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裴其华脸上堆着笑容,眼角挤出出细纹,着西装,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的众人,沉稳的嗓音通过音响传递出来,他朝大家介绍道:“各位,这是小女裴歌。”

    印象中,这还是裴其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介绍裴歌。

    从前裴其华将裴歌保护的很好,都只知道裴氏集团裴董有个千金,性格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裴歌。

    偶尔有话题谈论起,也多是众说纷纭。

    譬如,在长相上就分化出两个极端。

    有说裴歌貌若无盐,不出现只是因为不能见人。

    也有说裴歌惊为天人,因为圈子里总有人见过她。

    裴歌今日穿着简约的黑色吊带裙,跟场上大部分女士相比,她过于随意和简约,但胜在那张脸绝美,举手投足又十分大气,轻易就成为全场的焦点。

    她接过裴其华递给她的话筒。

    手掌捂着麦克风,侧头看着裴其华,表情有些小埋怨,但旁人并看不出来。

    等转过头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而刚刚她那一眼,于众人来说,不过是美人表情生动的一个剪影。

    她目光朝台下扫去,轻易就在人群中找到那人。

    裴歌红唇勾了勾,对上那道岑冷的目光,道:“我是裴歌……”

    大厅某一角,莫筳钧和人一块喝酒聊天,他手里端着红酒杯,友人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台上,眼中也满是惊艳。

    他连连点头:“这裴小姐还真是绝,她现在年纪还不大,又在读书,应该还没有对象,也没有官配?”

    莫筳钧闻言朝台上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女人还是不能光看皮囊。”

    友人笑道:“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讲,有这皮囊就已经足够了。”

    “那也得你有福来消受。”

    “怎么,莫大少这是话里有话的意思啊,听说几个月前你还追过她,后来怎么样了?”

    莫筳钧横这人一眼,拎起酒杯和他碰了下,眼神有些不善,他道:“这裴小姐空有一副皮囊,我肯定是看不上的。”

    听他这么说,友人好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谁不知道莫筳钧受的是洋人的教育,看人尤其是看女人第一眼看内在,他就没这样的觉悟。

    他嘲道:“莫少爷看人不就是看脸么?你可别说笑了。”

    莫筳钧这下不说话了。

    友人见他杯子里的红酒已经见了底,旁边又刚好有侍者走过,他顺势叫住侍者,从托盘里端了一杯出来递给莫筳钧。

    莫筳钧却委婉地拒绝:“刚住了几天院出来,喝不了了,命要紧。”

    友人有些惊讶,挑眉:“这是怎么回事?”

    莫筳钧几句话岔了过去,目光却在人群里逡巡了一圈。

    在最外围,他瞧见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他单手插在裤袋里,悠长的目光远远地朝台上看去,显得十分专注。

    稍倾,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灼热视线,江雁声倏然转头,隔着密密麻麻、衣香鬓影的人群,两人视线远远地对上。

    莫筳钧眼里瞬间崩裂出冷冽的情绪,他顺手将手里的空酒杯放在一旁,抬手拍了拍友人的肩膀,“看见一个熟人,失陪一下。”

    他朝江雁声所站的位置走去。

    顾风眠就站在他身边,江雁声跟她低声说了什么,顾风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过了会儿,她又回头:“雁声哥,你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就那样就好,其他不用了,谢谢。”

    顾风眠点点头离开了。

    莫筳钧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两人并排站着。

    没站到一起之前,两人的身高几乎是不分上下,但当这么一对比,莫筳钧其实要比江雁声稍微矮一点点。

    拢在西装袖下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江雁声神情并未有什么变化,他也没看,可莫筳钧这个小动作就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江雁声视线扫了周围一圈,抿了下薄唇,方才不咸不淡地启唇:“提醒莫少一下,今晚是裴氏做东,您还是稍微克制一下情绪。”

    莫筳钧挑了挑眉,松开手掌,和他一起看着台上。

    他说:“江雁声江副总是,听说你的上司康总出事下台了,那个重要的职位一直空缺着肯定不行,今晚是不是就得宣布你来顶上啊?”

    江雁声看他一眼,脸色照旧漠漠:“我听公司的安排。”

    一般的人肯定不会将康明辉出事这事跟江雁声联系起来。

    毕竟康明辉的确是自食恶果,作风极其不正。

    但莫筳钧和江雁声是有过节的,他稍微在脑子里转个弯,这个事情就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

    莫筳钧笑着:“康总出事的时机可真是太巧了,怎么刚好就在这种节骨眼上?”

    “莫少莫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江雁声并未接他的话,而是转头不动声色地朝莫筳钧看来,顺便提出反问。

    莫筳钧眉头拧了下,他嗤道:“我也只是猜测,我能知道什么内幕……唯一一点,那恐怕就是听了一点风言风语,诸如什么你跟康总不和、康总总是处处压你一头……”

    话说到这里,莫筳钧刻意顿住,他弯了弯嘴角,浅浅的笑容偏显得意味深长,他说:“毕竟人不是机器,时间一长,这心里啊容易积攒情绪,谁都会不高兴的。”

    江雁声看他一眼,眯了眯眸,语气有些冷:“莫少不用拐弯抹角,若是有证据麻烦你直接拿出证据,若是没有,莫少也不应该造谣……”

    他又补充:“若是因为裴小姐迟迟不接受你而感到愤怒不满甚至是妒忌,那只能怪莫少自己魅力不够大,吸引不到她的目光。”

    这话说的莫筳钧一阵难堪,他再度攥起手指。

    表情变得有些狰狞,看着江雁声:“是我如今不喜欢她了好么?再不过就是,我吸引不到她的目光,难道你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就能吸引上?”

    江雁声垂眸,敛住眸中所有的情绪,他扯唇:“说不定。”

    可莫筳钧对此却很是不屑,他抬眸朝台上的裴歌看去,冷嘲:“她能看上你?她图什么?”

    顾风眠已经端了小小的一盘吃食往他们的方向走,江雁声注意到了,他掀起眼皮看了莫筳钧一眼,“失陪。”

    他朝顾风眠走过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

    顾风眠抬头看着他,有些抱歉:“栗子糕好像没有了,给你拿了一点板栗糕,还有其他的,雁声哥,你先吃一点。”

    “没事,眠眠你也先去吃点东西。”

    顾风眠摇摇头:“现在还不饿。”

    江雁声思忖片刻,想了下拉着她朝东北角那安静的沙发区走去,他跟顾风眠说:“今晚这里会有不少商界里的大人物,等会儿我给你牵线搭桥,眠眠你试着去跟他们沟通交流一下。”

    “我有些杵呢,怕搞砸。”

    男人拍拍她的肩膀,这动作旁人看起来就显得十分亲昵,顾风眠侧头看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耳根悄悄地红了。

    耳旁,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他说:“没什么好怕的,你一路来都很优秀,只是太缺乏社会经验,就是真的搞砸也没事,就当是积累经验、丰富经历了。”

    顾风眠点点头,跟着他穿过吵杂的人群,一路往东北角而去。

    而裴歌一走下舞台,就看见江雁声揽着顾风眠的肩膀消失在廊柱转角。

    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目光倏然冷下来。

    刚刚她在台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这会儿不少人上来围着裴歌,满脸谄媚。

    她望着这些堆满了笑容的脸,她今年明明才十九岁,这些人中有些的年纪甚至比她大了一倍不止,可对着她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就好像现在现在在裴氏掌握生杀大权的不是裴其华,而是她裴歌。

    此刻,在这种喧闹下,裴歌脑中出现江雁声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时竟觉得,他那样子才是最顺眼的。

    后头幸好是周倾过来解救了她,否则裴歌一时半会还脱不了身。

    周倾见她冷着脸踩着高跟鞋笔直地朝着某个方向走,他跟着她走,一边在旁边幸灾乐祸。

    他说:“啧啧,歌儿啊,刚刚那几分钟算什么,那不过是只是开胃小菜罢了,现在知道小爷我平常有多么不容易了。”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十分不善:“别再说了,否则……”

    周倾立马举起双手:“好好好,我打住。”

    走到那根廊柱下,裴歌四周望了眼,见周倾还跟着自己,她转头对他说:“我要去找个人,不许再跟着我。”

    “歌儿,你找谁啊?我们一起啊,等会儿一起去喝酒。”

    “别跟着我。”裴歌懒得跟他废话,又重复了遍。

    周倾见她纤细的身子摇曳着朝东北角的方向走去,那边设置的是休息区。

    他刚刚才从那边过来,那里全是些谈生意的,周倾怕了,他耸耸肩,转身也走了。

    裴歌在东北角去找到江雁声时,他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拿着一份报纸在看,面前放着一盘糕点。

    听到脚步声,江雁声抬了一下头。

    裴歌顺势就在他左边坐下,离他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男人往旁边挪了挪,她也跟着就挪过去。

    而且还有些变本加厉,这次连一个拳头的距离都没给,两人直接来了个肢体接触。

    他已经到了沙发的尽头,裴歌挑眉看着他,红唇微抿。

    江雁声半阖眸,额上青筋凸起,按捺住心头那股燥意,跟着就要起身。

    却被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按住大腿,裴歌用了些力,眼神照旧落在他身上没离开,她问他:“江雁声,你躲什么?”

    他闭了闭眼,合上手里的报纸,不看她,说:“裴歌,请你自重。”

    他这满脸拒绝和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可让裴歌心里一阵舒爽。

    她偏偏笑着,手掌轻轻地在他那手感还挺好的西装裤上来回摩挲:“你告诉我,怎么自重?”

    “把手拿开。”

    “啊,拿不了,长在你身上了。”她笑了笑,又说:“不如你教教我。”

    江雁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往上抬,他跟着就要起身,下一秒,裴歌手臂却直接挽住他的。

    属于女人妩媚低柔的声音响起:“你就是这么教的?”

    “裴歌。”他再度叫她的名字。

    “听到了。”

    “请你搞清楚场合。”他提醒她。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很安静,只传来浅浅的交谈声,每个沙发都被半人高的茂盛绿植给隔开了,还算隐蔽。

    裴歌笑着:“已经搞清楚了,这里人少,又安静,比起那边来说好多了。”

    “这是你们裴氏的年中会,来来往往都是裴氏的人和政商界的名流,你刚刚才在舞台上亮了相,被多少人看到了关注到了你心里应该有点数,和我扯上关系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转瞬间就说:“你说的没错,但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他侧头看着她,黑眸一片深沉,里面堆积着层层叠叠的阴翳,最深处,冰火燎原。

    可这些东西裴歌看不到,她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江雁声凉凉道:“你确定被人看到你现在的动作没关系么?”

    此刻他们两人挨得极近,她肆无忌惮地挽着他的手臂,刚刚他放开她的手时她还反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即便他已经一再提醒,可裴歌还是不在意,“那对你来讲不是更好么?你不知道刚刚多少男人上来跟我搭话我都没理,我们现在这样子要是被人传出去,对你有利无弊啊。”

    “我不需要。”他冷冷开口。

    “啧,真是没意思透了。”裴歌摇摇头。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很有趣。

    他严肃刻板,一本正经,这种时候要跟她避嫌,她却偏偏要去挑战他的底线。

    她盯着男人修剪得整齐的短发,这次难得里头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而外面的西装外套比她去年第一次见到他时要好上太多,整个人的气质便又更加提升了一层。

    配上那张俊逸冷酷的脸,倒是有点衣冠禽兽的味道了。

    嗯,任何东西都是有对比才有伤害,裴歌觉得,江雁声今晚比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要深得她心。

    她瞧着他一脸抵抗的模样,从嘴角到眉梢眼角,写满了疏离。

    心头一动,裴歌势必要打破笼罩在他脸上的这层隔膜,她勾了勾唇,跟着就要凑上去——

    江雁声似是早有准备一样,侧脸往旁边一躲。

    裴歌见他躲开,有稍微的停顿,眼前不是他的脸,而是洁白的白衬衣……

    她挑起眉头,也没打算往回收,唇跟着往下,一个吻阴差阳错地落在他的衬衣领口。

    江雁声眼尾滑过不耐,他顺势用力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来。

    裴歌盯着他的衬衣领口看,红唇印子暧昧又显眼,她颇满意地点点头。

    “这颜色你会不会不喜欢?”

    很喜庆的国风红,偏深,印在他领口也就十分地明显。

    江雁声盯着她,那表情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刺出几个洞。

    他没说话,下一秒从沙发里起身,裴歌去拉他的手,也跟着起来,她有些不满:“那下次,我换个颜色涂,给你印到别的地方?锁骨上好不好……”

    “雁声哥,我回来……”

    顾风眠的声音倏然想起,但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裴歌有些不满地抬头看过去,她瞪着顾风眠。

    顾风眠看着那站在一起贴的很紧的一对人,目光有些复杂,而视线朝江雁声脸上扫过,领口上那个口红印没能逃脱她的眼睛。

    心头一阵酸涩,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江雁声看着顾风眠,问她:“聊得怎么样?”

    顾风眠点点头:“还可以,就是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些,空有理论,没有实操。”

    “没事,等你进了公司实习,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裴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品出他们之间一些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精致的眉轻挑起,裴歌抱着双臂扬起下巴看着顾风眠:“顾风眠,话说回来,你应该知道今晚是我们裴家的宴会?你是裴氏的员工么?是什么政界商界的大人物么?你凭什么能进来?”

    她这话过于刻薄。

    但事实的确又是如此。

    顾风眠心里有些屈辱,脸上顿时烧成一片,她低下头,只觉得十分难堪。

    江雁声眉头拧的紧紧的,他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裴歌,语气十分不善:“裴歌,眠眠是我带进来的,裴氏没规定不可以带家属看,用不着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呵,居然说她阴阳怪气?

    裴歌眯起眼睛,跟着也冷下脸色,她抬手指着顾风眠,视线却看着他,轻佻地开口:“家属是?什么家属,随便沾点亲带点故都可以带进来了是么?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没结婚,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哪里来的家属?”

    他凝眸看着她,幽深的眼底带着憎恶和愤怒。

    裴歌也看着他,丝毫没有退缩。

    过了会儿,他突然走到顾风眠身边,当着她的面握住顾风眠的手腕,看着裴歌:“从现在起,眠眠就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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