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宜眼看着顾言观拿勺子舀了一勺粘稠蜂蜜, 放到一盏白水中搅了搅,随后主动递给白倾沅。

    白倾沅接过,在娇嫩细白的指尖触到顾言观手背的那一刻, 笑逐颜开,“多谢顾将军。”

    顾言观状若无事地收回手,浅浅地看她一眼:“不必。”

    “要的要的。”白倾沅喝了口甜意恰到好处的蜂蜜水,满足道, “我与将军素不相识,将军还肯收留我, 给我蜂蜜喝,可见是难得的好人。”

    召宜正替她脚踝擦着药酒, 听了她这般讨巧的话, 不禁有些好奇顾言观的神情。

    于是她回头, 见到素来以沉着冷静著称的顾少将军, 此刻已然别过了脸, 盯着窗台出神。

    “顾将军。”她出声道。

    顾言观回眸,一双眼睛似乎结了霜, 迷雾混沌地看着她们。

    召宜少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一时失了语, 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白倾沅, 接过她开启的话茬,乐呵呵道:“劳烦顾将军将这杯盏收一下。”

    顾言观便又向她伸出手来。

    “县主的脚受了伤, 恐今日是不能再下地走动了,顾先生,待会儿还要劳烦您,将县主……”召宜话说到隐晦处,顾言观听明白了意思, 默认了。

    “好了,咱们该回去了。”召宜转身,欲招呼白倾沅离开,孰知原本好好坐在床沿边上的白倾沅,此时竟已软塌塌倒在了顾言观的竹席和?棉被上。

    她脑袋枕着熟悉的味道,依依不舍:“这么快?可是婶婶,我还是好累呀。”

    甜甜糯糯的声音撒着娇,召宜听了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抱歉地看了眼顾言观,立马又转回来,拍拍白倾沅侧背对着自己的后背肩膀,“再不走,外头天色就要暗了,再说了,也不是要你自己走回去,是顾将军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她忽然来了精神,双手撑着席子坐起来,“怎么送我回去?”

    召宜卖着关子问:“你想怎么回去?”

    “我自然想——”白倾沅话说到一半顿住了,颜色娇羞地看了眼顾言观,直言不讳道,“我自然想,顾将军能背我回去。”

    召宜头疼的很,这事哪里是她想就能做到的,顾言观可不是

    个轻易会受人差遣的人。

    可惜她又错了。

    对于白倾沅越来越无理的要求,顾言观还是默认答应了。

    在看到他背对着白倾沅蹲下身子的那一刻,召宜诧异地起了身。

    手中的药酒差点没拿稳,洒了不少在地上。

    “无事,无事……”她呢喃自语,以此遮掩着失态,而?后盖好药酒,在他们前头出了小屋。

    白倾沅乖乖趴上顾言观的背,对着顾言观的脖子就是一口。

    喉咙瞬间如烈火灼烧般难受。

    “别闹。”他低声道。

    白倾沅只要一见到他情绪变化,心里就无比畅快,因为除却冷冰冰的面孔外,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她带给他的。

    “好。”她故意将嘴唇贴在侧边的脖子上,“我,不,闹,了。”

    顾言观深深叹了口气,背着她往外走。

    白倾沅轻轻松松趴在他的背上,一转眼的功夫,就见到了门外的泠鸢和南觅,还有一众丫鬟嬷嬷。

    召宜走在最前头,这回的白倾沅便学乖了,一路叮嘱着顾言观落在最后。

    除去忠心耿耿跟着的南觅和?泠鸢,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超过了他们。

    白倾沅见时机差不多,喊了南觅和?泠鸢过来,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饶是再蠢的人,见到她这般笑意盈盈的模样,也能猜出几分大概。

    南觅拉了泠鸢快步走到前头,自觉给他们腾出了地儿。

    “顾先生——”白倾沅脑袋枕在顾言观肩上,故意懒洋洋地拖长尾音,勾着人的魂儿。

    “怎么办,我明日便要走了,先生会不会舍不得我?”她的手指半点不安分,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顾言观束起来的头发,好似想从发冠中抠出几缕。可她又着实宝贝这头发,不忍看?到它掉落分毫。

    “先生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其实也舍不得你的。可是先生,我暂时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做。”她眷恋道,“先生再等等我,再等等我,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再来见你,到时候,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不让你出家,不让你遁道,只让你跟我在一块儿,做山林里有名有分的活鸳鸯。”

    “先生不说话,那我可就又默认了?”白倾沅稍稍直起身子,看?着他的发顶,摸了

    摸那上头用青玉做的发冠和?玉簪,忽然心生一计。

    “先生,你说咱俩都这么熟了,是不是得交换个定?情信物什么的?”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可是现在这一出,倒是颇得顾言观兴致。

    他稀罕地接了话:“不是已经有了吗?”

    “嗯?”白倾沅一愣,蓦地笑出了声,“先生说的,是我那套衣裙和?钗环?那先生既然看到了,有没有帮我的衣裳洗了?”

    顾言观唇角微微上扬,在白倾沅看?不见的地方笑得有些明目张胆,可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却依旧清冷地过分。

    “扔了。”他说。

    白倾沅登时笑得更放肆了,她了解顾言观的性格,于是趴在他的背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顾先生,我就喜欢你这一副,假正经的模样。”

    她笑得明媚又张扬,身子一颤一颤地,伏在顾言观背上。

    “先生,你慢点走,我给你换个东西。”

    说完,她便一手摸上了自己发髻,从上头取下一支做工样式极为精致的蝈蝈簪,在顾言观玉冠附近比划了几?下,而?后顺手取下了他的青玉簪,将自己的蝈蝈簪插了上去。

    看?见自己的金嵌珠石兰花蝈蝈簪戴在顾言观的发上,白倾沅瞧着,真是再顺眼不过。

    她晃了晃手中的青玉簪,乐乐陶陶道:“原来先生也有支青玉簪,咱俩还真是有缘,且就让我带回去,同我那支比一比,看?看?谁的成色更好些,现在就委屈先生先戴我这支。”

    “就当是,定?情信物了。”她最后附在顾言观耳边,万分柔情蜜意地说着。

    天上的云是自在仙,地上的人是紫藤萝,白倾沅在人背上晃啊晃,就这么一路晃到了自己的寮房。

    召宜她们早就到了,此时看着他们姗姗来迟,全都默契地没有吭声。

    白倾沅不是个真会害臊的,却是个会装害臊的。顾言观将她放到榻上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觉着,自己需要适当?地羞一羞,才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等满屋子的人都走到差不多之后,召宜陪着她坐在榻上,见她依旧满目笑意,不禁好奇,“阿沅对顾将军,很是不同呢。”

    白倾沅赶紧垂下眉眼,可惜那藏

    不住的笑意依旧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她破了功,笑瘫在床上,东倒西歪。

    召宜又问,“怎么回事?”

    “婶婶。”白倾沅没有起身,只是用伸长的手去够召宜的手,拉着她有意思地晃了几?下,“你不觉着,那位将军实在好看?得紧么?”

    “好看的紧,所以你就明目张胆地打人家主意?”召宜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指着她头上的玉簪,问道:“你的金丝蝈蝈簪呢?”

    其实召宜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从两人一路的亲昵,到白倾沅娇蛮任性的要求,再到如今俩人头上发簪的变化,她是在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她和顾言观有一腿。

    白倾沅也知道此事瞒她不住,索性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骗她,而?是尽可能地叫她自己去发现。

    召宜和?别人不同,就算她发现了自己和?顾言观有联系,也不会特地跑到太后或者摄政王跟前去说一嘴,京城第一名门淑女的气度叫她不会做,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可这不妨碍她取笑白倾沅。

    “原来早就认识,却还跟我在屋前一口一个顾将军地喊着,真是委屈你了。”

    “婶婶——”白倾沅总算爬了起来,同召宜面对面,“婶婶想要取笑就只管取笑好了,只是,还请婶婶千万不要将此事泄露,因为,如今只是我一个人在粘着他,他对我可不耐烦得很。”

    召宜好奇:“他对你发脾气了?”

    “没有没有。”她又急忙否认,“他不发脾气就已经够吓人了,若是真发了脾气,那还得了。”

    召宜轻笑:“那阿沅是看上人家什么了?”

    白倾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他生的好看!”

    “你呀。”召宜摇了摇头,正要数落她,冷不丁遭受到突起其来的寒风,她浑身一激灵,似乎终于想起白倾沅是什么人。

    她是西郡的县主,是西郡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太后如今捧在手心里,打算送上后位的人。她方才究竟是被什么给蛊惑了,竟觉得她同顾言观呆在一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后知后觉,警惕地看了看?四下窗户,确保都关上之后,这才拉着白倾沅的手,询问道:“你疯了?”

    明日便要下山,她如今整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若是叫多余的人见着,你可就别想再做皇后了。”这是召宜头一次跟她把这些话摊开了说,白倾沅听着高兴,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可是,我压根就没想要做皇后呀。”

    “你说什么?”

    召宜微瞪着双眼,不是生气,不是质问,只是单纯地诧异。

    “我说,我不想做皇后。”

    如她所愿,白倾沅又将话复述了一遍,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表情,脸上浅浅笑着,无心名利,只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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