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雨歇,天将明。</p>

    薛靖七蓦地睁开双眼,头痛欲裂,以手肘撑着坐起身,惊动了守在一旁的楚中天,后者急忙取来一件干净厚实的外袍给她披了,牵着嘴角一笑,轻声道,“小七,你现在感觉如何了?子清夜里已经帮你看过伤了,所幸没什么大事,老爹和杨前辈帮你稳住了内功反噬造成的内伤,但心脉受损还是要多加静养,不能大意……”</p>

    “小天……”此时在山里看见他,薛靖七颇感意外,这个平时生龙活虎的臭小子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憔悴,就连笑意都是带着一丝苦味的,她心里忽然一空,打断道,“易大哥呢?他……”</p>

    “情况不太好,比你当初的情况还要危险,子清一夜未合眼,在为他施针,我带你去。”楚中天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多加隐瞒和劝慰,叹了口气,如实说罢,带她去见易剑臣。</p>

    见到易剑臣时,言子清正在收针,他依旧紧闭着双眸,苍白脆弱得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安静地躺在那里,连痛苦的挣扎都没有,神色平淡释然,一如他昨夜倒下的前一瞬,还冲她漫不经心地挤出一抹笑,似春风沉醉,同她说了最后那句话,“靖七,别怕。”</p>

    仿佛即将赴死的人不是他。</p>

    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力地捏住了,受损的心脉又在隐隐作痛,薛靖七僵硬地立在门口,双腿像是灌了铅,就那样怔怔望着他的脸,却迈不开步子,只能低下头,垂眸落泪,冰凉的手指将披在身上的外袍衣角捏得皱作一团。</p>

    “靖丫头。”</p>

    “阿靖……”</p>

    守在这里的薛远和杨牧成听见了门口的动静,转头看见薛靖七神色憔悴地立在那里不敢进来,身子单薄如白纸,似乎一阵冷风就能将其掀倒吹散,她低着头努力压抑着那股悲伤与自责,根本不敢面对那个为她舍命的人,看了令人心揪着痛,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p>

    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p>

    言子清收起针囊,起身转脸看见薛靖七,眉头微蹙,沉默不语,竟不知如何开口。</p>

    “子清,怎么样?”楚中天替众人开口,满脸焦急。</p>

    言子清酝酿着说辞,正欲道出实情,却在此时见到薛靖七抬起眼看她,眼睛通红,还有未干的泪,满眼都是希冀,与这样的目光相触,她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话至喉头一滚,竟生生咽了回去,不忍心开口。</p>

    “不是没有解毒之法,但……”言子清别开脸,看向空处,声音极低,“恐怕来不及……”</p>

    “子清,”薛靖七话音哽咽,深呼吸将满腔酸楚强自按捺回去,佯作镇静模样,勾起干涩的唇角轻轻一笑,“解毒之法是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我们就不能……”</p>

    “这种毒我曾在谷里的医简上见过,配制起来极耗时间,至少半月,且全程不能见光。制成后,外用是毒,内服是药,这毒见血封喉,发作起来极快,而要解毒,只需要将其内服,但需要服用很多,至少是中毒量的二十倍,才能够彻底相克,解去毒性。他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三天之内,若无药解毒,我也救不了……”</p>

    “既然如此,那……”</p>

    “靖七,对不起,三天的时间,我配不出……”言子清蓦地红了眼圈,内疚地对上薛靖七亮起来的眼眸,涩声道。</p>

    薛靖七眼里的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黯淡灰败下去。</p>

    “有没有什么续命之法,就像先前给小七运功续命那样……?!”楚中天泫然欲泣,语无伦次道,“或者……放血散毒,药浴之类!说不定有用的!子清……”</p>

    “太近了……!”言子清摇头,打断楚中天这些假设,“中箭就在心口附近,毒素几乎是瞬间就逼进心脉的,中箭后他还动用剑气,加快毒发,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如今没有什么方法能把毒从心脉里逼出来,哪怕是下重针。这毒的烈性要胜过七步散,靖七那一遭能挺过来已经是不可思议,易少侠我实在没有把握……对不起,三天的时间真的太短了,但我还是会尽力去配。”</p>

    “别说对不起,”薛靖七哑然失笑,一步步挪到床边,颓然坐下,沉默地注视着易剑臣的眉眼,闭上眼睛摇头道,“子清没有对不起我们任何人,只是靖七对不起易剑臣而已……这条命,是我欠他的。我会想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活他。”</p>

    “靖丫头,你可莫要做什么傻事。剑臣这孩子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把命还回去。你若也不惜命,岂不是辜负了他……”薛远心里明白他们两人的感情,此刻亦悲痛万分,但见到自己徒儿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又上来了,实在不能放心。</p>

    “大家先不要灰心,杨某立即派人去周围的城镇打探消息,重金求药。懂得配制此毒的人,这世间一定不只有天宗的人和言姑娘,若有什么人刚好手里有此药,便能解燃眉之急。扬州楚盟主那里,还有蜀中唐门,我也会紧急传信,请求他们的帮助。”杨牧成勉力保持头脑冷静,危在旦夕的是他最喜欢的徒弟,又是自己女儿的意中人,他自己又身中蛊毒无能为力,实在是绝望心痛,却又不能乱了阵脚,眼睁睁看着易剑臣殒命。</p>

    “此言有理,也许找到现成的药,人就能活了!靖丫头,不要自责,安心等我们的消息!”薛远急忙应和。</p>

    薛靖七回过神,木讷地一点头。</p>

    “我们先出去吧。”杨牧成叹了口气,率先离去,派人传信。</p>

    众人也纷纷离开,轻轻关上门,屋内只剩下薛靖七与易剑臣。</p>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他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指,指尖微凉,她轻轻握住,一点点收紧,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指更冰,两个冰块依偎在一起,又哪里能取暖?</p>

    忽然想起,自己当初饱受七步散折磨的时候,一次紧要关头,正是易剑臣以霸道的内功遏制住了她的毒发。他们俩的内功不是相克相生的么……也许有用。</p>

    念及此,她立刻扶起全无知觉的易剑臣,自己盘膝坐在身后,不顾自己内伤未愈,尽数催动体内那寒凉强盛的真气,聚于掌心,抬手抵住他的后心,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输送过去,想要学他那样,刺激他体内真气重新运转,以加强对心脉的回护,遏制毒素进一步深入。</p>

    可是她自身难保,又哪里救得了别人。</p>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便内伤复发,反噬来得汹涌,任凭她如何咬牙坚持,都实在无力继续,只能被迫撤掌,腥甜的铁锈味再次涌上喉咙,咳出血来,不争气的泪水也掉落下来,绝望地自身后抱住没有任何反应的易剑臣,整个人快要被无以复加的自责、悔恨与恐惧吞噬掉,她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害死了他。</p>

    “易剑臣,我求你……求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寻药……我一定会治好你。”</p>

    “我不想带上你那份一起活下去……我已经带上阿卓那份,我已经无法再次承受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你自己的命,自己活……”</p>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负不了这责……”</p>

    “我不要你喜欢我了,只要你平安。”</p>

    士为知己者死,一直是薛靖七的信念。在知己好友面前,她从不惜命,执着地相信情义千金,重于身家性命。以己之命护一人周全,死得其所,岂不快哉。</p>

    可如今,她却难以承受这份情义的重量。</p>

    如何能承受。</p>

    我码字速度越来越慢了,我死了。想起过个年还要写6000字论文就想喷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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