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怪正听得津津有味,我这么一问,他就眨巴着独眼,费劲地想了想,最后却摇头表示不知道。W≈

    我告诉大眼怪,这人哪,他有一个光凸凸、亮汪汪的脑门。

    且说这只啄木鸟下嘴的地方,正好就在他的脑门位置。

    这下啄得他疼的哟!

    然后这人就给疼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结果啄木鸟被惊着了,就扑腾着翅膀朝上飞,落到一段树枝了。

    而这个时候,这个人正痛着呢,他大叫:“谁?是谁敲我的脑门儿?”

    而且他开始眼冒金星哦!

    有一颗火星溅到树下的落叶上,噗嗤一下就烧起火苗来了,火焰一下子升起老高!火舌竟然一下子燎到啄木鸟站的那段树枝叶梢上。

    啄木鸟吓得马上扇起翅膀飞走了。

    而这个人呢?因为有了火光,他就看得见四周的情形了。

    他就做了一支火把,燃着火照路走出了那片森林。

    ……

    故事讲完了。

    我觉得自己讲得比笔墨司讲的好,又生动又好听,把我自己都带进去了。

    我再看看大眼怪,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正面露微笑。

    我正自鸣得意的时候,没想到大眼怪欢叫了一声。然后他就屈起食指,照着我的脑门梆地来了这么一下。

    干脆有力的爆栗子!敲得我痛出眼泪来。

    我怒吼道:“干什么呢你!”

    大眼怪却说:“咦?没有火星啊!”

    他扬起手,准备再来一下的样子;吓得我不迭地朝香油里躲。

    然而等到我再次偷偷地露头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惊呆了!

    ——大眼怪正握紧拳头,仰头,照着自己的额头位置不停地擂!

    一拳、二拳、三拳!

    梆、梆、梆!

    随着他的拳头每一起落,他的脑门上不断地火花四溅!

    太强大了!真是太强大了!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打开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是的,我说出了奇妙这两个字。

    好奇害死猫,一只的确死了、一只还在关押服刑。

    因为好奇,我放着好好的人间生活不过,我来到冥城这个地方。

    按说到这个地步,应该接受教训了吧?!

    可是我依然还是时不时都要好奇一下。

    比如现在,我好奇满满一锅香油,等到它被烧滚了的时候,是怎么个痛法?想想都恐怖啊!平时在厨房里,一不小心被锅里溅出的一点油星子烫到,那种痛都会让人一下子尖叫着跳起来的;我特么这回真是玩大了!

    其实早在笔墨司家里上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好奇了:我好奇他们究竟想要怎么整治我。

    从现在起,他们将会一样一样的来满足我的好奇心;而代价就是得由我自己来亲身体验每一道工序。

    比如现在。

    我从里到外的油炸之痛是随着温度的提升而不断加码的,不断突破我的承受极限。

    问题是我扛住了这一关、却马上又面临下着一关的考验,而且看不到结束。

    好痛啊!

    但是具体如何痛法,我没办法描述和形容。

    我以为油被烧开了刑罚就结束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惨法,反正是现在身不由己地随着沸油在锅里上下翻腾;偶尔留意一下大眼怪,看他注视我的目光中的含义就知道了,他真的只剩下怜悯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我一马,正好相反;这反而促使他更加尽职尽责地,不时用一把叉子来将我翻过身来,以便受热均匀炸得更透!

    最开始我还声嘶力竭地呼痛呼救,而慢慢地我就感觉不到痛了。

    我感受到的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交战、斗智斗勇。

    听我说:一开始,油炸之痛让我下意识地尽量让自己蜷缩成一团;而这时我终于感觉到让我变成驴的罪魁祸首、那副鞍子的存在了!

    它曾经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但现在我发现我和它还是有区别的。

    它就像是一只驴皮袋子、是锁住我灵魂的囚笼,但是他的根须已经深深扎进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部分,平时我和密不可分。

    而当香油沸腾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发现它了!

    我和它痛到同时尖叫。

    但是它的反应比我要快太多,他似乎在尖叫的那一刻就化为有形的存在,从我身体的表面拼命地朝我灵魂最深处钻去。

    就好象是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伙伴,在致命伤害来到的那一刹那,尖叫;然后他撒腿就朝安全地带跑、就这样把我扔下不管了。

    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

    随着香油的继续熬炼,这种痛感是无所不在的,逃无可逃。

    于是它又从我的灵魂最深处嗥叫着返回来,继续以牢笼的形式把我套住,然后想要从我的身体中继续吸引能量以抵抗沸油的高温。

    我甚至还听到它在命令我:“一起,扛住啊!”

    但这仍然是徒劳的。

    因为从内到外都是让我和它都痛不欲生的高温以及带来的痛苦。

    但是随后我和它这种脆弱的结盟就被沸油打散了、分解开来了。

    虽然还是很痛,但我终于感觉自己的和它正在渐渐剥离开来。

    驴皮被油炸得慢慢坚硬定形;而同时我自己却正在被炼化、竟然成为这只锅里的油的一部分。

    我成为油、和香油融为一体,竟然可以穿透驴皮的每一个毛也,自由进出,要么在油锅里、要么又回到驴子的皮囊里去。

    这真是一种再奇妙不过的感觉。

    现在,我变成了油的一部分,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高温去和驴皮作战,寻找它每一个逃窜或规避被油烹炸的企图。

    我甚至在想,希望这油一直沸腾下去,让我把这身驴皮囊再炸透一点,尽快消灭它!

    油的沸腾起伏,我不再感到痛苦;反而觉得这是我同伴的欢歌和舞蹈,让我欣然加入进去,和它们呆在一起。

    这个过程不知道有多漫长,我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

    我又仿佛是进入到一种永恒的沉睡,一切都不过是梦境。

    也许永远不再醒来。

    ……

    但我终将不过是在外贪玩的孩子,总要被大人呼唤回家吃饭;梦境再美,也总要被唤醒回到真实的世界。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或者说,我正在油锅里玩得开心的时候,突然觉得我似乎遗失掉了什么。

    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

    我把王印和那枚刻着“丹青徐行”字样的印章失落在驴皮囊里了。

    不得,我得赶紧去把它找回来!

    无形的我一有了这个意识,马上就自主地从伙伴中分离出来,又通过驴皮的毛孔进去,到了它的内部。

    然后一眼就看到两样东西,就象阎王自己和老画师一样,象他们平时坐在一起促膝谈心一样,这两样东西显得很是亲近。

    特别是老画师的那枚印,成为液体的我一将它包容起来,它马上就传过来一股透心的凉意。

    让我一下子就神智清醒了!

    我甚至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它,我也许真的就变成了油,融化在这只锅里了。

    我再也不敢从驴皮囊出去,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锅里油不再沸腾,温度在慢慢下降。

    又等到烧火夜叉把我捞出油锅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再次成了有形的存在、被套在外面坚硬的驴皮囊定形了。

    难道,我还是一头驴?

    不,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至少,我感觉得出来,自己和驴皮囊这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不过,驴的意识似乎仍然还没有消亡,只有那么一缕,它正在小心翼翼地向我的意识靠近。

    又好象回到堂狼山的野地里,一头驴子自远处正慢慢地向我走过来……

    见过烧鸡烤鸭烤全羊,但我却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我被装在一只大盘子里,成为一头油炸全驴!

    终于又回到森罗殿上,但我和驴皮囊已经分离成两部分,而且我已变成油脂一样的存在、被保存在经过油炸而硬化了的驴子身体里面。

    我的意识还在、也不妨碍正常的感知和思考;但我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也许只要将驴子身体打破,我就会往地上到处流,成为一滩油迹!

    唉,无语了……

    现在来说,我只剩下了“知道”的权利,也就是知情权。

    接下来,冥城大员们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情;而我再也不能反抗一下了,只好听天由命。

    我悲哀地想,这回又要怎么样?

    只见一大帮鬼物官员向我和驴皮囊围拢过来,以笔墨司为首。

    我还看见笔墨司手里竟然抄着一把大铁勺子。

    这一发现让我恼怒地在心里骂了句:我去!难道,他们这是想要将我分而食之啊?

    是的,我和驴皮囊现在都被炸制熟得不能熟了;吃我显然有点腻、但驴皮囊肯定是又香又脆。

    我顿时惊恐万状。

    只见笔墨司抡起了大勺子……

    “当、当、当!”

    原来,他是用大铁勺在驴背上敲了几下,发出金属互击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

    这似乎只是习惯性动作、却又像是在示威,无形中也就更加剧了我的恐惧感!

    因为我现在就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解释一下:我被盛装在驴皮囊炸制形成的容器里,而先前被黑猫撕掉一层皮的驴臀位置,现在就成了一个破口。

    从我现在的角度望去,我倒象是在井中一样,而这个破口自然就是井口了。

    当然,也许从笔墨司他们的角度,驴子是一只异形坛子、而这个破口则是不规则的坛口。

    接下来。

    笔墨司就把勺子从破口伸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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