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一个下午的丝丝绵绵的小雨,终于停住了,西边遥远的天际,竟然出现了一道道橙色的晚霞,瞬间,霞光便刺透了一直阴沉着的天空,给周围一块块黑色的云彩,镶了一层橙色的花边,霞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着粼粼的金黄色的光芒,美轮美奂。

    一溪绿水皆春雨,半岸清山半夕阳。

    李为留下李轲在码头的传舍内看管货物,带着李鹤,占越,方圆则带着儿子方平和一个年轻的堂主,一行人,直奔月湖帮总舵而去。

    方圆和李为乘着李为的黑色马车,其他四人,则骑马环绕左右。

    不同于天地舵将总舵设在码头上,月湖帮的总舵则是在瓦埠镇最繁华的闹市口。

    看建筑的成色,应该是近年所建,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簇新的,簇新的原木结构的楼房,显得敦敦实实,建在高高的夯土台上,像一个巨人,傲视着瓦埠古镇和瓦埠湖区。

    楼房迎街一面,四根合抱粗的立柱,支撑着一个飞出檐口的巨大门楼,立柱全都漆成朱红色,门楼以绿漆打底,各式彩漆纹饰,乍一看雕梁画栋,显得非常漂亮,但仔细琢磨,却处处透着色彩上的错位和构思的随意性,暴露出品味的不足。

    一行人在门楼外下了马,漫步走进门楼。进了门楼,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再往里走,一个体型精瘦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和方圆一阵寒暄,通过两人之间的对话,李鹤知道,此人是月湖帮的一个堂主。

    进了楼房,迎面是一个大厅,大厅内,正对着大门,横放着一张硕大的矮榻,矮榻两厢,各摆着一圈簇新的藤木圈椅。

    矮榻上手位,斜坐着一个壮壮实实的车轴汉子,身着湖绿色深服,宽袍大袖,袍子撩起老高,露着一截多毛的短短粗的小腿,一副慵懒的神情。见众人进来,并未起身,大喇喇的喊着:“方舵主,别来无恙乎?”

    方圆立在大厅中央,一抱拳,朗声说道:“托鲁舵主福,日子还能过得去。”

    这人便是鲁英了。

    鲁英一阵哈哈大笑,李鹤发现,这人的嗓子一定受过伤,不然,怎么这一笑,就像是金属之间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尖利声响,让人听着极其不舒服。

    “方舵主请这边坐。”鲁英一指自己的对面,接着手一挥,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大家都坐。”

    李为在离着方圆最近的一张圈椅上坐下,方平和那个年轻的堂主接着依次坐下,李鹤和占越则立在李为的身后。

    对面的圈椅上,也依次坐了五六个人。

    鲁英见大家都已经坐好,两只毛茸茸的大手一拍,大喊一声:“布菜!上酒!”

    两组人马,鱼贯而入。

    一组,抬着矮几,在主人和客人面前依次放下,另一组,捧着陶钵,分别摆在矮几上。

    李鹤不用看都知道,这个时代请客吃饭,都是一个样式,也就是那几个菜式,每人面前摆几个陶钵,里面无非是炖鸡炖肉之类,在这湖边,无非也就是多一个炖鱼块,其他的,就再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又有人进来,给每个人面前的陶碗里倒上酒,所谓的宴会,便这么开始了。

    按照规矩,在座的每个人先共同干三碗,接着,鲁英和方圆又对着干了三碗,之后,才把目光第一次投向了李为,“嘎嘎嘎”地干笑着,说道:“你就是圭园李大园主?”

    李为淡淡一笑,说:“不才正是在下。”

    “听说你的生意做得很大?”鲁英又问道。

    “不敢说大,终年奔波劳碌,有口饭吃而已。”李为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微笑。

    “咱俩干一碗。”鲁英一举手中的大腕。

    “我敬舵主。”李为也端起面前的大腕,一饮而尽。

    “好!干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

    说完,鲁英一指左手几位堂主:“你们几个,好好地跟李大园主喝几碗,李大园主可是位大财神,稍微松松手指,就够我们月湖帮吃几年的,明白吗?”

    “明白!”几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立刻,便有一位蓝袍年轻人站了起来,冲着李为举起碗,高声说道:“李大园主,不才江鱼敬你一碗。”

    李为连忙摆手,喊道:“不可!不可!”

    江鱼根本不管李为的“不可”,一仰脖,喝了个精光,举着空碗,看着李为。

    李为面露难色,他知道,今天晚上这顿酒,照这样喝下去,自己绝对落不到好去,这是鲁英给自己下马威呢,李为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除了鲁英的酒,其他人一概不理。

    李为冲着江鱼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不胜酒力,中午本就喝多了,晚上实在是不成了,请江堂主宽恕。”

    江鱼不乐意了,摇摇晃晃来到李为的案前,左说右劝,非得让李为干掉这碗酒。

    李为态度很坚决,一个劲请江鱼宽恕,就是不喝,眼见着江鱼絮絮叨叨,李为不胜其烦,脸色沉了下来,不再理他。

    见李为脸色不好看,江鱼也不乐意了,大嘴一咧,嗤笑道:“你这个驼子,没想到还挺倔。”

    话刚说完,就见眼前一花,李鹤来到面前,右手旋风般地甩出一个大耳光,打得江鱼就地旋转几圈,等他立住身形,众人才看到,江鱼的半边脸已经肿了,满嘴鲜血。

    对面原本坐着的几个人,见江鱼吃了亏,瞬间便站了起来,嗷嗷叫着,就要冲过来。

    却见李鹤,依旧负手站在李为的身后,冷冷地看着对面唔哩哇啦喊叫的几个人。

    “都给我住手!”

    一直没吭声的鲁英一声大吼,尖利的金属音,震得厅内嘎嘎回响。

    这一嗓子,原本狼一样嚎叫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但脸上仍然带着愤愤之色,盯着李鹤,怒目而视。

    鲁英斜眼看着李鹤,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地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他嘴贱!”李鹤站得笔直,看着鲁英答道。

    “他嘴贱,就该你打吗?”鲁英又问道。

    “如此没有教养,人人得而教之。”李鹤一字一顿地回答着。

    “小子,你好狂!”

    江鱼再也忍不住了,刚才猛的一下没注意,被李鹤打晕了,现在脑袋反应过来,“呸”的一声,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沫子,伸出五爪就来抓李鹤。

    “站住!”李鹤一指江鱼,厉声喝道。

    江鱼不知道是被李鹤一巴掌彻底打掉了自信,还是压根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小娃娃,表现得还真听话,定住身形,有点发呆,看着李鹤。

    “我告诉你,刚才我看在鲁舵主的面子上,已经对你留情了,你如果不识好歹,再小子小子地乱叫唤,信不信小爷让你永远叫不出声。”

    李鹤肆意地挥洒着狂妄,他知道,对付这些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只知道仗势欺人的水匪,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们更狂,要在气势上压制住他们,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他们才能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个鲁英,绝对不会是个莽夫,今天他所作的一切,无非只有一个目的,抢天地舵的生意,鲁英可不想打打杀杀,他只要挣钱,当然,为了挣钱,有时候也需要打打杀杀。

    李鹤的狂妄,彻底激怒了江鱼,他像个疯子似的,目眦尽裂,哇哇叫着,奔着李鹤的面门就是一拳。

    这些终日在水上讨生活的帮会,和陆地上的帮会,还是有本质的不同,兴许他们的水上功夫个个了得,但在拳脚上,就稀松平常了。

    李鹤轻轻地一拨江鱼那“呼呼”带风的拳头,一个闪身,便到了江鱼的侧面,借力打力,右脚抬起横扫,江鱼“扑通”一声,就扑跪在了当场。

    整个动作,连贯,轻盈,飘逸。

    江鱼呆了,鲁英怒了,他大吼一声:“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江鱼恨恨地走了,鲁英连着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扭头问道:“敢问这位少年英雄是?”

    “舍弟。”李为轻轻说道。

    鲁英摇了摇头,说道:“难怪李园主能把生意做那么大,看来李氏一门,个个都是人才啊。”

    “不敢当鲁舵主谬赞。”李为一欠身,态度谦恭。

    “好了,咱们肉也吃了,我看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该谈谈正事了。”鲁英大手一挥,说道:“我知道园主这次带了一个庞大的车队来到我瓦埠,这么多年下来,园主生意无数,可眼风都不扫我一眼,我月湖帮连你圭园的洗脚水都没喝过一口,园主,你这样说不过去吧?”

    鲁英用他那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李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趟生意,由我替方舵主代劳,如何?”

    “不行!”李为的声音很轻,但态度斩钉截铁。

    “分我一半如何?”鲁英仍然不死心。

    “不行!”李为惜字如金。

    鲁英直呆呆地看着脸色沉静的李为好一会,随即一阵仰天大笑。

    “哈哈!好气魄!不愧是走南闯北,行走各国的大生意人,园主好气魄啊!难道,园主你就不怕走不出这瓦埠湖吗?”

    “你尽可以试试!”李为的回答,仍旧波澜不惊。

    “送客!”

    鲁英一声大吼,这下,他终于被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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