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城,已是九月二十八日。下午一上班,杨滔喜冲冲地到教育局汇报京城之行。见杨滔进到办公室,里面说笑斗嘴的人一下就安静了。那个话很特别的蔡司不在里面。徐姐见是杨滔,站起身走到杨滔身前说:“我们的大才子从京城回来了,快把奖励证书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徐姐开玩笑了,徐姐是领导,我只是一时侥幸,哪是什么才子。今天就是向领导们汇报汇报。”杨滔说着,很是恭谦地对办公室里每个人问了好。杨滔知道这道理,对于太过耀眼的事,多会让人反感与排斥,把光彩与花环都抢走了,其他人还怎么存在?红花虽耀眼,没有人喜欢甘做绿叶。

    李辉主任、王龙主任都不在办公室里,杨滔与每个人打招呼,众人却不过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个应。徐姐人虽粗直,却也感觉到办公室里气氛不对,打住了话。办公室里一下就静得落针可闻,杨滔也不知原因,心想他们有必要为我这外人这样吗?

    “徐姐,李主任不在?”杨滔直奔主题。

    徐姐忙解释说:“杨滔老师,主任知道你这几天回来,早就跟我们讲了。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来局里开会。”

    “开会?我要开什么会?”杨滔惊讶地问。

    “座谈会,专为你一个人开的。”徐姐补充说。杨滔这时才明白,办公室里的人见到自己时尴尬的原因。没有人愿意说出这通知,为一个人开座谈会只怕也是开了先例了吧。杨滔听了心底暗喜,自己正为领奖回县城后,工作上能不能有新的进展而担忧,现在有了这座谈会,是不是表明了局里的意思?

    路上杨滔与老余话已经说得深了,可杨滔每次问到回县城后,县里会不会解决自己的工作变动问题,老余总是避而不答弄得杨滔很是郁闷信心大失。出到教育局外,杨滔想在大街上狂吼几声,把两三天的隐隐担忧和这时的喜悦都给吼出来。街上人不多,匆匆忙忙,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心中的目标忙碌着。杨滔好不容易把冲动压抑住,用手机告诉老婆付丽珍,今晚不回都良了。

    小别胜新婚,付丽珍知道杨滔回到县城很是激动,又知教育局要给杨滔个人开座谈会。想到杨滔风采照人就从都良赶到县城来与杨滔会合。杨滔挂了付丽珍电话,又给定文、平声、高兴打电话,几个人得知杨滔领奖回来,都要给杨滔接风洗尘,约定下班后到“天下珍”大酒店集中。

    付丽珍到县城才四点多,杨滔在新凤宾馆用李奉唯的名字挂了间房,晚上好住下。付丽珍在宾馆里见到杨滔,一下扑了过去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四目相对。付丽珍那精巧的脸上,就淌着泪。“看你,哭什么。”杨滔轻擦着付丽珍的脸,怕刮伤那吹弹欲破的肌肤。距离很近,杨滔见付丽珍额头和脸颊浸出细汗,而擦过的肌肤红润粉嫩,忍不住在付丽珍脸上啄了一口。

    “高兴,杨哥,我早就知道你行的。”付丽珍搂住杨滔的腰,狠狠地把自己挤进杨滔怀里。

    “热了吧,看你一身的汗,快去冲一冲。”

    “嗯。”付丽珍应了,却没有放开手拉着杨滔走向浴室。两人小别了不少天,加上这天大的喜事,情绪激荡。付丽珍娇媚的脸庞在回眸时柔情万种,脸颊红晕艳若桃花。杨滔一瞬间就来了情绪,脚上穿的新买的红蜻蜓,顺脚就踢脱了。

    浴室里付丽珍已经被杨滔的热烈搓得像面条似的,软在杨滔怀里。两人匆忙冲洗,情欲已使得只想着快些索取。付丽珍像个熟透的红柿子,还没有走出浴室就已经投降了一次。到了床上,付丽珍泥泞一片却抵死相拼。杨滔快意杀伐,兴致之处把付丽珍几乎搂抱得离床而起。虽只是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人都如沐春风。激情过后,浑身脱力软躺在床,付丽珍勉强起身收拾。

    到“天下珍”大酒店时,定文、平声、高兴都到了,见两人到来就要付丽珍点菜。杨滔把烫金的获奖证书拿出来,都轮着看一遍,说了些在京城的繁琐事,酒菜就上来了。五人先轮了三轮酒,平声就说,“杨滔,现在关键是能跳出都良,不再窝在那里受罪了。为这个,我们再干一个。”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有没有地方去。”杨滔低调地说。

    “定文应该最熟悉了,定文你说说看。”高兴眼看定文。

    “杨滔,你上京城后,我是用心留意了。”定文说,“据我了解,现在县里要文秘的单位不下六个,还不包括政府办和县委办。只要笔头过硬,那是很吃得开的。”

    “这么多?”杨滔惊问,付丽珍也很惊讶,眼里闪着幸福的光彩直直地看着杨滔脸上。

    “是,能写几笔的人不少,但真正的大手笔却没有。”定文说,“县里的大手笔只有两位,却都因年纪偏大,不是关键的材料是不肯粘边的。”

    平声问道:“都哪些单位要人?”

    “我私下了解,像法制办、综治办、政协办公室、县纪检、县组织部、政府里还有其他的小一点的部门都要写材料的人。只是杨滔的编制是事业编制,与行政编制不同,改编制说难不难,说容易却又很难,关键是要有得力的人帮你说话,关键时拉上一把。”定文小声说。

    杨滔虽是几杯下肚人却清醒着,把这些单位一一地记在心里。付丽珍在一旁听了,忙给定文满上, “定文你是老大,杨滔的事可就全拜托你了。”说着举杯来敬定文,定文忙说,“自己兄弟,杨滔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什么帮不帮?”

    第二天上午九点,是座谈会时间。杨滔在办公室里按王龙副主任所说的,整理自己的发言思路,见时间已经到了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九点半,外面楼梯喧哗声大了起来,是县里电视台的人到了,王龙副主任冲进办公室把杨滔叫了出去。

    小会议室里,办公室李辉主任正陪着电视台的人,安排他们的位置。会议室有二十几平米,中间一张定做的椭圆会议桌,桌里摆着几钵花草。整体来说,会议室布置得还算不错,有些气氛。李辉主任见杨滔与王龙副主任进来,就把座谈会的主角杨滔介绍给电视台的人。电视台的人立即扛着机器,对准杨滔从几个角度拍摄。正忙着门外又涌进一群人,是李奎局长、田华副局长等人来了。电视台的人极为敏感,立即把镜头转了过来。杨滔注意到,田华副局长原本是走在李局长前面,镜头转过来时,当即侧身落后一步,把李局长让到镜头的中心。

    都坐下后,田华副局长把会议程序和意义说了,说到杨滔在《人民报》上发表的文章及获取的大奖,很高度地赞扬。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阵掌声。接下来,李局长发言,他高度评价了教育局历年来特别是近两年来,教育局党委、行政、工会对宣传工作的重视和培养,如今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今后将加大力度把教育宣传工作做得更出色。所有的领导都一一地讲了话,就轮到杨滔介绍经验和在京城领奖的情况。

    杨滔先把《人民报》征文的事大致作了介绍,突出地讲征文里对教育改革进程成绩和困难,针对问题教育部门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进行阐述。自己怎样在文章里,结合本地区教育地域因素,经济制约和历史文化素质,论述了教育落后的根本原因。教育职能部门的努力,现实中取得的巨大成功,今后的对应措施等方面进行写作。把地区教育成就与发展功绩,都罗列到教育职能部门上,会议室里的人,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成功后的幸福。

    李奎局长最后还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并把对杨滔的奖励当场用红包包了,在镜头前发给杨滔。杨滔心里就想,钱不是先就领走了吗,难道还有?会散后,李辉主任把杨滔拉到一边,给杨滔解释说是为了宣传才这样做的。钱也就是原来领取的那一千,杨滔开了红包,里面装的果然只是一块精致的纸板,上面写着:奖金一千元。

    杨滔回到都良六中销了假,米校长以及其他领导,都用极大的热情欢迎杨滔领奖归来。米校长还特地把杨滔拉到都良街上有名的“好吃餐馆”为杨滔接风。平时,学校只有迎接县里局领导来学校,才安排到“好吃餐馆”招待,“好吃餐馆”虽是在都良小镇,菜却很有名,吃过的人都夸赞,还有不少人打包带走。

    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对学校领导们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杨滔心里也很高兴,就把自己获得的大奖,都归结到领导们对自己平时的关怀。这时,领导与杨滔之间,都把以前的仇视、对立、挑刺忘记了,融洽得像鱼与水一样。杨滔与学校领导们杯来盏往,没多久众人就醉了。散席时,杨滔强着把米校长等人塞进三轮电动车,才让餐馆老板打电话叫付丽珍来接他。

    “爱丽春”离“好吃餐馆”几百米,付丽珍叫了三轮电车把杨滔拉走。回到“爱丽春”店子,杨滔已经浑然无知,嘴里念着什么付丽珍根本听不清。薇薇见付丽珍艰难地把杨滔弄下车,忙跑来帮夹着一只手,问:“珍姐,老板怎么喝成这样了?”

    “学校领导请他,为他庆贺。”能改变与学校的僵持关系,是付丽珍最想看到的。杨滔这些年,过得脸上挂不起笑,根本原因就是在学校里被打压排挤事业不顺。付丽珍明白这点,两三年来从不说到学校的事。薇薇也知道点内情,听付丽珍说后,说:“老板到京城后,身份地位都变了,学校领导都得巴结杨哥。”

    “哪有什么变的,还不就是个老师。”付丽珍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楼梯很小也很陡,两女把毫无知觉的杨滔连推带拉,弄上楼去睡,出了一身汗。

    国庆,所有单位都放假长休。杨滔也就呆在都良与付丽珍、薇薇和店子里几个小妹子说说笑笑打发日子。期间杨滔去六中打了一转,米校长也不在意杨滔是不是去上班,都知道杨滔要想调走,各种传言都有。到了十月中旬,杨滔见没有什么确切消息,心里也就有些慌。给定文去了个电话,定文知道杨滔在都良等着,就骂杨滔:“天上要是掉下馅饼,那也要早起的人才捡得着。连捡垃圾的人,都知道要早去占着抢,你却在等,谁会给你送到门上来?”

    “我马上到县城来,定文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几个单位吗,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找他们。我以为,你这些天都在找了。你先下城来,其他的再说吧。”听定文这样说,杨滔知道自己又回到以前那种思维模式。回到“爱丽春”,杨滔把定文的话说给付丽珍听。付丽珍要杨滔马上到城里去,可这次下城与上回不同,所有的费用都得自己出。说不好要请客,就算能在平声名上挂几次账,自己也得准备好。

    “会不会要送些礼?”付丽珍把存钱折子给杨滔时看着杨滔。薇薇就站在旁边,听到两人的话。薇薇眼神里流露着关注,想帮杨滔出点力,却不知道怎样说。存钱折子一直是付丽珍拿着,杨滔不想理家里的钱如何花销,经营“爱丽春”需要一定的流动资金。杨滔接过折子说:“那你要留下些,我也不知道有几天。”

    “你拿着,家里真要用我会想法子,再说不是可到城里找你吗?”

    “老板,要是珍姐手头急了,我这也还有些。”薇薇接过话说。

    县城定文下了班后,杨滔在县委门口不远处迎住。在路边小餐馆里,两人要了两个菜喊两瓶二两五的小角楼酒,先闷了一小口。定文语重心长地说:“杨滔,你这事,只有自己上心自己去跑。边走边看,哪里说的准?你要是不去理,当真会找上你?人才从来都是不缺的。”

    “从哪开始?”对县里机关杨滔真的了解很少,现在的目标就是想离开都良六中,其他的想法都要再看机会了。当时在村里见那么多领导的车,心血狂涌,真要去谋求这路却是很难迈开第一步。

    定文是再贴心不过了,把知道的单位又罗列出来,要杨滔选择。杨滔哪有什么选择?“我看你先找档案局去问,那副局长我有过接触,能说句话。明天你直接去档案局找李才雄,我会先给他电话的。”

    “李才雄?那不是高我们一届的同学吗,升得快啊。”杨滔感叹着。

    档案局在县委里与宣传部不在同一层楼,杨滔倒不用顾忌宣传部长撞上。档案局门开后,杨滔见办公室里四张桌子,把办公室挤得有些紧。四张桌前已经有三人坐着,不见李才雄在。

    办公室里面还有个套间,杨滔就问刚进门的那中年人,说要找李局长。那人用手指着里间,要杨滔看在不在里面。里间与外面用塑料软胶带两重隔着,杨滔掀开软胶带,走进里间。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另一张桌还空着。

    “有什么事?是找小李吗?”那人问。

    杨滔听这语气,知道这人应该是档案局的局长,就后悔先没有给定文通话,确定李才雄在了之后再来。现在要是不说,之后也要经过局长同意的,要说自己却没有准备。

    “你找小李,那还要等一等,要不你到十点半再来。”那局长见杨滔不作声就说。

    “请问,您是档案局的局长吧。”杨滔还是下决心说,因为终究要过局长这一关,迟不如早,况且这局长好像比较容易接近。

    “是啊,门口写着局长室。有什么事吗?”那人半开玩笑地说。档案局一年里也没几次有人找上门来办事,更不用说直接找局长了。

    “局长,您好。是这样……”杨滔先自我介绍,把自己获奖的事说给局长听,要求调到档案局来工作要局长帮忙。

    “杨滔老师,你的文才这些天在县里传扬着,领导们都夸你文笔好,为我们县争了口气。只是,我们局是个清水衙门,池子太小,怕是容不下你这大鱼。”

    “局长,说不上什么文笔,就是平时爱好,就想着找个对口些的工作让自己得到锻炼。还请局长多帮忙,如果能来,局长还要多指导。”

    “我们局,确实是需要像你这样能写笔力厚的人,就怕委屈了你的才干。”杨滔听局长这样说,似乎见到事情已经成了,急忙说:“局长,要是能来档案局,得到您的指导,那可太好了,梦想成真。”

    “杨滔老师,工作变动有一个过程,你有心来我们局,我是很欢迎的。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共事,还要看机遇。你先回去,我会让李局长促成这事,今后你就联系李局长。”

    “谢谢,太感谢了。”杨滔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简直顺利得不敢相信。“局长,还要请您多帮忙,玉成这事我不会忘记您的恩德的。”杨滔有些词不达意。

    “从我内心来说,我还要感谢你能选上我们局,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后真能共事有的是机会。”局长这话就更显得真诚相待。

    “局长,那您先忙。”杨滔出了档案局。到了外面,杨滔给定文打电话,告诉他发生的事,定文说他现在下乡,晚上回来再约李才雄吃饭见面后再细说。

    出了县委,杨滔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花钱请一次。眼看事情已经明朗,自己不付出些代价,也显不出真心。杨滔决心到凤城最好的餐馆请定文与李才雄,在中午时,就到“天下珍”大酒店定了房间位置。

    傍晚,定文和李才雄才打车过来了。杨滔见两人在酒店前下车,就上去给车钱。李才雄快三十岁了,外貌很平常。定文下车后看见杨滔,说:“杨滔,等久了吧,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车紧张。”

    “没什么,我也才到,我们进去吧。”杨滔半斜着身走在前面带路。

    喝了第一杯,杨滔看着定文,要他把话题拉起来。定文面对李才雄笑道:“李局长,上午跟你说的那事,还要你多费心。杨滔,李局长之前就答应全力帮你,要拉你进档案局。”

    “我们喝了一杯,就是兄弟了。更何况杨滔和我是同学,同学的感情那是时间越久感情越重,有损感情的话谁也不准说。”李才雄坦然说。

    “李局长……”杨滔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

    “看你,说过是兄弟,杨滔你还见外不是?那得罚酒。”李才雄打断说。

    “李哥是学长,又是兄弟们中混得最好的。大哥,我说错话,该罚,我先喝一杯。”杨滔说着,把三个酒杯满上端起身前那杯,一口干了。

    “干脆,好样的。明天上午,我就专门去跑你那事,兄弟放心。喝酒,我这当大哥的说了,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晚事情就说到这,谁再提起,就是信不过我。兄弟们尽情地喝,不醉不归。”李才雄见杨滔要说感谢的话,就堵住话头。

    第二天中午杨滔还没有接到李才雄的回音,杨滔想打电话问,又担心操之过急。挨到夜了,忍不住给定文电话。定文应道:“杨滔,我们到夜宵那里碰头,再跟你说。”

    杨滔觉得不对劲,在夜宵市里等到定文后两人点了东西,又上了两瓶啤酒。喝了一杯,定文才说:“杨滔,李才雄告诉我了。档案局是要人,可到计委问后,计委的答复是事业编制转为行政编制,必须要县常委讨论通过。这条坎你没法跳过,大家都没有想到这点,就算档案局力争,也难以过这一关……”

    “我知道,没有什么的。”心里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听定文说出来,杨滔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痛。

    “杨滔,上午我知道后问了部长。部长说不是行政编制的话,很多单位都没有办法安置下去。”定文说得很犹豫,手搭在杨滔肩上想为他承受一点什么。杨滔埋着头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定文倒是耐心,静静地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小夜市摊里人来人往的,几拨人后就清静了。

    “杨滔,部长下午去了省城,过两天才回来。去之前部长跟我说了,你工作变动的事,迟早都会解决的让你不要急。”定文说着站起身去付账,杨滔冲上去抢着付,定文也没有和他争。定文把杨滔送回旅店,在旅店的小房间里聊了许久才走。

    这一夜杨滔怎么也睡不着,原以为拿着获奖证书后所有的人都惊艳般地看待这奖励,每个人都以为凭这成就,能换来通达的前程。杨滔虽没有轻浮地表露出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却也心中窃喜打算着县里的那些单位都大开着门由着自己挑。特别是档案局,局长竟然当面就答应要人,还督促副局长负责办理。那种成就感怎么不让人欢快欲狂?这样的成功远比突然中了彩票大奖,冲击力还要厚实。

    如果一直没有什么变动和期望,人是很容易接受的,可像杨滔这样原以为心想事成,可一天里这所有的成功与光环都像泡沫一样炸开破裂般消失了。这种破裂对人的冲击是致命的,就像许多人因为巨额财产突然失去而跳楼,这些人原本也是毫无所有,失去后只是回到原来的起点,能接受的人却寥寥无几。

    杨滔想来想去决定找县长之前,先找找陈副书记。要是陈叔能给打个电话,常委说不准会为自己的事开会讨论?!杨滔这样想,知道有点异想天开,可他要去试一试。

    杨滔到怀市后,夜色已经降临了。怀市里到处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如白昼一般。杨滔知道,陈副书记家住在市委宿舍大楼,那里相对是非常僻静的处所很适应居住。杨滔先在路边炒了个盒饭填住肚子后,觉得买点礼物进门才好说话。

    到陈副书记家,陈副书记还没有回来。副书记的爱人杨爱梅认出是杨滔后,很热情,说到自己姑姑家还花什么钱买这么多东西,浪费了。

    “姑姑,陈叔还没下班?”

    “你陈叔,他哪有个准?下午只说了句晚饭不回来吃。你吃晚饭了吗,要没吃,在家里弄很快的。”杨爱梅很热情,杨滔忙说吃过了。杨爱梅就怪杨滔以后到怀市要在家里吃,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那不卫生。两人说了一阵家乡旧事,杨爱梅问:“你到京城把奖领回来了吗?”

    “领了,这事多亏陈叔帮忙,县里还给报销旅费。说起来,还没有当面感谢陈叔和姑姑。”

    “他帮什么忙?要是真帮上,也应该的。小杨,你那证书拿来了吗?拿来了就给姑姑也见识见识,粘点喜气。”杨爱梅兴味盎然地说。

    杨滔就把获奖证书拿出来,烫金的获奖证书,一次一次地拿出来展示,每一次杨滔心里都有一种成就感。杨爱梅反复地看了又看,很细心地递还给杨滔,要杨滔收起。杨爱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而是对像杨滔这样有出息的后辈,她是打心眼里产生的一种自豪感。杨滔收好了,杨爱梅又问:“杨滔,现在工作的事解决了?”

    “没有呢,今天来找陈叔和姑姑是想要陈叔帮帮我。”杨滔直截了当地把此行目的说了。

    “怎么回事?像你这样有才干的全地区都找不到第二个,县里还要卡着,给姑姑说说是怎么回事。”

    杨滔就把找人的经过说给杨爱梅听,听到是因为编制问题杨爱梅也想不出什么招。两人一直说到夜里十点,陈副书记还没有回来,杨滔见已经晚了就告辞出门。请姑姑向陈副书记转告自己的请求,杨爱梅应了,要杨滔明早打陈副书记的电话。

    杨滔第二天醒得很早,这一夜翻来覆去地谋算着,是不是清早到陈副书记家门口,把陈副书记堵住,当面求人效果会好多了。杨滔又怕显得过急,弄不好断了这条路。醒来后,杨滔依然决心不定。到了六点,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市委宿舍区外。杨滔不敢进陈副书记家,因为姑姑已经答应给他说了,这么早就去岂不是信杨爱梅不过?要保持住和陈副书记的关系,就必须要讨姑姑的高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杨滔很清楚这点。

    杨滔在市委宿舍外徘徊着,注意着陈副书记家的动静,生怕陈副书记开车走掉了。七点半,杨滔的手机响了,是陈副书记的电话。陈副书记说等他先了解凤城的情况后再说。又问杨滔在哪个宾馆,杨滔就说在市委宿舍外,陈副书记就要杨滔在外面等他,见了面和他说。

    陈副书记走出宿舍视线外,杨滔就迎来上去。陈副书记要赶着去上班,也就不与杨滔多废话,只问杨滔有什么打算,杨滔说:“我只想把自己的写作能力锻炼锻炼,什么具体单位没多想。”

    “那好。杨滔,你先回县里私下找找胡县长,我再和他通通气,看他怎么安排。事情总会解决的,要不,你姑姑和我就没完,念叨起来很难受的。”陈副书记说着就笑起来。

    回到凤城,杨滔直接去县政府大楼找胡成红县长。县长办公室也在四楼,只是与副县长们不在同一楼,这些分布杨滔早就记住了。径直走到胡县长的办公室前,杨滔敲响门后,办公室里没有什么响动。

    已经进入十月中旬,这几天凤城一直是太阳高照,气温始终降不下来。各处的办公室,大多关闭着门,里面开着冷空调。只有接待来客来访的大办公室,才用塑胶片做门帘,来隔着室外的热气。杨滔犹豫着,不知道胡县长是不是在办公室里。

    等了几分钟,杨滔准备离开。办公室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个拿着文件夹的女人,女人出门时,脸转得很及时,杨滔想斜眼偷看却没有看到。再次敲门,杨滔就听到里面应了“请进。”

    走进办公室里,杨滔回身轻轻合上门,转身见胡县长坐在真皮大转椅上。身体微微后仰,闭着眼,极其舒坦的样子。胡县长脸色红润,头发梳理得很是整齐。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适宜,桌上摆着盆兰花,一个笔筒,一台电脑,墙上一副猛虎下山图更是气势磅礴威势撼人。

    “胡县长。”胡县长听出陌生的声音才睁开眼看,见杨滔是个不认识的人,坐正了身子看着杨滔。

    “县长,我是杨滔,是都良六中的老师。”杨滔自我介绍说。

    “哦?有什么事吗?”胡成红不知道一个老师怎么会直接找他,并且没有听说有人要找他。

    “县长,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想跟县长汇报。我知道像我这样直接来麻烦县长是不应该的,可我也是迫不得已。”胡成红听杨滔这样说,就努力地回想,突然眉头一展,“你是杨滔,都良六中那个杨滔?上午陈书记跟我提过了。”

    “多谢县长。”

    “多谢什么,你先把情况说说,看我能做点什么。”

    杨滔就把自己在《人民报》发表文章并获大奖的事说出来,又说了自己的要求。档案局想接收自己,可因为编制问题给卡住了,无奈才来麻烦县长,并把前后原委细细说了。胡县长一直认真听着,直到杨滔说完又想了一会。

    “杨滔老师,档案局的问题在我这里同样也过不了,事业编制转到行政编制确实是难。对于你的才干我确实想起用,人才难得,就算我不珍惜人才也要对陈书记一个交代,我和陈书记是多年的交情了,不是一般的工作往来。你要是真没有什么才干,陈书记也不会为你说话,这点我很了解也很信任陈书记。现在有两种办法可解决你目前的问题,你认真考虑后再选择。一是把你纳入到政府办来工作,不过工作关系会一直留在都良六中;二是你先过渡一下到教育局办公室里当文秘明年再到政府办来,当然这样也有试用的意思。”

    杨滔想了想,很快就决定:“县长,我到教育局去,先磨炼磨炼自己,以后更好地为县长做事。”

    “好,能想通这点就好。从底层做起,才会有更大的发展,能力才会更全面。杨滔还有件事要你自己去做,有些事就不能明说了。教育局局长那里,我可以先打招呼,可教育系统人事变动,我是不能直接干预的,要想到教育局廖副县长那里,得你自己去找他说。另外今天我们说的话,可不能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杨滔,你想到行政部门来,第一条就是你要把认识我的事忘记掉,其他的你自己去体会吧。”杨滔从胡县长话里,知道县里的人都相互牵制着,谁都有一块小天地。

    “谢谢县长了,我会按照县长指点去做。”

    走出县政府,杨滔细致地向定文、平声了解李奎局长和廖副县长的爱好、性格、家庭情况,甚至传闻,这次要是再失败那真的就难以找到出头机会。胡成红县长的话里透露的信息不少,他虽然是县长却不能一手遮天。县领导之间的事,有机会摸清楚了,免得自己懵懂中砸自己的脚。

    李奎局长那里有陈副书记和胡县长打了招呼,应该没有什么阻力,可自己还是要把事情做到位。人情归人情自己要没做好,陈副书记也只能帮一两次,做成了今后自己就是李奎局长的兵,有了好的开头自己才能顺当。

    李奎局长家住哪里杨滔还不知道,到处打听明显是不行的。杨滔想起曲扬,他是四中的副主任,应该知道李奎局长的家,学校每到年关都要给局领导拜年。杨滔打通曲扬电话,两人寒暄一番。曲扬问起杨滔到京城领奖的事,杨滔说了大致过程,才问李奎局长家住哪里,曲扬说不知道。

    杨滔想问你没有到局长家里拜年?这句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就触及了潜规则。直接到办公室找局长,显然不是最好的办法,教育局里已经有不少的人认识自己,前阵子自己闹得沸扬,会有不少人看在眼里,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肯定会多出许多阻力。

    杨滔犹豫了很久决心问米校长,米校长心里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回六中,要走找李奎局长是必然的事。让米校长知道自己找李局长,在学校里也就不会给自己添加麻烦,自己这么久不到学校去,他那里也是有压力的。给米校长一个内心的理由,更能压住学校同事对自己不去上班掀起什么风浪。虽然学校的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可保不住没有人不眼红。杨滔打通米校长电话,两人先寒暄一阵后,他就对米校长说:“校长,有点事想麻烦你。”

    “我们是老同事老感情了,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是这样,局长要我把一份材料送到他家里去,可是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没办法我不敢问局长,只有麻烦校长你了。”杨滔把口音放得尽量平淡。米校长听杨滔这样说以为是真,把李奎局长家的住处告诉了杨滔。李局长家住地税局宿舍区,这是两年前新修建成的。听李奉唯说过,地税局的宿舍大得离谱,一套就有两百多平米。一百四五十平米的套间是给单身的职工做宿舍。李局长住四楼,应该是218平米的那种套间房。

    杨滔在李局长门外按铃,几遍都没有回应,估计家里没有人,只好打李奎局长电话。电话拨通却被掐了,提示说对方正在通话中。这是领导们对不知名电话的处理方法,一看来电是不熟悉的马上就按关闭键,让对方以为自己在忙。回避不必要的骚扰,不过大节或年关这种电话是要接的,而且不会遗漏。

    杨滔想了想给李奎局长发个短信,把自己要找他的事说清楚。信息发出没有多久,李奎局长来了电话,问杨滔有什么事。杨滔说自己想找领导,当面汇报自己思想。

    “小杨,我现在正和县里领导研究工作,时间说不准要多久,要不改天?”李奎局长说,他应该接到陈副书记或胡县长的电话,要不哪会理杨滔,只是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跟李奎局长说的。

    “局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我过两个小时再给局长电话?”李奎局长是最难找到的人,因为工作面宽涉及事多,又喜欢在私人场合谈事情,认为这样有情调,他精力旺盛都是半夜后才回家的。杨滔觉得缠住了就不能放,过了这一关廖副县长那道高坎还有的爬。

    “那好,等会我给你打电话吧。”杨滔得了这句话,只有原地等了。门边几个礼盒包堆放着,拿来时已经费了不少力,离开难得带这些东西走。幸好没有什么人上下,这里是地税局的宿舍,住着不少其他单位的领导,三四五层都是些关系房和地税领导住的,一二层与六七两层才是职工住所。上面是单身宿舍,那些人都要玩到后半夜才会回来。

    杨滔枯坐在楼梯台阶上,只有翻看以前保存的信息打发时间。其中一条写着:

    和老公zuo爱是职责所在,

    和情人zuo爱是舒适愉快,

    和同窗zuo爱是感情作怪,

    和款爷zuo爱是捞点外快,

    和鸭子zuo爱是出资援外,

    和光棍zuo爱是雷锋精神在当代!

    这条信息杨滔读过几次,总觉得有些内涵,不单纯是黄色信息。杨滔读到第二遍楼梯响起脚步声,杨滔忙把信息关了。杨滔有些紧张,站了起来怕有人见他在李奎局长家门口候着,路过的人必然会射出刺人的眼神,那种轻蔑、不屑又若有所悟的眼神,杨滔最受不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在不停地往上走,杨滔不想像幽灵一样被人看到,把人吓着惹人骂。就弄出点声音来,上楼人脚步轻了些。

    杨滔最怕的就是那人走上来,那人却偏走到四楼来,是个女人,楼梯的路灯不是很亮。杨滔见走上来的女人身材修长,穿着也大方得体,不是爆发似的女人,面容看不真切似乎还端正。杨滔见女人上来,侧身把脸躲向里边,不让女人看见自己的脸。女人上到四楼见了杨滔,停下脚步。见杨滔把头偏向一边,犹豫了下,才把捏住手上的钥匙伸去开门。

    杨滔见女人打开李局长的家门,猜想是李局长的老婆,喊道:“师母,您回来了。”女人回头看着杨滔满脸狐疑。李局长的老婆从没有见过杨滔,自然不敢把陌生的男人让进屋。一步跨进了门,转身把门开一缝张望着,有些紧张。杨滔见状,忙说:“师母,李局长是我老师,老师让我在这里等他。”

    女人见杨滔这样说,还是不敢把杨滔让进屋,警惕着。

    “师母,夜深了,您把这些心意先收进去,我过些天再来看老师。”杨滔谨记着一点,那就是要给领导的老婆留个好的印象,下次来找领导就好办事。杨滔说着朝楼下走去,走下两级,让女人有了安全感才回头说:“师母,我是杨滔,是李局长的学生。”

    杨滔也算是李局长的学生,只是没搭什么边,现在只要找到这粘边的关系,能拉近领导的距离就好。东西脱手杨滔就自由了许多,不禁轻松起来。没有到半夜时间还早,杨滔很想打电话问李局长到底在哪里,自己好到外边等着。杨滔知道这样的电话当然不能打,只有耐心地等。杨滔突然想起教育局办公室的徐姐说的话,找领导要有耐心,实际上不仅要有耐心还不能有一点脾气。杨滔与定文、平声讨论了几天,心态上完全调整了过来。自己不过是在等着领导挑选,领导能选上就是最大的幸运。

    在领导面前,哪能有什么个性?领导用人在于顺手,你能将工作做得把领导的水平体现出来,领导的理论上了层次,领导的效率优化了,才是你的本分。这才是领导要选定的,领导所需要的。当然,绝大多数的具体事务是不能明说的,意会即可。

    杨滔就在地税局宿舍附近溜达,小城的夜渐渐寂静,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偶尔有喝醉的人,三五个相互扶持着踉跄而走,留下一路醉话。

    十二点,十二点半,凌晨一点……

    杨滔没有等到李奎局长的电话,决定走的时候他心里还保持着平静。这应该是想到的结果,要想到明天或者后天,再到哪个地点等候,得选一个可能性最大的地点守候。

    杨滔又在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起来看见是李奎局长来的。李奎局长在电话里说:“九点你准时到教育局局长办公室找我,我等你。”杨滔在电话掐断后,发现时间才七点半。今天见李奎局长,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要说的话已经反复地想过了。

    准时到教育局,杨滔尽量躲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他,教育局里只有办公室的人认识杨滔。走到四楼,一排几间,副局长办公室和书记办公室都关着门,杨滔走到最里边局长室前。局长办公室开着门,里面或站或坐拥七八个人,有两个人正与李奎局长说着。杨滔进去没有人理会,他等了一会见还没有说完,就走到李奎局长能看得见的位置,他知道这时不能多嘴,只有静静地等着,听出像是在说建筑工程什么的。

    李奎局长终于抬头看见了杨滔,他走到杨滔前面:“你要办什么事,快说吧。”

    “李局,李老师,我是杨滔。”

    “杨滔?六中的那个。这样吧,今天局里事多,你先回去等我电话。”杨滔没有料到,局长把自己喊来就这样一句话给打发了,见李奎局长已经和那些人离开办公室,也只好走了。

    杨滔不敢离开凤城回都良去看付丽珍她们,只好用电话告诉她们自己正在等消息。两天后,杨滔已经等得疲惫时,吃过晚饭正想去逛逛街,接到李奎局长的电话要杨滔立即赶到“凤飞茶楼”。杨滔接了电话,当即跑到街上拦了辆的士。

    进到茶楼里,很巧合李奎局长在的房间,正是上回宣传部长见自己的房间。杨滔进到房间里,对李奎局长恭敬地说:“老师,您好。”

    “嗯,算起来杨滔确实是我学生。杨滔,你问问钱六,我对自己学生怎么样?”李奎局长对旁边的钱六使了个眼色。

    “局长最关心的最呵护的就是教过的学生,局长现在看重和提拔的几位也是局长的学生。”钱六马上附和说。

    “谢谢老师,今后杨滔还要请老师多教育多指导。”杨滔恭敬地说。

    “闲话以后再说,杨滔把你叫来你知道意思了吧。”李奎局长问。

    “老师。”杨滔不知道具体的东西,也不知道今后该怎样操作,就只说这两个字。

    “你的事,因为你是我学生我肯定要照顾,有学生在身边再苦再累工作都能做好也能做顺手。局里这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要到教育局工作必须经过廖县长同意,所以你能不能来还要看县里的意思,钱六你去先结账。”杨滔听李奎局长说要结账忙抢着要去。

    “杨滔,这次就让钱六去结。”李奎局长很执意。

    钱六出了房间,李奎局长招手要杨滔离他近些,“有些话,不能当着第三人说,你知我知。廖副县长那里就看你自己的功夫。万一县长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先借用等有机会再办手续。”

    得了李奎局长的话,杨滔就踅回都良。出来半个多月与付丽珍只是通电话,何况找廖副县长也必须做些准备,也要找李奉唯问问县里的事。到了“爱丽春”后,与付丽珍分别了几天免不了先温存一番,与薇薇嬉闹两回。两女关心着杨滔工作的事,杨滔就把大体情况说了,目前最关键的就是到廖副县长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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