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海面迎面迫来,虾须翁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我这套过年才舍得穿的衣裳。不过,总比被那舢板撞个血肉模糊要好多的,深吸一口气,真元鼓荡,也省的那冰冷苦咸的海水灌入口鼻。谁知手心却蓦得里炙然一热,从悬崖顶上飞坠而下的狂猛势道被这股热气一带,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月离’身上红光氤氲,仿佛着起了一场大火。虾须翁被这片火光裹挟着掠过海面,脚下被映得通红的粼粼海面飞快的向后退去,眨眼间,两人便轻轻巧巧的落在猿昂舢板上,那只有丈许长,两尺宽的小船竟然晃也不晃一下。

    虾须翁不由自主的大声喝彩,心底对这个‘月离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云恪心中也甚是欣慰,自己吸收离火精华踏入化神之境,不过一天一夜而已,现在真元流转却已能随心所欲,倒也多亏了泥丸宫中真正的月离元神。那离火真元原本就是月离数万年苦修的结果,因她元神和云恪元神共存一处,云恪要催动离火真元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否则,以云恪的修为悟性,要想在一年半载之内完全吸收操控体内那充沛至极的离火真元,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猿昂那舢板上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猿犼族歧妖,开始时只见半空中一团火光只向他们撞来,不禁连声惊叫,待火光熄后,虾须翁和云恪踏上船舷,便马上跟着虾须翁喝起彩来。虾须翁用了的拍了拍云恪肩头,说道:“单凭兄弟这一手凌空飞渡的绝技,除了阴宫主,天魔和老大等寥寥数人之外,在流波山老哥哥还想不出谁能做得到。”云恪摆摆手,微微笑道:“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虾须兄又何必过于谬赞?”心下却也不免有些得意。

    猿昂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恪看了一会,突然见将背后狼牙鬼头刀掣了出来,高深喝道:“三长老,这狗贼便是当日鹿无谑假扮您的模样,带入娲神岛的那个人族男子!您切莫被他蒙骗了!”云恪瞧了他一眼,这才认出原来这个猿昂便是当日守卫百丈崖的那个猿犼族小头目。不知为何,他竟从均天星斗大阵中活了下来。

    虾须翁抬手给了猿昂一个耳光,喝骂道:“猴崽子,你又懂得甚么!月离兄弟是才出世的离火氏少年高手,他不过借用那人族的躯体而已。还不快想我月离兄弟磕头赔罪!”猿昂被他打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却不敢说甚么,只得将刀收起,委委屈屈的过来给云恪施礼。

    云恪忙将他扶住,笑道:“不知者不罪,我这躯体确实是一人族男子的,倒也怪不得你。”虾须翁照他屁股又踢一脚,喝道:“我月离兄弟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还不快划船!”猿昂连声躬身答应,虾须翁对他又打又骂,他脸色却半点不快也不带出来,反倒极为高兴一般,知道这个三长老是确确实实把他当心腹自己人看了。当日百丈崖之事过后,若不是三长老,自己脑袋早就搬家了,哪里还能够来看守不死宫的门户?挨两下打又值得了甚么,只要以后能跟定这宫主面前的红人,自然能步步高升,好处多多。

    猿昂命另外手下在舢尾划船,自己却在前面竭力奉承虾须翁。因见虾须翁对这个‘月离’竟然恭谨异常,便也跟着对‘月离’恭敬起来。云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说着话,慢慢从两人口中套问些流波山各氏族的情形。两人虽不敢指摘阴九虺过失,但云恪还是从他们言语中看出流波山大多数歧妖都对阴九虺有些不满。

    原来,自从阴九虺独领流波山,攫取不死宫之后,也曾励志奋发了一段时间,但十余年来阴九虺性子突然大变,崇尚起严刑峻法来。脸色一日1比一日阴沉,酷刑的花样也一年比一年翻新,原本只是平常的偷盗,欺瞒长辈等轻罪,竟也被判处斩首,活埋等重刑。整个流波山几乎便是犯罪即死,绝无二刑。如今歧妖数目已不及白巫真颜执掌不死宫时的一半。只是阴九虺杀戮的大多是长豕族,螺鲤族,麋鹿族等弱势族类,以及一些确是违了规矩,犯了罪刑的歧妖,故私下里虽有些不满,但由于有七魔和四大长老的支持,阴九虺的位子坐的还是极温的。

    船行粼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船头一灯如豆,竹桨击水的声音一下下响着,灭妖峰也终于渐渐现出了它的真容。云恪忽然觉得那黑沉沉趴伏在不远处的灭妖峰,竟像极了一头大海龟,那高高耸起,蜿蜒起伏的不死宫便犹如一条仰首嘶吼的巨蟒,盘绕在巨龟背上。

    一溜灯光从远处映了过来,虾须翁道:“月离兄弟咱们马上就到啦!前面便是鸡鸣堡,正是咱们不死宫的门户。”透过海面上牛乳似的薄雾,隐约可见岸边两峰夹道,翘然而出,便似巨龟虚合的两只前爪。舢板分波劈浪,弛行极速,山下灯火越发明亮起来,云恪抬头远眺,此时虽离岸边岸边尚有里许,但他道行已深,自也瞧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座雄伟奇阔的圆形石堡矗立山前,共有上下层,高约十余丈。堡顶两侧各突出一座近三丈高的环形箭楼,八架巨型床弩虎狼也似静静趴伏着,密如蜂巢的箭孔隐隐透出一道道阴冷嗜血的寒簇。女墙上挂着几十盏白纱大灯笼,将石堡上下内外照的通亮。堡壁皆用尺许厚的花岗青条石砌成,一层层的甚是齐整,若不细看,连条石之间的接缝也难以察觉,仿佛这巨大的石堡竟是用一整块山岩雕成的一般。这等手艺,即便是以出能工巧匠著名的人族,恐怕也难以企及。下面黑黝黝的大门阔达两丈,在白惨惨的灯火映照下泛着阴冷的寒光——竟是用生钢混着玄铁浇铸成的。门斗上方阴刻着三个斗大的赤红隶书篆字:鸡鸣堡。

    云恪默默的看了半晌,心底不由一阵骇然,暗想:原先只道歧妖族只是一群吹毛茹血的妖孽,不过仗着天生妖术,寿命长久欺侮人族,谁知今夜单看这鸡鸣堡便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且不说这石堡修在当阳山道,前可阻海上来犯之人,后可挡山间潜伏之敌;也不说那石壁无缝无隙之高绝匠艺,但就这两座檐角般飞悬在堡外的箭楼,便极不简单,床弩可轻易压制敌人的攻城车,撞城锤等大型攻城器械,环形分布的箭孔能全方位大面积杀伤士卒,通常城堡两侧的躲箭死角,在这里是不复存在的。这要城堡里有足够的食物清水,只需三五百人,便有两万人也休想通过。

    云恪心中只顾惊讶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上了岸,连猿昂等歧妖什么时候划船返航都不知道。直到虾须翁拽了拽他袖子,云恪方回过神来,抬头看时,两人已在鸡鸣堡下。虾须翁超堡头猪头人身的哨兵招了招手,喊道:“孩儿们,去叫猪滐出来给老夫开门!”趁着守卫下去向猪滐通报的功夫,虾须翁向云恪解释道:“此去流波山咱们要经过三道管卡,这鸡鸣堡便是第一道。不死宫巡守五卫中的猪鬣卫驻扎在此,统领名叫猪滐,是老哥哥的铁杆好兄弟;后面流光瀑的猿犼卫统领慕白猿也是咱们自己人;这两道关卡兄弟以后尽快放心大胆的过,绝不会有什么麻烦。只是这最后一道潮汐洞倒有些恼人,负责防卫的是黑寡氏的蛛嬷——她是流波山七魔的老二。咱们长老堂和七魔向来不大对付,其中详情老哥哥以后再慢慢和你说,你只记得没事别去招惹他们也就是了。”

    云恪点头道:“多谢虾须兄提点。”忽听“哗愣愣”一阵铁链响动,石堡大门缓缓升了起来。人影闪动,一群膀大腰圆的猪鬣卫歧妖簇拥着猪滐走了出来。云恪曾两次远远的望见过他,自然识得。猪滐一见虾须翁,隔了老远便小跑过来,一面又高声笑道:“虾长老,这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的?”背后那面锋锐巨大的轮锯随着身形他一晃一晃的不住起伏,猪滐两月前曾被佛衣打伤,此时伤势早已痊愈。

    虾须翁当胸给了他一拳,笑道:“旬月不见你小子倒越发结实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个好兄弟。”用手一指月离,“这是我刚刚结识的离火氏越来兄弟,你们以后好好亲近亲近。”云恪拱了拱手,道:“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请猪滐兄多多关照才是。”猪滐愣了一愣,奇道:“离火氏?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瞪眼瞅了云恪半晌,忽然冷笑道:“虾长老,你是不是被这小子骗了?这小子分明是人族,根本就不是咱们歧妖!”转头喝道:“小的们,给我把这个人族小子碎尸万段!”抬手取下背后轮锯,手中铁链抖了一抖,登时抡成个光圈,闪电般向云恪拦腰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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