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观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她轻柔的一下触碰,比疆场上的刀光剑影来的还要凶猛。

    “下来。”他哑着嗓子道。

    白倾沅挂在他身上得了?乐趣,哪里肯就这样下来, 她盯着他逐渐涨红的耳根子, 晃晃身子晃晃脑袋, 一字一顿道:“不, 要。”

    小丫头惯会撒娇。

    说话的时候,又将脑袋埋在了他肩上。

    她偷偷嗅着他衣裳的味道,笑着问:“顾先生是在林子里?待地久了?,衣裳都有股竹叶香。”

    “顾先生, 你不关门么?要是外人瞧见了?咱们这样,你可就真出不了?家了。”她故意挑衅道,“不知住持在竺清寺待的好不好, 我们西郡也有许多虔诚礼佛的人, 那些梵文经书, 也不比你们这儿少,恐怕他是要待上一阵子的,到时候, 可别乐不思蜀就好。”

    灵泉寺是盛都最负盛名的寺庙,这里?头的出家人, 都得由住持亲自接手剃度,心灵至诚至净,方能为僧。

    她言笑晏晏,话语间听见顾言观加重的喘息声,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便也跟着咳了两声,想要缓解气氛, 可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十分不知悔改:“顾先生都在灵泉寺待了?这么久,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是?”

    “我就不一样了,顾先生也知道,我总不能在山上待一辈子,太后娘娘迟早要把我接回去的,顾先生就当可怜可怜我,陪我一些时日?”

    白倾沅盯着他,好似能从他脸上看出千千万万朵花儿来,但凡这时候顾言观肯看她一眼,他都不会那样坚定?。

    星星不在天上,星星全在她的眼底。

    顾言观双手垂在两侧,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也没有抱她。

    他如同一块朽木,混沌的目光越过一地蟾光,凝固在门边暗处那一大袋包裹上,等她终于有些撑不住,身子逐渐下滑,他才缓慢出声,“你要我陪你做什么?”

    他既然都这样问了,白倾沅哪里会放过这表白心意的好时机,毫不含糊地答道:“自是陪我做夫妻!”

    顾言观终于肯将眼神落到她身上,却像是在看怪物。

    白倾沅挂在他身上许久,本就体力不支,这时候被他随随便

    便一扯便下来了。

    她不情不愿地双脚落地,手却不离开他脖颈分毫,她害怕她一松手,顾言观就会将她扔出去。

    事实的确如此。

    她不服输地踮着脚尖,使劲儿够着他,即使顾言观还在用力将她的手往下拽。

    两人间的动作似乎变成了?一种博弈,白倾沅今日本就被沈知鹤青梅竹马的情谊刺激地有些伤心,如今又遭他这样蛮力对待,挣扎间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姑娘家的眼泪,是男人最受不了?的武器之一。

    顾言观动作钝了?几?分,渐渐松了手。

    奇怪的是,他松了手,对面这个小丫头,竟也抽抽噎噎地松了手。

    方才还怎么掰都掰不下来,如今倒是轻而易举。

    可他心底里?没一丝松懈,反倒堵得慌。

    “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又不喜欢了呢?”

    “这个时候不喜欢我,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呢?”

    “难道非要等我落魄,非要等我家破人亡,你才会施舍我,怜惜我,给我一点点的爱吗?”

    “可你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你说你早就见过我,你说你早就记住我了?,你说……你说你下辈子要娶我的,可是我来找你了?,你怎么就不认了呢。”

    她泄了?气,着了?急,慌了?神,彻底哭开了?,小小的身板立在顾言观身前,看上去弱不禁风。

    可叫顾言观稀奇的是她一句句的控诉。

    怎么就能说的跟他欠了?她半辈子似的?

    他不会安慰姑娘,听她抽抽搭搭哭了半宿,嘴里也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别哭了”。

    一听他说话,白倾沅哭的更凶了。

    “你安慰我做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离开么?我现在不缠着你了?,你就只管把我扔出去好了,喂豺狼喂虎豹都不用你管!”

    她话音刚落,身体突然就轻盈起来,仔细一看,果真是顾言观将她抱了起来。

    她以为顾言观真要将她毫不留情地扔出去,登时哀嚎地更大声了。

    谁知一只温热大掌捂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她被抱进了?里?屋。

    白倾沅怔愣半晌,哭声倒是没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顾言观将她放在榻上,转身去外间拿了

    包裹,关门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

    她眼泪蒙眬,见顾言观蹲在她脚边,开始脱她的鞋子,脑壳嗡嗡直叫。

    “不是说要做夫妻吗?”

    顾言观头也没抬,替她脱了鞋子后,又去盛水为她洗漱。

    幸好在她来之前?,他就已经烧好了?半锅热水,不然,这时候还要等水烧开,多少有些麻烦。

    白倾沅任由他摆布,在热毛巾敷上脸颊的那一刻,她才察觉到异样。

    两颊的泪痕早已干涸,现在嘴角随便一扯,都是疼痛的感?觉。

    顾言观淡淡道:“方才倒是会哭。”

    白倾沅瘪了嘴:“我现在也会哭。”

    顾言观凑近几?分,替她擦完眼睛,双眸与她对视,昙花开放在仲夏寂静无人的深夜,灿烂转瞬即逝。

    他低下头,唇齿微动。

    他说:“我不是你哭来的。”

    是早在四年前的西郡城墙上,就对你一见钟情的。

    白倾沅懵懂,慢慢伸出手去,握住那只热毛巾覆盖下的手。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的手,指腹粗糙坚硬,大掌纹路深厚,她摸着摸着,忽又悲从中来。

    “不哭。”顾言观及时止住她欲落下的泪,轻轻用指腹将眼角那一点点泪珠抹去。

    “你说得对,我见过你。”他用极尽温柔缱绻的声音道,“所以,我们可以做夫妻。”

    “你……”

    毛巾被准确无误地扔进?脸盆里?,激起的水花落了一地,正好减轻些屋内的燥热。

    顾言观将人压在身下,披散的长发落到身前?,白倾沅只觉天旋地转间,眼睛一闭一睁,眼前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顾言观还是那个顾言观,可不是平日里清心寡欲的顾言观了?。

    她撩起他垂到身前?的一缕长发,眼中柔情满溢,上一世她错过的,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

    原来夜半的床头会泻进那么多的月光,原来两人的床榻会发出那么大的响动,原来昏暗错落下的人影会比白日更美,原来读经书梵文的人也会散发癫狂。

    原来比昙花还要馥郁浓重的,叫夜来香。

    屋内的红烛晃了?一夜,在黎明将近的时候燃尽,油蜡在桌上凝成块,无人问津。

    白倾沅窝在结实的胸膛里?,甜腻软糯的声

    音缠缠绵绵,不肯罢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夫妻间哪里只是这样的……唔……”

    她被索取到只剩一丝呼吸的时候才重获自由,薄被拉下,在晦暗处此起彼伏的,只有她的喘息声。

    做什么夫妻间该做的事,都是在诓她。上辈子她和小皇帝虽然没发生过什么实事,但她也是偷偷看过画册,知道该怎么做的,白倾沅心中愤愤,却再也没有任何精力去计较。

    “我今日下山去了?,那个包裹里,都是我给你带的吃食,可惜好多都冷了……”

    她困的很,嘟囔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酣睡了。

    顾言观却睡不着,他失眠了?。

    听着耳畔磨人的小妖精呼吸声逐渐均匀绵长,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若真是替太后来监督他的,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跟了?他,她又要怎么做皇后呢?

    顾言观偏头,借着最后一丝月色打量她的睡颜。

    所以是真的喜欢他吗?喜欢他什么呢?明明只见过那一面,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

    少女情感?来的热烈,走的时候也会如此迅速吗?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顾家没落,他哪里还能配得上她分毫,她是西郡的明珠,她该站在万人之巅,享无边风光。

    前?几?日收到的信件被藏了在暗格里,顾言观闭眼,在做他最后的考量。

    静谧中白倾沅忽然梦呓了?一声,带着她独有的香甜。

    顾言观思绪被打?断,侧过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世事轮回皆入梦,梦里花落知多少。

    ***

    明明只是和衣睡了一宿罢了?,白倾沅拍拍自己通红的脸颊,怎么跟做了?很大亏心事似的。

    “县主,您嘴唇怎么肿成这样了?”偏泠鸢还要浑不自知地提醒她,白倾沅刚恢复的平常心登时瓦解。

    见她取了药膏来想要替自己擦拭,白倾沅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自己唇周,对着铜镜里?惨不忍睹的样子,自己也不忍直视。

    可她还得找回面子,于是只能埋怨道:“定?是昨日街上那炙羊肉做的不正宗,用的炭跟咱们西郡的没法比,吃了?还上火。”

    泠鸢信了?她的话,登时大悟,赶紧劝她:“

    那以后咱们可千万不能再贪嘴多吃了?,您这得恢复到什么时候呀。”

    白倾沅好半晌没话说:“……”这分明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行,不吃便不吃,以后不当着泠鸢的面吃就是了。

    “话说县主您今日起的可真早,早上我还同南觅一道想来叫您起床,结果您居然已经上后山溜达了一圈。”泠鸢替她梳着发髻,关心道,“县主您要不再休息休息,我瞧您眼周还黑着呢,定?是起太早了。”

    “无事。”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白倾沅倒还真有些坐不住了。

    伸了懒腰打了?哈欠,她刚想收回自己的话,再去睡个回笼觉,却听见门外南觅着急奔来的声响。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带着摄政王妃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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