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天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风风火火冲进屋子来,如释重负般放在桌子上,双手捏住耳垂跳脚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一不留神就要摔了。聆溪姑娘,你的药,趁热喝吧。”</p>

    聆溪走到桌子前,目光有些疑惑。</p>

    “哈哈哈,聆溪姑娘,你不是江湖中人,这就不懂了吧。你虽然受的伤是外伤,但是也需要内外兼治,内服外用,才能好得快。以前我也不太懂的,但是小时候照顾我家小七,就深有体会了。”楚中天弯下腰鼓起腮帮子吹了吹汤药上面的热气,将碗推向聆溪的方向。</p>

    聆溪闻言一笑,没有多作言语,在桌旁坐下。这番道理,她又何尝不知,只是说到阿靖,她又有些动容了。</p>

    “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俩还这么从容,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司徒念冲进屋来,急冲冲地对楚中天和聆溪说道。</p>

    “发生什么事了?”楚中天微微皱起眉来。</p>

    “哎呀,那个郑齐竟然连我家都搜了,恐怕接下来就来搜罡气盟了!”司徒念急道。</p>

    “是这样的,郑齐已经带着衙役封锁了城门,然后把整个扬州城都翻了个底朝天,方才竟然还强行搜查了司徒府,接下来恐怕只剩我们这里了。盟主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我们捅出来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放人进来搜,自证清白。”卓辰看到楚中天和聆溪惊呆的神情,言简意赅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p>

    “那,怎么办。”聆溪已经不知所措,真的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p>

    “司徒前辈竟然就这么放那群人进去搜了?!”楚中天的关注点却和众人不在一个地方。</p>

    “起初确实不让,但郑齐却声称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没有窝藏要犯,搜一下又何妨,若什么都没搜到,司徒家的名声依然不会有损。于是,司徒前辈最终还是放他们进去了。只不过最后搜不出来人的时候,前辈将他们全都打了出去。”卓辰道。</p>

    “打了出去,该打!哈哈哈哈,这司徒老头儿还是有些血性的嘛。”楚中天笑道。</p>

    聆溪也忍不住笑意,微微抿起嘴来。</p>

    “我爹还是太窝囊了,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把他们暴打一顿丢出去,我们司徒家的声明,又不是郑齐想败坏就能败坏的。”司徒念说着还捏了捏拳头。</p>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藏起来,还是跟盟主说明事实真相,让他帮我们出主意。”卓辰扭回话题。</p>

    “还是跟你们盟主说一声吧,我怕万一露馅,我会连累你们所有人。”聆溪自觉已经愧对了楚中天,如果事情闹大了,恐怕卓辰、司徒念,以及罡气盟都会被连累。</p>

    “不行,事关你的清誉,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何况,我总觉得盟主有点不怒自威,正气凛然,很厉害的样子,恐怕他知道了也不会帮我们,甚至觉得我们在胡闹,让我们把人交出去。”楚中天竖起眉毛,严肃道。</p>

    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似乎来了很多人。</p>

    “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卓辰低声道,“快,你俩找个地方躲起来!”</p>

    “我也要躲啊?”楚中天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愣道。</p>

    “废话。”卓辰和司徒念异口同声道。</p>

    “躲哪儿啊!衣柜?床底?房梁?厨房的米缸?”楚中天挠着后脑勺急得团团转。</p>

    门外的喧哗已经惊动了楚立,从半支开的窗子能看到一身玄衣的楚立已经走到了大门那边。</p>

    “来不及了,就床底吧!”卓辰走到床前弯下腰掀开床单下摆,被里面扬起的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扇了扇,“聆溪姑娘,委屈了。”</p>

    聆溪点点头就要往床下钻,然而楚中天却一把拉住她,将药碗塞给她,“先把药喝了,不然就凉了。”</p>

    卓辰瞪大了眼睛,这小子都这种时候还能怜香惜玉,可敬可敬。</p>

    聆溪乖乖喝完后,楚中天将空碗塞给了司徒念,后者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他只好解释道,“这是罪证,只能劳烦你送去洗了,顺便把门关上哦。”</p>

    司徒念咬了咬牙,对楚中天甩了一记眼刀,听话地拿起碗就开门走人。</p>

    卓辰就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对聆溪和楚中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p>

    聆溪爬进了床下,楚中天随后跟上,然后卓辰将床单放下,在床上正襟危坐。</p>

    感受到上方床板被压,楚中天悄咪咪说了声,“你小子可别放屁哦。”</p>

    卓辰气得脚后跟向后一撤,一脚踢向楚中天的脑袋。此时楚中天正好面朝外,被卓辰一下子踹到了鼻子,顿时气急,打人不打脸!但碍于形势,只好在心里咒骂了声“你小子等着”,以防卓辰再来一脚,悄咪咪艰难地转了下身子,背对床外,面朝聆溪。</p>

    “采花盗?到我这里来搜?”楚立听完郑齐等人的来意,冷笑道,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却已经震慑到了下面所有的人。</p>

    “楚盟主息怒,我们绝对没有那种意思。只不过案发后我们立刻封了城,挨家挨户搜,都没有搜到,连司徒府都搜了,现下只剩了您这里了。我们都知道罡气盟是武林正道之首,绝对不会窝藏这种人,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搜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吧,我们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搜不到,正好也能解除你们的嫌疑,对大家都好,是吧。司徒家主就很赞同我们这个观点,于是就让我们搜了,现在不也和和气气,一切都好吗?”郑齐忍着怒火,脸上挂着笑容友好地说道。</p>

    “我们身正不正,还需要你来证明吗。司徒老儿就是脾气太好,才会让你们蹬鼻子上脸,我楚立,还从未在这种事上退步过。”楚立笑道,但那笑容却暗藏剑锋。</p>

    “楚盟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先前敬您是个大人物,才一直毕恭毕敬,给足面子。江湖人在扬州城立足,就和普通百姓没有差别,都归我们扬州府管辖,如今我们办公差,您却如此阻挠,莫不是心中有鬼,欲盖弥彰?!”郑齐本就是个暴脾气,从小到大也没被几个人忤逆过,如今便实在忍无可忍,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诉说出来,一吐为快。</p>

    “没有就是没有,任你随便嚼舌头。”楚立冷笑一声,说罢便欲转身拂袖而去。</p>

    “呵,楚盟主反应这般激烈,莫不是看中了那红袖招的头牌,想留着自己享用,所以才死都不让我们进去搜一搜。”郑齐咬牙切齿讥讽道。</p>

    郑齐话音一落,立于旁边的衙役头头便脸色煞白,急忙拍了下郑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把话说得太难听,楚立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好惹的。</p>

    然而已经迟了。</p>

    楚立缓缓转回头来,目光冷冷落在石阶下众人的身上,一股无形的强大气场瞬间笼罩起来,郑齐只觉得后背汗毛立起来,特别冷,似乎忽然到了三九天,忍不住想哆嗦,但仍然梗着脖子天不怕地不怕地瞪着楚立,不愿服软。</p>

    本来楚立不愿与这些纨绔小子多作纠缠,想着三言两语打发了便是。谁知这混小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红袖招头牌?红袖招头牌……呵……</p>

    楚立目光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怒气和杀气,一步步走下石阶,向郑齐走去。</p>

    衙役们想四散而逃,然而腿都僵了,失了力气,逃也逃不动,只能屏着呼吸看着楚立一步步走向郑齐。</p>

    郑齐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里外外几层衣衫,看着楚立正一步步逼近,周身的空气也越来越冰冷,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楚立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膝盖一软不听使唤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p>

    “我看,那个采花盗,根本就是你自己。”楚立冷笑一声,转身利落踏上石阶,回了盟里,两个守卫关上大门,只留下瘫倒在地的郑齐和一旁全部僵掉的衙役。</p>

    不知是因为床下空间小灰尘多太闷的缘故,还是两人相隔太近的缘故,楚中天和聆溪的脸色都有些不正常,目光不好意思落在对方身上,只能瞎打量,研究床体的结构。</p>

    床本来就不宽阔,床下的里面还堆了些杂物,所以楚中天为了不让自己的衣服从床下露出来,只能往里挤,和聆溪的脸只有两拳之隔,彼此的呼吸都能感知到,似曾相识的热气再次扑上面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僵硬不敢乱动。</p>

    聆溪想要背过身去,但是里面灰尘太厚重,难以呼吸,只好保持不动,目光在楚中天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心里有些奇怪的滋味儿。</p>

    忽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缓缓移动。聆溪定睛一看,竟是只虫子,惊得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抖,张口便要低呼。</p>

    楚中天见状一惊,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能出声。然而手指触上那柔软的唇,却瞬间变得滚烫,急忙缩了手,双手合十一脸愧疚地对聆溪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冒犯。</p>

    聆溪的脖颈也有些染上绯色,看着楚中天只是微微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然后便垂下眉眼再也没有说话。</p>

    楚中天弹指将虫子给打飞床外,方才松了口气。</p>

    卓辰从窗外看到楚立的身影越来越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蹙起眉头来,紧张起来,脑中快速搜索着应对之策。</p>

    楚中天对于自己无意冒犯聆溪的事情心有愧疚,两人相隔太近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心如鼓擂,于是一点一点缓缓向外挪着身子,想拉开一点距离,也让彼此都不尴尬,好受一点。</p>

    卓辰忽然感到脚下有异样,一低头,震惊地发现楚中天竟然在往外挪,后背已经凸出来了,要露馅了,盟主就要过来了,这小子在搞什么!于是右足再次向后一踢,要把这个家伙给踹回去,不要过界。</p>

    这一踹,可是要了命。</p>

    正全神贯注向后挪动的楚中天,完全没有防备卓辰会在这个时候踹他一脚。那一脚力道还不小,脚后跟正中他的后脑勺,于是猝不及防被踹得头晕眼花,脑袋向前狠狠一撞,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p>

    鼻尖触到聆溪的鼻梁,而自己竟然吻上了面前之人的唇,虽然只是上唇。</p>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寂静无声,只余自己的心跳声。</p>

    楚中天一时之间吓懵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碰过女孩子,这下子,聆溪的名节要被他再毁一次了,他和那些色徒又有什么分别。就在这大脑一片空白的工夫,他忘记了离开,忘记了解决这件事。</p>

    聆溪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被放大无数倍的面孔,心跳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被掩埋深处几乎遗忘的情绪,一瞬间复活爆发,席卷而来,让她慌了心神,不知所措。</p>

    回过神来的楚中天,后知后觉迅速拉开距离,看着聆溪复杂的神情,他再也无法面对她,红着脖子向后一滚出了床底,爬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p>

    卓辰大吃一惊,还来不及质问楚中天什么情况,急忙扭头看向窗外的楚立。只见楚立走到了屋前,却并未停顿,而是走向远处。</p>

    原来只是经过……</p>

    门外好像没动静了,好像被盟主给摆平了……</p>

    “喂,你小子干嘛啊!”卓辰踹了楚中天一脚,没好气地喝道。</p>

    “该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你刚刚干什么忽然踹我!你知不知道我……”楚中天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然而却说不出口,“算了算了……”也不顾外面形势如何,径直推开门冲了出去。</p>

    “喂你!”卓辰不可思议地看着楚中天的背影。</p>

    什么情况,这聆溪姑娘还在床下呢,他一个人跑出来,对人家不管不顾,还自己跑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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