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放开……”</p>

    床上的人于熟睡之中忽然有了动静,在床边守着的有些困乏单手撑着脑袋的薛靖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见到仍旧沉睡着的阿卓皱紧了眉头,脸色很不好,出了好多汗,呼吸也不均匀,一边无意识地呢喃着,一边双手挣脱了被子,似乎在梦魇中挣扎。薛靖七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此刻见到昔日挚友连睡觉都不得安稳,噩梦连连,不由得更加心疼,红着眼睛抓住了阿卓在被子外面的手,触手所及一片冰凉,心下更是难过,于是双手一同捂住她的左手,将自己的温暖传递过去,轻声道,“都过去了,不要怕,阿靖和小天在你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了。”</p>

    潜意识中似乎听到了靖七的话,阿卓的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虽然依旧皱着眉,但状态已经好些了。她的右手也安静地落下,不再挣扎,薛靖七将双手握住的左手轻轻放下,把棉被拉上,两只手也都放回了被子里面,抬手悄无声息地擦拭了她额上的冷汗,收回的手在半空中紧握成拳,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愤慨又涌上心头,她真应该一剑杀了郑齐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真不知道盟主他们是怎么想的,教训这种人渣乃是天经地义,为什么会是错的,她真的不明白。</p>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她去向楚立请辞,离开罡气盟。没了所谓的身份羁绊,她就算杀了郑齐,也不会连累任何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实在是不能忍受这种人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却还能在这世间继续横行霸道、逍遥法外。</p>

    第二日醒来时,喉咙干涩,正想睁开眼爬起身去倒水喝,却惊诧地见到薛靖七正捧着一个茶杯坐在她床边,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见到她醒来便直接将水递了过去。她愣了愣,接过杯子来,水是温的,温度正好。</p>

    “你……”阿卓欲言又止地眨眨眼睛。</p>

    “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怎么知道你想喝水,是吧。”薛靖七注视着她将水饮尽,笑问。</p>

    阿卓闻言笑了笑,点点头。</p>

    “因为我……有经验嘛。”薛靖七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将茶杯接过去又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她每次受伤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都口干舌燥,想喝水,这一点她可是深有体会。至于水温的时机拿捏得准,则是她约莫阿卓快要醒来的时候,就烧好了水倒出来一杯凉着,若是水凉了人仍旧没醒,就自己饮下,再倒一杯热的,放在床边候着。阿卓受了那么多苦,她事前不能帮到什么,就事后多体贴些人,让她能够早日忘掉那些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p>

    “阿靖,谢谢你。”多年后的重逢,本有说不尽的话,然而此刻的情形,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了半天腹稿,酝酿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声一笑,只憋出了这几个字。</p>

    “朋友之间怎么还这么客气,难道六年不见,我们之间还见外吗。”薛靖七笑道。</p>

    “我一醒来你便已守在这里,你该不会一夜没有休息吧。”阿卓见到薛靖七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疲惫,虽然竭力伪装成神采奕奕的样子,但她还是看破了。</p>

    “没啊,我,我已经睡过了,约莫你快醒了,才过来守着的。你看,我还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精神好得很呢。”薛靖七急忙开始扯谎,阿卓一旦开始自责,可是她怎么拦都拦不住的,所以必须断其根源。</p>

    她昨夜一身白衣,今日却已换回了那件墨蓝的剑袍,阿卓寻思阿靖也没理由闲着没事换身衣服,于是便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略微安心了些。殊不知薛靖七换成深色衣袍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伤再被人给发现了,本来事情就已经够乱了,她可不想再因为她自己哪里的问题让大家人心惶惶了。</p>

    “小天他……他的伤势如何。”阿卓见到屋子内没有楚中天的身影,想起那夜他受的伤,就有些担心,撑着坐起,摸了下后脑勺的白布。</p>

    “他皮糙肉厚的,伤势已无大碍,眼睛明天基本就能恢复,不必担心……倒是你,你的头还疼吗。”薛靖七想起楚中天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忍俊不禁,连连苦笑。下半夜的时候他非要闹着跟着过来一起守着,还是她把他打晕了强制放到床上睡觉,才消停了。他这几日也身心俱疲,还是好好睡一觉吧。</p>

    “我,没事。”阿卓笑着摇摇头。</p>

    两个人明明有千言万语,此刻却都微微窘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不碰到对方的痛处,一时之间,空气都有些凝滞。</p>

    “……”薛靖七很想跟阿卓说关于她的事情,但是她又不敢说,生怕再勾起她的伤心事。就算是询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会触及伤口,毕竟她已经家破人亡,今夕不同往日。几番欲言又止,只能笨拙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看着阿卓,一直傻笑。</p>

    “阿靖,你这些年,过得好吗?”</p>

    “挺好的。就,吃饭,睡觉,练功,日子过得倒也充实。”薛靖七笑道。</p>

    阿卓闻言一笑,“如今你和小天的功夫都已经那么棒了,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吃。如果我当年能够坚持不懈地练习薛伯父教给我的那套拳法,能够独当一面,也不至于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沦落至此,牵累大家。”</p>

    薛靖七闻言内心一阵哀叹,阿卓总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总是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其实她所谓的对不起的那些人,未必对得起她。她,就是太过于善良了。</p>

    “娘,弟弟……”阿卓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做的噩梦,想起了还在家中的娘亲和弟弟,忽然一阵紧张和担心,郑重其事地注视着薛靖七,语气中带有一丝央求,“阿靖,我要回家一趟。我,我知道此时出去,实为不妥,但是……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怕郑齐会对我的家人下手。”</p>

    薛靖七目光中有一丝惊诧,又有一丝迟疑,她记得小天说过,阿卓的家人皆已惨遭毒手,她已经家破人亡,难道……她自己还不知情?!这——</p>

    “阿靖?”阿卓见到薛靖七神色有异,有些出神,心里也打起了鼓。</p>

    “嗯?”薛靖七回过神来,看着阿卓,真相却又说不出口,此刻让她知道,她一定承受不了,说不定还会做什么傻事,要不,还是想办法拖一下,让她迟些知道吧。</p>

    “我是不是太过任性了,此刻还想着出去,我……”阿卓有些愧疚,苦笑道。</p>

    “没,怎么会。”薛靖七本想把这个借口搬出来让她暂缓回家的,然而阿卓此刻这么说,她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她若真想回去,她就陪着一起回去吧。</p>

    “不过,要先等一下。我先去探探消息,你呢,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p>

    阿卓感激地点点头。</p>

    “你小心。”</p>

    薛靖七朝阿卓笑了笑,打了个必胜的手势,然后推门出去。</p>

    “郑齐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薛靖七找到卓辰和司徒念。</p>

    “一大早坐了马车出了门,不知去做什么了,看样子也不像在找你们。官府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知府的公子深夜遇刺差点丧命,却什么搜寻都没有展开,很是怪异,我们不得不防。你们最好还是不出门为妙。”卓辰摇着折扇道。</p>

    “我看,他是被靖七打怕了,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哪里还敢张狂。搜寻靖七?只怕找到了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司徒念至今觉得薛靖七一剑重伤郑齐非常霸气,非常解气。</p>

    “非也非也,那小子虽然懦弱,但却睚眦必报,不可能此事就这么了了,也许出门就是去搬救兵了,靖七、小天、聆溪三人,都不得不小心为上。”卓辰合起折扇,用扇柄轻敲司徒念的头顶。</p>

    “说话就说话,打我头干什么!不知道打头长不高吗!”司徒念忽然炸了毛。</p>

    卓辰注视着司徒念,并未说话,扇柄再次敲向了司徒念的脑袋。</p>

    “你你你——”司徒念作势便要殴打卓辰。</p>

    看着对面这对欢喜冤家,薛靖七哭笑不得,只能打断两人的闹剧,“既然他还没有什么行动,那趁此时我陪阿卓回趟家,有些事情必须要做。”</p>

    “不可,就怕敌人守株待兔,你们俩身上都有伤,还是在盟里多休息几日吧,也好观察观察郑齐的动静。”卓辰阻止道。</p>

    “嗯嗯嗯!”司徒念摒弃前嫌,在一旁连连点头。</p>

    “我已经答应了,”薛靖七叹道,“应该不能出什么事吧。”</p>

    “哎,靖七你总是感情用事,这样下去会正中敌人下怀,很吃亏的。”卓辰无奈,已经觉得薛靖七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拦是拦不住了,就多说几句吧。</p>

    薛靖七闻言苦笑,“感情用事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但若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好朋友受苦煎熬,我办不到。我这个人也不善于撒谎,只怕瞒不过去,事情会变得更糟。”</p>

    “那,你要加倍小心了。”卓辰点头。</p>

    “嗯,多谢。”薛靖七笑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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