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市三院的门诊楼,第一排就是内科病房。

    欧阳若水是呼吸内科的主治医师,有他照应着,护士不仅照顾得都很周到,还给华天任安排了一个单间。

    华梅他们来的时候,欧阳贵刚走,护士说华天任刚刚睡着。

    耿三冲跟在华梅身后,默默地来到天任床边,抬眼一看,华天任昏睡在洁白的病床上,因长期放疗而变成亮银色的白发散乱贴在额头,在春日暖阳的映射下,除了微微上扬双眉和长长的睫毛,满脸都是如纸的苍白。

    “大师……”华梅看了耿三冲一眼,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她心里很矛盾,耿三冲不是医生,如果他要为天任治病,肯定会用什么符篆法术等等请神送鬼的东西,做为一名人民教师,她心底里对这种东西非常排斥,但是现在天任危在旦夕,住院只是等死而已。

    耿三冲围着天任的病床正反走了两圈,看着华天任异常俊美的脸庞,暗自思付:看面相便非常人,再加上一头白发,就更诡异了!虽然路上华梅已经告诉他,天任因为化疗头发变白了,耿三冲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只听说化疗脱发的,没听说变白的!他回头问华梅:“在路上你说,原来大夫就断定他这几个月有难,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华梅听耿三冲这么一问,眼圈立刻红了:“医生说,活、活不过三天!”

    看到天任以后,华梅突然觉得天任真是不可能治好的了,欧阳若水是呼吸内科的医学博士,都没办法,一个跳大神儿的能治癌症?她越想越伤心,不一会儿就涕泪横流。

    耿三冲围着天任转了两圈,没有言语。他看天任的第一眼,就有个直觉,这孩子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做为一个研究易学大半辈子的人,他知道,这个直觉来自于自己潜意识对天任面相、骨相、八字,甚至那种生物气场的判断——这孩子跟常人大不相同!

    站在华天任耳朵边,耿三冲眼皮一挑,问华梅:“既然他是拣来的,你怎么知道他的生日呢?”

    “我拣到他的时候,身边有半截卡片,是一张撕毁了的医院出生证明,但是能看清出生日期。”

    耿三冲斜眼看了华梅一眼,自言自语似地说:“不会是卡片放错了吧,他五行缺金,肺属金,生在子时,遇天上火、山头火,火克金,以我的推算,他必定是生下来后洋水雍集胸肺,没有及时排空,窒息而死……除了卡片之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啊!”华梅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捡着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没有呼吸,而且背后有个烟灰拍出来的手掌印儿,特奇怪!”

    “香灰掌印!”耿三冲仿佛被电棍戳了似的,机灵一下,吹着山羊胡尖声低喊:“傻闺女,你、你拣的是个死孩子呀!这是有讲究的,凡哪家女人流产或生下死婴,接生婆必要手沾香灰,在那婴儿后背拍一个掌印,那意思就是要死孩子别再回来,以免再生下死婴或流产!你也不想想,好好的一个婴儿,背后怎么会有香灰掌印呢!”

    “怎、怎么可能?”华梅浑身打颤,双手向后一按,按了个空,砰的一声,靠在墙上,“我拣的是个死孩子,天任他……他真的……不,不会的!”

    “快告诉我,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耿三冲几步抢到华梅跟前儿,胡子乱抖、鼻眼扭崎成一团。他也不明白,如果华梅说得都是真的,就证明他最后一个八字没有批错,但现在批错八字已经是小事了,如果华梅捡到华天任的时候就没有了呼吸,那么躺在床上的华天任又是什么?

    “当时,”华梅惊恐地瞪着大眼,心脏缩紧,几乎说不出话来:“当时我刚上高中,为、为了凑学杂费,每天勤工俭学去掏垃圾。正月十九中午,大概十一点多,就在一个垃圾箱里发现个小孩儿,他身上冰凉冰凉的,鼻子边上一点热乎气没有。我正害怕呢,不知道谁响了个大花炮,轰隆一声、头顶一片红光,吓得我一哆嗦,手没掐住,把孩子摔掉到地上了。谁知这一摔,孩子吭嗤一声,又活过来,还哇哇地大哭。”

    “啊?”

    耿三冲倒抽了一口凉气,左手三根枯瘦的指头狠狠搌着山羊胡,暗自琢磨:怎么那么巧?一个炮仗吓得孩子扔了,又摔活过来?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他团团在地上打了两圈,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难道是……”

    “是什么?”

    “是……”耿三冲心里突然一动:华梅跟这孩子情同母子,如果告诉她这孩子被邪异夺舍,占据了肉体,不仅让她害怕,甚至还会把我赶出去!耿三冲的脑袋闪电般打了几个盘算,嘴里搪赛道:“我是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当时没死,被你一摔,恰巧把肺里的淤痰给震出来。”

    华梅点点头,脸色稍微好了点,挺直身子缓缓走到天任身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华天任。

    华天任现在说是睡觉,其实属于半昏迷状态,不受到较为强烈的刺激不会自己醒过来。他的呼吸若有若无,本来脸庞还有点圆,现在瘦得下巴尖尖,乌黑的睫毛显得更长,苍白的脸庞在一抹阳光下几乎成为透明。

    几个孤儿当中,只有华天任是华梅从小养大的,她亲眼看着他呀呀学语,蹒跚学步,上学淘气,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现在华天任马上就要死了,还讨论那些虚无飘渺的往事有什么用呢?

    惊恐,渐渐被母爱淹没。

    华梅轻轻地抚了抚华天任的头发,痛得心都要碎裂了:“大师,天任的情况您也都看到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让他活下来,让我相信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不能——就请您离开吧,他就剩下几天了,我想让他让走得安静一点儿。”

    耿三冲被将了一军,手指头搓着山羊胡,黄眼珠乱转。他这个人极为自负,就觉得天下间除了他师父,再也没有比他再厉害的卦师了,“人家这是下逐客令了,我闯江湖几十年,最后一卦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而且师父早有预言,看来这是天降大任于我,我怎可退缩?”

    想到此处,耿三冲咬咬牙,突然长叹一声,幽幽地说:“唉!虽说是生死有命,可是这事被我赶上了,你又是一个抚养了三个孤儿的大善人,我就给你指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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