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熊人根本就没有给李鹤他们太多的时间做准备,第一道关隘里的守卒,在看到烽火传讯后,一边向山寨报警,一边紧急组织人手,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几十个人,左手高举着松油火把,右手挥舞着歹熊人特有的弯刀,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喊声,顺着狭窄的山道,向着石堡冲了过来。

    几十个人同时发出这种凄厉的啸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传出老远,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响着,显得极其瘆人。李鹤伏在堡顶的墙垛后面,低声告诉弓箭手们沉住气,不要被这类外在因素干扰了心神,把敌人放到近处再开始射击,箭簇有限,一定要提高成功率。

    张氏兄弟静静地坐在围墙后面,用短刀将一根根一米来长的荆条削得溜尖,放在身旁。李鹤知道,这兄弟俩是准备拿这些削尖了一头的荆条当梭镖用呢。这兄弟俩不喜欢弓箭,但他俩投矢的能力,是獠人与生俱来的,堪称一绝。

    当歹熊人越来越近,最后离着石堡只有四五十米远的时候,李鹤一声怒吼:“射击!”

    十几名弓箭手,早已经扣弦在手,等候多时了,听到命令,立刻瞄准各自的目标一起放箭,霎时间,弓弦的“嗡嗡”声响成一片。

    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嚎叫,石堡前的山路上,闷头往上冲锋的歹熊人立刻倒下一片。特别是张氏兄弟投出的荆条,只要沾上,就是透心凉。

    几十个人的冲锋队伍,一个照面,便倒下一半,剩余的,掉头就往山下跑,尚在燃烧的火把丢落一地。

    见歹熊人退了,石堡里的猴子和杨岱,带着几个轻功比较好的队员,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是补刀,二来顺便回收箭簇。

    李鹤心里清楚,面对着石堡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地形,像这样几十个人的零星冲锋,是根本不起作用的,徒然送死而已。

    他抬头看了看遥远的天际,那里,有几颗星星在闪烁,李鹤清楚,天就要亮了。

    很快,歹熊人便开始了第二次冲锋,这次人数更多,老远看着,火把一片,李鹤估计,这次应该有一百多号人,而且,这次冲锋,歹熊人带来了他们特有的藤条巨盾。

    李鹤对身后的队员们低声说道:“这次咱们把歹熊人放得更近一些,第一轮不要射箭,先用石块狠狠地砸,把所有的石块都砸出去,直到把他们盾牌保护的队形砸散了,再用弓箭精准射击,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答道。

    从众人回答的声调里,李鹤听到的是镇定和信心,这让他心里很欣慰,只有经过战火不断地淬炼,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当歹熊人离着石堡只有二三十米,甚至站在堡上,已经能看清火把的映照下,歹熊人那一张张冷漠面孔的时候,随着李鹤一声令下,堡上的石块像飞蝗一般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了盾牌后面的人群中。

    又是一阵阵的惨嚎,一阵阵的哭喊,但更多的人,却丝毫不加理会,低着头,躲在巨盾后面,拼命往上冲。

    歹熊人心里很清楚,这帮人既然已经占领了石堡,那么粮仓和钱库一定也丢失了。钱库是寨子里的公共财产,由寨主和长老们掌握,普通山民还没有太大的感受,但那些粮食,却是家家户户的口粮啊,一旦丢失,则预示着今冬明春,寨子里几千号的老老少少,至少要饿大半年的肚子了。

    民以食为天,为了身上衣、口中食,老百姓从来都是愿意拼命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山路狭窄,容不下更多的人,相信寨子里的几千人都会跑来跟这些人玩命的。

    巨盾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着,虽然饱受打击,身后死伤一片,但攻击队形并没有散,在巨盾的掩护下,歹熊人仍然悍不畏死地往上冲着。

    眼看着歹熊人越来越近,张山急了,四处转悠着,瞅着角落里有一块巨大的青色条石,这块条石,可能是当初修建石堡时多余出来的,石堡建好后,没有搬走,被值班的守卒当成了凳子,表面被坐得光溜水滑。

    张山弯下腰,两手扣住条石,试着晃动了一下,然后舌尖顶住上腭,攒齐一口气,一声怒吼,舌绽春雷,竟然将条石举过了头顶,晃晃悠悠走到围墙边,对着石堡下的巨盾砸去。

    几百斤的条石,贯顶而下,这份力量何止千斤?巨大的条石之下,哪里还有完整的人形?

    惨烈的嚎叫声,凄厉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原本还能基本保持紧凑的冲锋队伍,瞬间乱成一团,李鹤焉能浪费如此的大好机会,一声大吼:“放箭!”

    石堡上,石堡内,箭如雨下,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只要拉开弓射出去,一定就有目标。

    这些歹熊族的山民,到底不是正规军队,面对眼前这一派血肉横飞的场面,信心彻底崩溃了。一部分人,迟迟疑疑地站着,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是进还是退。另外一部分人,则干脆利落地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落荒而逃。

    杨岱和占越迅速打开石堡的门,带着二三十个队员紧跟身后,追着逃跑的人群,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又是一通掩杀。

    歹熊人的反扑,再一次被打退了。

    这时,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

    李鹤趴在墙垛上,俯瞰着两山之间的山谷,那里,老坪山山寨的轮廓,在晨曦中隐约可见。

    即便天色微亮,但山寨里是依然灯火通明,离着这么远,李鹤竟然能够清楚地听见山寨里人声鼎沸,看来,山寨里的全部山民都已经被动员起来了,这也预示着,接下来,风雷营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李鹤回过头,看着自己的队员们,大家都席地而坐,有的在默默地吃着东西,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则靠着墙垛,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从出发到现在,一天一夜的强行军,再加上昨夜的激战,这些年轻队员的体能,也已经到了极限。

    李鹤默默地转过身,看着石堡前的山路上,猴子带着七八个人,在打扫战场,收集箭簇,准备再战。

    李鹤看着远处老坪山巍峨的寨门,心里计算着时间,他估计,白练带领着大军,应该就要发起攻击了,只希望他们能早点打响,好让自己这支疲惫之师喘口气。

    风雷营的队员们经过短暂的休息,又在李鹤的带领下全体出动,往石堡上运送石块,不管未来情况如何,必要的准备工作还是一定要做的,事实证明,这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在石堡守卫战的阵地上,效果非常好。

    当天光完全放亮时,李鹤苦等的攻山大军,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歹熊人却来了,而且,一次就集中了上千青壮。

    看样子,这是老坪山山寨倾巢而出了,摆出的阵势就是志在必得。李鹤心里清楚,老坪山山寨这是放出胜负手了。自己虽然占据了地势之利,但如果歹熊人不计生死,使用人海战术,拼死一搏,自己这五十个人是撑不了多久的,一旦让袋熊人突破防线,进了石堡,自己这支队伍就凶多吉少了。

    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风雷营自成立以来,最为严峻的考验,到了!

    歹熊人这次进攻,分成了四个方阵,每个方阵二三百人,方阵与方阵之间,距离五十米左右,呈梯次进攻队形。

    位列前方开道的第一方阵,最前面是紧靠在一起的四面巨大的藤盾,进攻的士卒躲在盾墙后面,紧随其后的所有士卒,都将手里的盾牌高高举起,护住头顶,整个方阵往前行进,就像一个用藤盾包裹的堡垒。

    李鹤死死地盯着远处缓缓移动的方阵,面色凝重,他观察了一会,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待会敌人靠近时,弓箭手听我的口令,这次我们不需要再节省了,大家把所有的箭簇都射出去。注意避开盾牌,尽可能往人缝里射,以杀伤敌人,迟滞他们的进攻步伐为主。大军马上就要攻山了,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答道。

    “好!准备战斗!”

    方阵继续缓缓地向上移动着,当离着石堡还有四五十米远的时候,李鹤大手一挥,一声断喝:“放箭!”

    石堡上下,箭矢如蝗,有的射在藤盾上,发出“嘭嘭嘭”的声响,有的则准确地钻进了盾牌的缝隙之中,钻进了隐藏在盾牌后面的肉体里。

    方阵之中,不断地有人倒下,但很快便又有人补上,方阵依然缓慢但却坚定地往上挪动着。

    当第一个方阵离着石堡只有二三十米远的时候,李鹤一声大吼:“停止射击,投掷石块!”

    刹那间,石堡顶上,飞石如雨。巨大而又连续的撞击力,使得方阵之中很多高举着盾牌的手臂,骨折筋断,再也支撑不住,原本队形紧凑的方阵,到处告急,现出很多的破绽。

    李鹤又是一声大吼:“放箭!”

    这个时候,强弓硬弩的优势一下子便显露无疑,一是距离太近,二是盾牌的保护不再严密,很多士卒的身体,根本就完全暴露在弓箭的眼皮底下,一射一个准。

    短短的一瞬间,第一方阵便倒下一半有余,但是,剩下的人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仍然顶着头顶的箭雨和飞石,顽强地向石堡冲来,转眼之间,便有二三十人冲进了石堡的门洞,躲进了死角,箭矢和飞石再也够不着这些人了。

    李鹤看着脚下嗷嗷怪叫着,拼死命往上冲的歹熊士卒,看着几百米开外,源源不断而来的,杀气腾腾的第二、第三、第四方阵,再看看自己身后已经疲惫至极的队员们,目眦尽裂。

    遥望着远方的山寨大门,已经日上三竿了,却仍然不见攻山大军丝毫的动静,李鹤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咣、咣、咣”,楼下传来一阵阵撞击大门的声音,李鹤知道,一旦被这些歹熊人撞开了大门,局面将万分危急。

    李鹤擦了把额头上的喊,看着身旁累得手都举不起来的猴子,轻声说道:“猴子,你在上面暂时指挥一下,我跟占越要下去了。”

    猴子看着眼珠子通红的李鹤,心里明白,公子这是准备玩命了,坚毅地点点头,说道:“公子放心,有猴子在,保管万无一失!”

    李鹤抚了抚猴子的肩膀,招呼着占越,张氏兄弟跟着自己,顺着楼梯,下到石堡内。

    刚下来,李鹤便看见被捆成一个个粽子似的歹熊守卒们,个个兴奋得“呜哩哇啦”乱叫唤,这些人早就醒了,听着外面的动静,清楚地知道自己人已经杀上来了。

    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叫道:“放了我们,赶快投降,我们寨主仁厚,饶你们不死!不然的话……”

    李鹤膀子一挥,手里的砍刀画了个漂亮的半圆,这个小头目的脑袋便飞向了屋顶,然后直直的落下来,砸在另外一个守卒的脑袋上,石堡里,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响。

    李鹤看到,杨岱带着十几个人,正拼死地抵住大门,随着外面的撞击越来越重,包着铜边的石堡大门岌岌可危。

    李鹤走到门边,让大家伙散开,分列在大门两厢,所有人握紧手中的砍刀,紧盯着摇摇欲坠的木门。

    终于,在不断地撞击下,大门的门栓“咔擦”一声断裂开来,随着两扇大门轰然而开的惯性,十几个歹熊士卒抱着一棵硕大的原木,一齐滚落进来。

    李鹤一声大吼:“杀!”

    随着喊声,李鹤的左手剑,右手刀一起挥舞,两颗大好头颅瞬间没了踪影。

    身旁的占越、杨岱、张氏兄弟,以及几个队员,个个眼珠通红,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去,一时间大刀飞舞,人头滚滚,其中一个士卒想跑,被张山大吼一声,斜肩带背,砍成两截。

    瞬间,小小的石堡内,尸横遍地,浓浓的血腥气四散开来,令人作呕。

    门洞内,还没来得及跟进的二三十人,面对着满身鲜血,浑身上下充满着浓浓杀气的李鹤等人,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竟然呆立当场。可李鹤却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了,大吼一声,带着众人杀了出去。

    近身搏击,本就是李鹤等人一贯的强项,也是风雷营一贯训练的主要方向,对上这些山民,根本就是碾压和屠杀。

    半柱香的功夫,门洞里就只剩下了尸首,有几个侥幸逃脱的,掉头就往外跑,又被来自堡顶的箭矢射翻在地。

    张山杀红了眼,拎着滴血的砍刀还想往外追,李鹤一把拉住他,指了指门外的山坡。

    山坡的山道上,第二方阵的歹熊士卒已经黑压压的上来了。

    李鹤等人退回堡内,杨岱带着人关上大门,找东西抵门,李鹤则带着占越重新上了堡顶。

    堡顶上,石块已经不多了,箭簇也所剩无几,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人,面对着伤痕累累,累得手都抬不起来的风雷营弟兄,李鹤心中充满了悲愤,既为自己、为风雷营,也为白练、为所谓的大秦。

    李鹤轻轻说道:“猴子,你带着兄弟们撤吧,顺着咱们来时的路跑,能跑出去几个就几个。占越,张山、张河,咱们几个留下来,抵挡一阵,替弟兄们争取点时间。”

    “不!”猴子坚决地摇着头:“公子在哪陈斯在哪,要走你们走,我是绝不会走的。”

    李鹤又挨个点着风雷营弟兄的名字,撵他们走,但是,没有一个人动。

    李鹤哈哈一笑,说道:“也罢!咱们就不走了,跟他们干一场过瘾的,弟兄们,抄起家伙,准备拼命了!”

    所有人都学着李鹤,从特战包里拿出布带,默默地将砍刀长长的刀柄缠在手臂上,再砍下去,这些人大多已经握不住刀了。

    突然,一个队员发出一声欣喜的大叫:“公子快看!大军攻山了。”

    李鹤趴在墙垛上,向远处看去,果然,山谷里,黑色的大秦旌旗一面接着一面,在骄阳下猎猎飘扬,漫山遍野的军卒齐声喊杀,冲向山寨,山寨的大门口,已经云集了上千甲胄鲜明的军士,正在架起云梯,往大门上攀爬。

    很显然,已经到了石堡跟前,正准备发起攻击的歹熊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场景,纷纷掉转身,往山寨大门跑去。

    歹熊人如潮水般地退去了,堡顶上,李鹤等人双腿一软,纷纷瘫坐在地上。

章节目录

荆楚风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小说看看网只为原作者江淮渔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江淮渔翁并收藏荆楚风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