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范显然已经对我的战斗力开始刮目相看;只见他已经完全放松,向后仰靠在座椅上,有些惬意和放松,还翘起肥蚕一样的食指、在座椅扶手上不停地鸡啄米……

    他要看好戏!他就这样把场面完全交给我独自来应付了!

    我本来心里还是有些没有信心,不过想到他先前和我说的那一番话,‘用不着有顾虑’、那意思就是只要不过底线,随、便、整!

    ——那我还怕什么!

    现在来说,我只要牢牢把握住钱袋子所有权,那就是据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外我还想借这个机会搞清楚:为什么笔墨司会突然针对我发动攻势、让老范都不好在明面上相助?这个时机来得有些突兀和奇怪。

    为什么一只钱袋子的丢失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换句话说,这钱袋子有什么不得了之处?而且它的丢失并引起风波这么快这么巧,让我不得不产生怀疑,把笔墨司和事件联系在一起;但是证据在哪里?笔墨司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想定了这些,我就望向笔墨司,准备应战了!

    先前见笔墨司颓然陷进座位,在那里冥思苦想对策,对鬼差们的离开视而不见、对老范的话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

    然后他就突然坐直身子。

    还不错,这么快就振作精神了!看来是找到什么说辞或者攻击点了。

    我也不由自主地聚中精神,准备接招。

    似乎不妙啊!笔墨司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温雅作派,只见他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取下眼镜,掏出布巾来细细地擦拭镜片。

    我想骂人了!这家伙似乎不再急躁,那么我可得小心了。

    他说:“那不是你的钱袋子。”

    “意思是你想当众反悔喽?”我讥讽他。

    我以为,下一步他一定不会承认当时就在这大殿上所作的承诺;而我绝不能让他抵赖过去。

    笔墨司回答:“我承诺过你什么?”

    众官员一片大哗。

    我心里顿时轻松下来:刚才特意强调“当众”两个字,就是想要提醒大伙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抵赖!大家不是没脑子的人,又没有失忆,不会不记得当时的情形。

    我的记性可好着呢!于是就一字不差地将两人约定时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我和莫少之间的欠账一笔勾销,从这个布袋里掏出来的钱都是我的。”

    “……就是你还想要更多的钱,咱们都给你运来。”

    ——笔墨司大人,是不是这样?

    笔墨司点点头说:“不错。我们之间确实作过这样的约定。”

    那不就结了!还想怎样?

    不妙啊!怎么这些话说出来,笔墨司却仍然是相当淡定的样子?

    我在脑海中不停地翻腾思绪,仔细想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什么破绽或漏洞;结果得出结论,完全没有。

    可是我怎么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是为了证明我的预感正确,老范忽然停止了鸡啄米动作,支起半个身子,关切地望着我,眼睛里的一抹忧色一闪即逝。

    “请大家允许我抵赖一次。”

    笔墨司的声音表情沉痛无比,可是我怎么听都是自己一脚踏入陷阱的感觉、笔墨司的那种得意和快意溢于言表。

    狐狸尾巴飞快掠过,我并没有一把抓住它!

    我有些大失所望、且不甘心地问他:“为什么?即便不要脸,总得有个不要脸的理由吧!哦不,既然脸都不要了,还要理由干什么!”

    接下来,他妈的笔墨司,竟然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

    他开始用力地抽自己的脸,劈里啪啦劈里啪啦……一边几十下,那声音、唉!不说了!

    很快,打脸动作干脆利落地完成了。

    笔墨司这才开口说话:“钱袋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大王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为一已私利把大王的恩典当成寻常物品来许诺给你,我对不起大王!但是不管我怎么做,都不能改变大王对它的所有权。我会向大王请罪,请他重重治罪!但是现在来说,孙远你却把大王的宝贝弄丢了,现在冥城出了大问题、却没办法靠它来解决,所以,你有重、罪!”

    ‘重罪’二字,他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这话刚一说完,田亮亮就在我的身边猛地一哆嗦!

    这就想要大逆转了吗?呵呵……

    我靠了靠田亮亮,让他不要慌。

    脑海中急速分析了一下,笔墨司先是打自己的脸盘、不顾自己的脸面形象,用这样的办法来把自己的责任摘除得干干净净。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想卷入到与钱袋子有关的事情上来?他很着急。

    另外,笔墨司的话之所以字字句句往大王两字上抠,这显然是想要激起殿上官员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分明是在给我施加压力。

    现在我几乎笃定钱袋子的丢失与笔墨司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不会这么有恃无恐、并费尽心机来设套给我钻。

    听笔墨司的意思,表面上似乎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治我的重罪,但我感觉治罪不是要点、而是想要用这个来威胁我答应他的什么条件。

    在这一点上我是有根据的:他不会不知道阎王召见了我和大肉球、而且老者给我们俩都作了画,又从阎王的态度上看,我判断自己的义士身份是再不可能更改了的。

    所以他是治不了我的罪的,那么笔墨司为什么偏偏还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

    看来,治罪假、要我配合他做什么事情才是真的。

    更进一步说,我关心的是,冥城里究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问题’、需要用钱或钱袋子来解决?

    所以我就提高声音对所有的官员和鬼差说:“笔墨司大人刚才都亲口承认他有罪,所以我建议先议定他的罪名和处罚方式,然后再来说我的事情。”

    笔墨司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驴子犯的是大罪,议程应当从最紧要的来。”

    我哈哈一笑:“你已经认罪、只要议定如何处罚;而我并没有承认有罪,要让我认罪,得找证据再议。所以先把既有的结果认定下来比较好,先易后难、难道不是这个理儿?”

    笔墨司气极,猛地站起来,指着我说:“你?!”

    ——得,你想把自己摘清,想得美!我不但要揪住你、还要把你的宝贝儿子也扯进来!

    我于是再接着说:“先不说我是否有罪、罪名大小,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钱袋子是从你和你儿子后里转到我这里来的,没有源头、哪有后面的麻烦?所以不但你有罪、就连你儿子莫少同样有罪,他的义士资格是否合法、尚在两说!”

    笔墨司现在终于发现自己作茧自缚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精彩,不单是田亮亮和马面、就连众官员都在拿眼横他。

    再看老范,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当众还打起鼾来。也真亏了他睡得着、这是要刻意恶心笔墨司的吧!

    我现在就一条:随便扯。人家都说了,冥城出大问题了。

    久拖不决最好。我不急,所以只要拖下去,持久战,应该会有戏剧性的变化。

    显然,作笔录的鬼差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样的问诘过程一定会很长,简直不知道怎么记录,这得要多少纸张才记得下来啊!

    笔墨司再次取下眼镜来擦拭。

    好不容易擦完了,他就说:“既然如此,我要求请大王出面来主持。”

    哈哈!

    我笑了,“大王上次不是说,要少烦他。如果你再坚持,我敢打包票、你的麻烦会不小。”

    “可这回的事情非同小可。”笔墨司无力地说。

    我太清楚他此刻的心理了。根据经验,再恶的狗反而怕主人;笔墨司过去一直贴身服侍阎王,想来他最有体会。

    所以我说:“这样啊!那我不反对,然而谁去请大王、是笔墨司大人你吗?”

    没有人作声、笔墨司自己当然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再想辙,终于又想到主意了:“对了,崔判、大王不是说,他不在的时候就由崔判主持吗?”

    我可不上当,不理。

    笔墨司自己就快步过去,伸手摇老范:“范兄、范兄,醒醒!”

    老范倒也配合,没有过分摆谱就醒来了。

    不过他这回装得更让人生气了:“哦、啊,真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对了,孙远的罪名定下来了吗?要怎么处置?”

    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笔墨司倒也能忍,就耐着性子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最后征求老范的意见,是不是请崔判出面?

    然而老范听了却猴子被扎到了屁股,动作夸张地一下子从座椅上蹦起来:“这样吧,天就快亮了、我看今晚就到这里,大家不如先散了、回家去好好想清楚了,明晚再来接着议。”

    说罢,老范也不管笔墨司的脸色有多看,就自作主张地宣布今天的议事到此为止、但是明晚还得继续!

    我听见有些官员小声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判断出来,官员们对这种久拖不决的议事进程着实很头疼。

    笔墨司也是一样的,但他也只得悻悻地附合老范的意见;我和他之间这个回合的交锋也就算完成了。

    从大殿里出来,老范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也不管笔墨司的表情多么复杂、更不管别的官员看我们的眼神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由分说地让我陪他在冥城里到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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