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号哭着,脚步蹒跚着,径直向自己家的院子走进去;到了门边,一个鬼差抹着眼泪赶紧来搀扶他,却被笔墨司一掌打得飞出去。≥8

    “嘭”地一声。

    笔墨司重重地掩上了大门,院子里传出来笔墨司和鬼差们惊天动地的齐声悲哭。

    老画师转身便走,而我也只能无言地跟着他离开。

    ……

    莫少之死最终还是引动了冥城上下的舆论风暴,不单阎王震怒不已、一连好几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这不奇怪。明明成功施行的鬼画术、饯行酒宴都举办过了,却偏偏出了这个岔子,不能不说是辛苦好久、转眼间全成了泡影。

    作为整个事件的第一责任人,笔墨司显然成了漩涡的中心。

    不过经过他在阎王面前的泣血哀恳曲意转圜,阎王长叹之余,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于是阎王不得得抱病出面、亲自召集众官员到森罗殿上议事;又因为这次情况特殊,不单是老画师、就连我这头驴子也作为见证者和涉事人被召唤进殿提供佐证。

    这次讨论的核心议题就是如何确保义士尽快成行人间,也就是要千方百计解决我从驴子身变回人形以便施行鬼画术的问题。

    应该说,现在冥城打算集中全部的鬼力物力,集思广益、调动一切必要的资源,目的就是要帮助我目前的困境、以便最终帮助冥城摆脱自身的困境。

    可见整个形势的发展对我来说纯粹是一边倒啊!

    并且阎王强调,要求笔墨司来牵头谋划解决我化形难题的办法步骤,而且这将作为他将功折罪的依据;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成功了,既往不咎;但要是失败了,新账老账一齐算。”

    这是阎王的原话,可见阎王倒是不胡涂,他表面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记录着一本账的哦!

    虽然阎王还是偏心,但话说在明处,是否惩罚笔墨司,取决于他这次努力的成果,所以官员们当然没有话说、就算是有也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阎王这句话倒是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对此笔墨司倒是没表示更多意见。说实话,就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承受着“丧子”之痛的他能正常地来参加会议而没有崩溃失态,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笔墨司说倒愿意倾尽全力去尝试各种办法。注意,是“尝试”!

    所以他是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的,希望大家理解;而且,他绝不推卸责任,如果失败了他会接受一切应有的惩罚。

    这话让我的脸又绿了:要是笔墨司公报私仇、临死前拉我来垫背,那我岂不是亏到家了?

    不过阎王却对大家说,要相信笔墨司这是实话实说而不是带着私心。他说得对,只能“尝试”,所以,如果有失败的风险,那也是由整个冥城来共同承担,即便是你孙远也不能例外。

    如果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整个冥城共进退,那是谁也逃不脱的。

    所以在这之前,大家都务必要尽心、全力以赴,力争成功。

    于是官员们无不拍胸脯表决心,强调一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有鬼出鬼、有钱出钱。

    眼看着议事差不多快要到结束的时候,想不到笔黑司又有话说了。

    只见他从自己的坐椅上起身,先向阎王作揖告罪、再向众官员作了一个四面八方的礼,然后表示他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大家能够满足。

    “你又有什么事?”阎王有些不高兴地问。

    笔墨司这才指着我说:“其实这个要求的决定权在孙远兄弟,只是事关重大,需要大王与各位同仁以及孙远兄弟共同决定。”

    呃……真是没完没了!

    那就耐心听他讲完,看看是什么要求。

    笔墨司表示说,他想要我转让那幅眠花图。

    我明白了,看来因为那瓶鬼猫血,笔墨司这回真是把田晶晶恨到家了。

    阎王皱起眉头,说了两个字:“冤孽!”于是问我和老画师,这个事情该怎么办?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所以我开口说,这事请老画师决定好了,他是画的作者,而且一些厉害关系他清楚,不象我,云里雾里的。

    老画师说:“虽然还是执念,但情有可原;不妨答允了,让笔墨司大人暂时放下心结、全力以赴。”

    阎王大手一挥说:“那就这样定了、把画给他便是。后续一应具体事宜,仍由崔判主持,全力配合笔墨司行事!”

    所有官员都躬身应了。

    阎王就疲惫不堪地提前退场。

    接下来大家都拿眼瞅着笔墨司,看他有什么想法要说。

    笔墨司仿佛又恢复了常态,轻声说不如今天暂且就到这里,因为具体方案他还需要再想一想;但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提交出来让大家过目讨论。

    “那今天是不是先这样了,崔判?”

    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望向崔判的坐椅,只见一身红衣的他竟然不知道什么又睡着了,他歪着头、轻轻打着鼾,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只则垂落下来悬在空中、还随着呼吸微微晃悠。

    笔墨司苦笑:“难道比大王还累?呵呵……也罢,不要打扰他,就这样!”

    他于是宣布议事结束,散了。

    又过得几天,老画师忽然派了鬼差来叫我,说是让我带上那幅叫眠花图的画儿自己去找笔墨司,他正在家等着我。

    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有些恶寒,非常不想去那个气氛更加低沉压抑的地方。

    你想啊,在冥城本来就常常觉得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笔墨司的家就更不用说了:他刚“死了”儿子,晦气重、心情不好,那场面得有多恐怖?

    这要在桥头村的话,任何人都是很排斥和忌讳到他家去的。

    我想了想,顿时就有了个主意。

    偷偷坏笑了一下之后,我就对田亮亮说,感觉身体不适,他能不能替我跑一趟、把画送去给笔墨司?如果笔墨司有什么要交待我的话,请他带话回来就行。

    老实的田亮亮不明就理,就上二楼卷了画出去了;他不知道我在门背后傻乐了半天。

    虽然我这是小小地坑了他一下,不过我想就凭我俩之间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因为我实在不想见到笔墨司那张阴郁沉痛的面孔,要是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只怕他又要趁机给我整双小鞋子来穿。

    所以我还不如趁机在家偷个懒。

    不大一会,感觉有点困,我就自言自语说:“嗯,看样子田亮亮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先打个盹吧。”

    其实这是骗自己的,因为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我的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索性百事不管地大睡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的我感到耳朵根子生痛,于是费力地使自己清醒过来,睁开眼,原来是田亮亮正在用力拽我的驴耳朵,想让我快点醒过来。

    “田亮亮你干什么?不知道这样会很痛的吗?”

    我不满地说。

    可是田亮亮却不松手,还在用力地扯:“黑驴快起来,去拉一下车,卡在巷子口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车?是罗小花家拉货的车吗?”

    “不是,是书、快起来吧……”

    就这样连拉带扯的,我哈欠连天,睡得头重脚轻几步一跟头地和田亮亮一起来到巷子外面一看,顿时呆住了!

    眼前是一辆小推车,两个鬼差正吃力地把住车把手试图将车子拖进巷子里来。车斗里则满满当当、堆成山一样的都是书籍,有的有着厚厚的封皮象《现代汉语大辞典》,有的是页面泛黄的手抄本,有的干脆是长长的木版、上面刻满了字,还有的竟然是竹卷!

    “田亮亮你干什么弄这些东西回来?”

    田亮亮回答说:“这是你的书吧,笔墨司大人叫我带回来给你的、还说必须在半个月内看完。”

    打住打住!我一听顿时把脑袋摇得象个拨郎鼓一样:“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读书了、再说我只想回家,要这些书有什么用!”

    还不等田亮亮仔细解释,两个满头大汗的鬼差不高兴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家老爷请你去你还摆臭架子;不去算了,老爷宽宏大量,还专门拣了这么多书给你送过来。兄弟们出力流汗也就罢了,你还不要?不要也得要!”

    说完,竟然一齐松了手。车把手就高高抬起、车斗向后一沉,于是里面的书就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末了两个鬼差竟然拍拍灰尘朝上漂,到了高处,“忽”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气坏了气坏了,真是把我气坏了!

    难道化形还没有开始,笔墨司就开始公私仇了吗?说好的没有私心,这还讲不讲理了!我不是都出让眠花图向你示好了吗?

    明明知道我识字不多,还整这么一大车书来,存心要我难看吗?两个鬼差也是可恨,你们没听过什么叫做狗仗人势吗!

    我就这样愤愤不平地在原地打转,不断地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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