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塘码头,位于黔中古城北门外十里之处,这里江面开阔,水深流缓,视野极佳,是大吨位货船理想的停靠之所。

    这里便是天地舵和日月帮联合设置的分舵,天月堂的堂口所在地。

    此时的新塘码头,除了停靠船只的泊位已经全部建设完毕,其他的一应设施,都还在建设之中,整个环境,与其说是个码头,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建筑工地。

    码头上,人来人往,匠人、工人、驮夫等,连同一些小商小贩,川流不息。

    紧靠江边的一处凉棚下,李为和吴白坐在一张硕大的原木桌案后,一面喝茶叙话,一面焦急地等待着从瓦埠湖过来的船队。

    吴白是不喝茶的,说着话的功夫,不时地拿起桌上的铜壶,对着壶嘴“嗞”上一口,一边喝,一边嘟嘟囔囔个不停。

    “这是什么鬼酒,淡的像水一样,袁罡老儿不厚道,用这种东西糊弄老子。”

    说完,又朝江面上张望着,嘴里自言自语。

    “不知道方圆可记得给老吴带点酒过来,他那个才能叫酒啊。老吴在这里辛苦受累,帮他忙活,如果酒都不给我带来,可别怪老吴立马撒丫子走路。”

    李为听着吴白叨咕个不停,觉得好笑,说道:“吴堂主,以后等有时间了,去我圭园喝酒,我保证我的酒绝不比方舵主的差。”

    天月堂是新建堂口,又是两家合建,方圆和袁罡便不约而同地将堂主的帽子扣在了吴白的头上。

    确实,也只有吴白这样的身份,才有这个本事和分量,能够在天月堂草建之初,一手托两家,做到让人放心。

    吴白苦着脸,指着周围说道:“园主你看看这幅场面,老吴哪天才能闲得下来哦。不过这回好了,方圆的女婿来了,不给老吴酒喝,老吴就折腾他女婿。园主那里的酒,也给老吴留点,等李鹤来,老吴让他去取。”

    李为“呵呵”笑着,说道:“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堂主没时间,我让李鹤给你送去。”

    这时,一直在江边一株大柳树下坐着,翘望江面的刘琦一声大叫:“来了,来了,园主快看,船来了。”

    李为一看,可不是,远处江面上,两艘帆船领头,楼船紧随其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李为悬了一个月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毕竟这船上,有自己的老父亲在;毕竟,走马行船三分险,江湖之上,风高浪急,什么特殊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因为是顺风,所以即便是逆流,船行的速度并不慢,高高的桅杆上,白帆鼓胀,底仓两侧,浆手奋力。只一炷香的功夫,船队便渐渐接近了码头。

    李为和吴白便站起身,一起来到了江岸边泊位等候。

    在船工们的合力操作下,楼船缓缓靠岸。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巨大的跳板落在了码头的条石上,李鹤首先上了跳板,来回跑了两趟,才又回到船舷旁,准备搀扶父亲下船,哪知李义一甩手,抖擞精神,大步流星,自己走了下来。

    一边走,还一边笑呵呵地说着:“我还没老到让你扶着走的地步。”

    码头上,李为翻身跪倒,给父亲磕头行礼之后,起身又给吴白作了介绍,李义和吴白互相都是听说过大名的,相互行礼,久仰了一番。

    李鹤也赶紧与吴师见礼,吴白悄声问道:“你那岳丈让你给我带酒来了没有?”

    李鹤笑着点头,小声说道:“带了带了,在船上,一会让人搬下来,给您送去。”

    楼船上,猴子和占越带着列队整齐的风雷营队员们,连同一帮子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下了船。

    项智和念儿走在最后,两人均是一身薄纱白裙,纱巾覆面。

    李为事先就已经得了信,他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李鹤,李鹤点了点头。

    李为一扬手,几辆马车靠过来,一字排开。

    李为笑着对李义说道:“父亲请上车,天气太热,赶紧回府歇着,母亲正等得焦心呢。”

    李义点点头,上了马车,先行离去。

    李为又走到项智面前,拱手施礼,说道:“在这黔中古郡能见到小姐,荣幸之至!小姐的住所也暂时安排在了李府之内,小姐可先行住下,以后如果住着不习惯,李为再进行调整。”

    项智敛衽一礼,说道:“让园主费心了。”

    李为摆摆手,笑着说道:“故友之间,份当如此,小姐无需客气。”

    李为延手请项智和念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李鹤对猴子、占越说道:“你们俩跟着刘琦,把队员们安顿好,就进城去你们的新家看看,毕竟几个月没见到家人了,给你们放三天假,跟家里人好好地聚聚。”

    众人哄笑而散,李鹤跟着大兄上了马车,往城内驶去。

    车内,李为倒了一杯凉茶递给李鹤,笑眯眯地看着李鹤说道:“愚兄这次才真正地服气了,鹤弟啊,这回若是没有你,李氏就难逃灭顶之灾了啊,现在想来,还感到后怕,一个劲冒冷汗呢。”

    “可叹我起初还对你的意见抱有很大的怀疑,总认为你是在小题大做,要不是父亲一力坚持,我就要拖你的后腿了,唉!愚兄还是经商久了,对时事的把握上迟钝了很多,在格局和眼界上,差你太多啊。”

    李鹤嘿嘿一笑,说道:“大兄不必自责,这回也是机缘巧合,不作数的。我这人,也许是小时候疾病缠身的缘故,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话又说回来,其实很多人都有这种敏感性,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抱有侥幸心理,而我,却从不相信运气,我总是愿意花点代价规避风险。”

    李为点点头,说道:“这次事件,也让愚兄深深认识到一点,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所有的权力与富贵,都是脆弱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想伯父一家,令人唏嘘啊。”

    “经此变故,愚兄也想开、看开了,咱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气啊。”

    李鹤连连点头称是。

    新的李府坐落在古郡的北城,马车进了北门,拐上鱼蛉大街,没多远就到了。

    车到了府门口,李鹤跳下马车,放眼望去,眼前虽然是一座全新的府邸,但无论是府门,还是府内的建筑格局,一概沿袭了寿郢李府的模样,低调而紧凑,不注意细看的话,简直就和克隆出来的一般。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紧挨着李府的边上,还有一个精致紧凑的独立院落,内里与李府相通。虽然没有挂门牌,但李鹤知道,那是大兄李为的居所。

    圭园主人这样做的含义,不言而喻。

    李鹤暗暗点头,虽然大主意是大兄拿的,但细节处李轲还是用心了,这样的布局,乍一看之下,就跟以前一模一样,非常有利于减少老年人对故居的怀念。

    项智没有下车,马车直接驶进了李府的后院。

    李鹤轻车熟路,来到新的东阁,参见母亲。

    李母抱着儿子,连捶带打,笑呵呵地流着眼泪,欣喜不已。

    芳姑则是抱着公子,又是一抔热泪。

    李鹤来到自己的小院,洗漱已毕,在换衣服时,芳姑发现了李鹤右胸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又是一阵饮泣加埋怨,李鹤无奈,只得好言好语一顿哄劝。

    李鹤来到项智居住的小院,这个小院,中间隔着李月住的院子,离着李鹤不远。

    一走进院子,便看到项智正站在院子一角,盯着那里的一小片纤细柔美、生机盎然的翠竹看着,眼睛里满是欣喜。

    “怎么?喜欢这竹子?”李鹤问道。

    “嗯,真好看,特别喜欢!”项智答道。

    “这你就外行了吧,这儿不像寿郢,地处大平原,竹子稀奇,这里是山区,竹子遍地都是,我保证你天天看,有你厌烦的时候。而且,这玩意爱招来鸟,到时候整天叽叽喳喳的,影响到你睡觉,你就嫌弃了。”

    项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看着李鹤说道,说道:“你这人说话好没情趣,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挺拔秀美、清丽俊逸的竹子,很好看么?这么好看的景致,怎么会烦?”

    李鹤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是很美。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竹之雅韵,历来是倍受文人推崇的。”

    项智又诧异地盯着李鹤,说道:“从你的嘴里,总是能听到一些让人莫名其妙,但又非常有道理的话。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正是这层意思啊。”

    项智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地转着、看着,轻轻说道:“其实啊,人说广夏千间,夜眠七尺,这话真的很有道理啊。这小院住着,真的比那深宫大院,要强上百倍呢。”

    李鹤笑着说道:“难得你大小姐喜欢,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项智看着李鹤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李鹤看着项智的表情,说道:“今晚府里夜宴,父亲派我来传话,邀请小姐参加。”

    项智摇了摇头,轻轻说道:“项智感谢伯父美意,我就不去了。”

    李鹤嗫嚅着,说道:“这是家宴,没有外人。母亲的意思,一来替父亲洗尘,二来也是有一层庆贺劫后余生的意思,李鹤还是衷心希望小姐能参加。”

    李鹤实在不愿意看到,阖府欢宴,惟独项智一人孤独清冷的在这小院里待着。

    项智的莞尔一笑,看着李鹤,坚定地说道:“你别挂念我,从今天往后,项智必须要适应这种生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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