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弹指一瞬。</p>

    薛靖七食不下咽,只喝少量水,不过两日的工夫,已消瘦了许多。她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易剑臣身旁,做些自己都觉得无谓的照顾。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入定疗伤,待恢复些精力,便为易剑臣渡些真气,其余时间则在发呆,怔怔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看些什么。</p>

    她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煎熬,眼见着天光一寸寸亮起,透过窗子洒进屋里,最后一天已然到来,她却依旧无措地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手肘搭在屈起的膝头上,慢慢垂下头,缩成一团,已经没有了悲喜,只是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p>

    起初想带易剑臣去外面求药,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等待着无望的希望。杨牧成昨日已收到楚立和唐正的回信,前者表示自己也没有救命法,但已将求药的消息进一步散布出去,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响应;后者的答复与言子清相似,懂得如何配制此药却需要至少半月的时间,并没有现成的药可供救命,只能静待奇迹,希望最后一天能有什么好消息传来。</p>

    言子清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埋头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尽可能快地配制解药。楚中天此刻推门进去,见她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睡着了,一阵心疼,给她披上一件外袍以防着凉。她却惊醒,纵然累得睁不开眼,却也不敢浪费时间,硬要坚持着继续配药。</p>

    “睡会儿吧,不然你身子也会垮的。”楚中天正色道。</p>

    言子清固执地摇头。</p>

    “我知道,你是怕对不起小七。就算剑臣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也不是你的错,小七也绝对不会怪你,你不必……”楚中天难过道。</p>

    门外忽然有人大声叫喊着什么,听声音是林成羽,两人面面相觑,猜测是不是有消息了,立刻循声找去。</p>

    杨牧成与薛远也在,林成羽激动万分地告诉他们,有人响应他们发出去的求救消息了,道此毒名为醉春风,那人手里正好有一些,可为易剑臣解毒,且分文不取。不过有个条件,那人在扬州有处宅子,从不出远门,不愿千里迢迢来雁荡送药,点名要求薛靖七独自一人带着易剑臣去上门取药——这就是救人的唯一条件。</p>

    薛靖七得知此事,激动难抑,也不思索其中是否暗藏杀机,便一口答应要去。</p>

    “这条件很古怪,点名要求阿靖独自带人前去,恐怕有什么图谋算计。”杨牧成心里一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p>

    “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都要去试一试。师父……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说不定,那人只是想和我谈什么条件而已,应当不会大费周章借易大哥中毒的事来害我。何况我的伤这两天也有所恢复,纵然有什么危险,我也有能力带他逃走。”薛靖七心意已决,向两位师父请辞,欲立即带易剑臣去扬州求药。</p>

    “我跟你一起去,我不露面,万一出个什么事,也好照应。”薛远皱眉道。</p>

    “也好,那人的信里只提到进宅子求药时,只准薛姑娘带易少侠进去,不准其他人随行,那薛前辈悄悄守在附近,应当是没问题的。”林成羽点头赞成。</p>

    有薛远保护,杨牧成勉强放下心来,立即安排子弟去镇上雇了辆马车,三人即刻启程。走之前,薛靖七终于有胃口吃了顿饱饭,恢复了体力,叮嘱言子清不要再彻夜研制解药,赶紧去休息补觉,楚中天保证会监督子清好好休息,她这才点点头,怀着谢意与愧疚,转身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奔赴扬州。</p>

    日落之前,三人赶到了扬州,根据信上描述,找到了那处宅子。宅子看起来很新,修葺得恢弘大气,颇为气派,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四个鎏金大字——“金玉山庄”,薛靖七一时有些愣神,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忽然有些不安。</p>

    薛远已悄无声息地躲到附近一处酒肆里喝酒去了,挑了个三楼的靠窗位置,远远能看见这什么金玉山庄,若薛靖七发生什么事,与山庄里的人动起手来,他也好立刻出手支援。</p>

    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里依旧昏迷的易剑臣,薛靖七垂下眼眸,转身跳下马车,走到紧闭的大门前,抬手轻扣。立刻就有人开门,是两个身形颀长、颇为干练的练家子,腰间配剑,神色恭敬,见到她便抱拳行礼,唤了声“薛姑娘”。</p>

    薛靖七有些讶然,那两人似乎认识她,连问都不问便知她名姓。她哪里知道,这些人原先都是罡气盟的人,她作为试剑榜首在盟里那段日子可谓是风云人物,她不认识那些人,那些人却都认得她。</p>

    “车里的是易少侠吧,我们先把他送到屋里休息,关于醉春风,我们公子会亲自跟您谈。”其中一人看了眼门外停靠的马车,对她说道。</p>

    薛靖七一点头,两人立刻走向门外的马车,想要将人带出来,她却忽然心里忐忑,按着腰间剑柄略一迟疑,闪身拦住了他们,认真道,“两位且慢。我要先见你们公子。”</p>

    那两人面面相觑,正欲回去禀报,却远远看见少主已走过来,急忙躬身行礼,道了声“公子”,而后向两侧退开,不再言语。</p>

    “靖七,别来无恙。”</p>

    这声音是……</p>

    薛靖七松开按在剑柄上的手,回眸转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蹙起眉,心里暗惊,一脸不解。</p>

    竟然是他。</p>

    楚子钰身着玄色窄袖剑袍,暗红色的里衣为领口和袖口镀上一抹残血,墨色的牛革腰带束紧腰身,衣襟上以银线勾勒出流云的纹样,精致的护腕扎紧袖口,长发以上好的发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贵气十足,与雁荡所见,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p>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刻对上目光,更是勾唇一笑,满目柔情。</p>

    薛靖七却注视着他的眉宇与眼眸,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夜出手偷袭伤她之人,那双眼睛……她别开目光,心下一沉,已有了答案。</p>

    “这才几日不见,你竟已变成这副模样。”她苦笑。</p>

    楚子钰听了这话,道是薛靖七在夸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心头一喜,蛮不好意思地谦让道,“人都是会变的,以前的我,实在是不堪回首。”</p>

    “可你却变得……”薛靖七心里一疼,欲言又止。</p>

    楚子钰见她神色不太对,那种目光……好像藏着什么悲悯与痛心在其中,是他最不喜欢的那种目光,笑容渐渐敛去,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以这样的眼神看他。</p>

    “你还想继续骗我么。”她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自嘲一笑。</p>

    “骗你什么?”楚子钰不明所以地笑了下。</p>

    薛靖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抬起右手,并作食中两指,不轻不重地点在他锁骨旁的缺盆穴,沉默不语。</p>

    楚子钰却陡然大惊,向后趔趄一步,错开她的目光。</p>

    “在雁荡给白虎验尸时,我就隐约猜到是你,但我替你瞒住了,打消了其他人的疑心,心想你一定有什么苦衷,或是误打误撞……回到罡气盟后,我单独找过你,你依旧选择了隐瞒,我也没有说什么,怕你难过。直到那夜,你对我下手,我才知……你已在歧路太远,不回头了。”薛靖七放下手,挤出一个淡然的笑,轻声说道。</p>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楚子钰心潮翻涌,难过地望着她,涩声道。</p>

    “你也从未对我坦诚过……”薛靖七平静地说道,“你的所作所为,又要我如何相信你。”</p>

    “这就是你要找的醉春风。”楚子钰从怀里摸出小瓷瓶,举在她面前。</p>

    “想要杀我,当时你不撤掌,就可要我的命,又何必弯弯绕绕。”</p>

    “你以为是我下的毒,设的局,诱你前来?”</p>

    “难道不是么?!”</p>

    楚子钰只觉得自己可笑,陆夕颜的脏水果然泼在他头上,他却不能把陆夕颜给说出来,只能默默承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像个小丑。</p>

    “你与那些人为伍,楚盟主知道么?”薛靖七一阵心寒。</p>

    楚子钰这回更是笑得厉害,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他却还是不能说。</p>

    “也不必绕弯子了,你直接说吧,这瓶解药,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薛靖七的声音很冷淡,像个陌生人,一丝旧情都没有,陌生得他几乎要认不出。</p>

    既然她从不相信他,他又何必再心软。</p>

    “我要你。”</p>

    他听见自己终于说出这句话,这句也许会彻底斩断他们所有旧情谊的话。</p>

    “你说什么……?”薛靖七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薛靖七,我要你拿自己,来换这瓶药!”楚子钰眼角通红,不顾一切。</p>

    “……真是个疯子。”薛靖七怒极反笑,转身就走。</p>

    “他就要死了!”楚子钰踏前几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威胁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你若真的不怕他就这样死了,你就走!”</p>

    薛靖七心神一震,僵立在原地,望着门外的马车,整个人都傻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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