。

    召宜在一旁听不下去,拉了拉召颜,“你这是在说什么?”

    “大姐姐!”召颜指着白倾沅道,“是她们骗我在先的!她们都骗我,说那是沈家的表小姐,你瞧瞧,乡君哪里是知情的模样!”

    “我……”沈知鹤突然被她指了一遭,迷蒙的同时,却也理出了个大概。

    大抵是这位县主先?头骗了召颜,说她是沈家的表小姐,结果这会儿被拆穿了。

    可白倾沅即使被她当?众指着鼻子说,也未有半点羞赧,她看着召颜,犹如看着横梁上哗众取宠的小丑。

    “闹够了没有?”召怀遇上到前来,语气稍重了些,“这样挤在山下像什么样子,闹哄哄的,赶紧上山去,别叫皇上等咱们。”

    只有提到皇上的时候,召颜的脾气才会收敛一点,她站在召宜和召怀遇之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白倾沅,“你怂恿公主姐姐骗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倾沅当?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召颜这话说的,似乎她不

    骗她,她就会放过她一般。上辈子紧紧盯着她的后位,千方百计算计她的人是谁?

    秦空远陪着自家母亲走在人群后头,小声耳语道:“母亲,我就说这个西郡来的县主脾气差的很,你瞧瞧,和召家的人也能吵起来,还利用沈家做掩护,若不是沁和乡君脾气好,恐怕也是要跟她吵起来的。”

    秦夫人十分横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的傻儿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召家那六姑娘难道是什么善茬?叫她早知道人家西郡县主的身份,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还不如骗着她,好歹能保一时安宁。”

    “你这样的脑子,我竟还指望你能来年春闱考个功名?回来,照此看来,实在是痴心妄想。”

    秦夫人越想越无奈,最后只唤了个女使来陪自己上山,留秦空远一人呆愣在山下,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一桩开胃插曲在众人陆陆续续到达狩猎营地时结束,平时对品级高低十分严谨的达官女眷,今日也都抛了礼制,互相见面不必行礼,劲装加身,意气风发。

    成柔和沈知鹤都没有狩猎的意愿,几人进了营帐坐下后,只白倾沅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腰封和弹弓。

    沈知鹤是个大度的,方才上山的一路,听成柔与她解释了事?情原委,她不仅没生气,反倒深切地同情起白倾沅来。

    “我有何好同情的?”白倾沅听不明白,看向沈知鹤的眼里带了些疑惑。

    “你这样的性子,就不该呆在深宫里才对。”沈知鹤道,“你问问长公主便知,那地方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这样的人,去了不仅不会快乐,还会泯灭了天性。”

    “我才不想一直呆在宫里呢。”白倾沅随口回了一句,理好袖口,站起身对二人道,“那我可是去了?”

    “去。”成柔和沈知鹤挥挥手,白倾沅穿着太后给的一身朱红劲装,秀发高束,英姿飒爽地来到众人眼前,只是还来不及骄傲,她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那边从营帐里陪着陶宣出来的陈敏毓陈贵人,穿了一身与她一模一样,只稍差了些颜色的绯红劲装。

    作者有话要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今天是过渡章,明天搞事情~感谢在2021-03-24 18:39:31~2021-03-25 21: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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