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玉虎,贺关猛地抬眸,所以她没忘记自己?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他属虎,玉虎是出生那年母后为他系在颈间的,那年他想变得更强,想保护亲人,他决定出京学艺,离开前他把玉虎挂在她身上。

    陆婶婶强烈反对,她知道收下那只玉虎代表什么。

    陆婶婶很喜欢他,但她清楚他的身分,知道三妻四妾是他的权利也是责任,她不想让女儿成为之一,不愿让阿观收下。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说:是借的,我不在,有玉虎保护阿观。

    见陆溱观泪流满面,陆婶婶这才让步。

    贺关又道:「我还说过,我是阿关、你是……」

    陆溱观接下他的话,「我是阿观,关观相护,你会护我一辈子。」

    还以为记忆早已湮没在光阴中,如今方才晓得它们依旧鲜明,原来过去只是被尘封,原来尘埃扫除,他对她的维护一如过去。

    贺关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这句话,永远有效。」

    她明白了,所以雪地疾行时他出现;所以困境挣扎时他伸手?,所以她一路来到蜀州,一路平安顺遂,所以魏旻、采茵来到她身边。

    她忘记他,他却从未忘记过承诺。

    陆溱观彷佛又回到三岁那年,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离开程家,她就做好独立打算,可是老天给她送来一根大柱子,让她忍不住想要依靠。房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水水和阿璃正在念书。

    陆凑观不懂,两人程度相差那么多,阿璃为什么非要水水跟着?

    贺关说:「那时你更小、更不懂,可抱着你听婶婶上课,我心里欢喜。」

    陆溱观笑了,一个木头似的男人,随口一句欢喜就甜入人心。

    她这才知道,都市规划竟是娘教他的,除此之外,娘教他的本事可多了,经营管理、发展组织、知人善用等等,他说她娘比太傅更厉害。

    「我娘怎就没教我那些?」她不解地问道。

    「许是你没兴趣。」

    陆溱观噗哧笑出声,是啊,那时娘和贺关一开始聊,她就睡得不醒人事,对她而言,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催眠曲。

    「你离开后,我哭得很惨,娘为了让我转移心思,开始教我医术,娘说我比爹更有天分,爹不服气,坐下来和娘辩论医理,一谈就是两、三个时辰,我才晓得娘的医术比爹更好,可惜受限于身子羸弱。」

    这点,贺关同意。

    「你怎会经常到我家?」陆溱观又问。

    「因为陆婶婶见识不凡。」更因为那个老挂在他背上、窝在他怀里的小女娃儿。

    他在陆家感受到亲情温暖,感受被看重的自信,感受幸福快乐的滋味,从此便恋上爱上,一天不出现,便难受得紧。

    「后来你为什么离开京城?」

    贺关回道:「夺嫡之争越盛,没有实力就无法保护亲人。」

    「那些年,对你很重要吗?」

    贺关点头,他的运气很好,拜在师父赵震邦门下,赵震邦曾是父皇重用的武将,曾为朝廷保住半壁江山,可后来得罪文官,一怒之下,挂冠求去。

    皇兄为他访得赵震邦下落,他千里迢迢找到他,软磨硬泡终于得到赵震邦的首肯,传授他一身武艺与兵法。

    「没有那些年,我无法助皇兄上位。」

    「那些年对我也很重要,我勤学娘的医术,我在师公的手底下学了几年功夫,虽不能学以致用,但是很有成就。我曾问过我娘,‘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若不能行医,为何要浪费力气?’」

    「力气不会白白浪费。」贺关接话。

    「我娘也是这样说的,她说流下汗水必会收获,她说即使亲如父母也无法保我一世顺遂,在最艰困的时候,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不是银钱、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本事。」他沉默片刻,道:「没有陆婶婶的医术,没有阿璃。」

    陆溱观垂下眼帘,是啊,为了保住阿璃,爹死母殁,她在世间隅隅独行……

    「对不起。」贺关不舍地道。

    抬眸,四目相对间,她突然笑出声,觉得自己好幼稚,她怎么就怨上他了?还怨得理直气壮?她如此是非不分,真是可惜了爹娘给她的脑袋。

    「身为皇子不是你的错。」她终于肯自己说出公道话。

    「没保护好陆叔、陆婶是我的错。」

    「你是人、不是神。」陆溱观苦笑,这么简单的道理,非得直到今天、直到晓得他是糖果哥哥,她才愿意深思,人的偏见与主观真是可怕。

    「没有人应该为谁遭祸。」这份罪恶感,他始终背负着。

    「那就补偿吧,对我好,也对水水好,但……」她扬眉,脸上多了一抹俏皮。

    「但是?」贺关问。

    「不可以再用糖果。」

    贺关笑,陆溱观也笑,水水再吃下去,就算阿璃手有缚鸡之力,怕也抱不动。

    季方从外面进来,将一封信呈到贺关面前。

    贺关打开看过后,把信递给陆溱观看。

    「钱知府?」

    「非好官。」贺关道。

    两句对话,季方失笑,这算什么解释,姑娘听得懂才怪,他连忙上前补充道:「姑娘,那天魏旻回来说了钱知府想强留姑娘一事。」

    「所以……」

    「钱知府本要进京述职,爷令人搜集钱知府任上贪赃枉法的罪证,快马加鞭送进京城,这下子等在他前面的,不是杀头大罪就是牢狱之灾。」

    季方这么一解释,她就清楚了。

    「钱大夫人?」贺关问。

    交谈次数够多,陆溱观慢慢学会从他简短的字句里理解他长长的意思,她忖度片刻后回道:「她虽有害我之心,但终究没害成,后宅嫉妒之事在哪里都有,与其怪她,不如怪让她变成这样的男人,算了,别管她。」

    季方见主子爷皱起眉头,心一紧,等等,爷不会这要批评姑娘妇人之仁吧?

    不行,姑娘是恩人,是心性善良,文二爷说了,姑娘大才,往后要仰赖她的地方还很多,所以要让她顺心,不能逆她的意。

    于是季方连忙抢白道:「也是,让她留着祸害钱家门庭,比把她除掉得好。」

    陆溱观闻言皱眉,她没这个意思,她想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季方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里外不是人了。

    贺关看了陆溱观一眼,知道季方理解错她的意思,道:「下去。」

    两个聪明人,一个眼色就晓得对方在想什么,季方哀叹,看来他拍马屁的技巧还得再加强。

    他讪讪地开门,准备走出去,却迎上正要敲门的采茵。

    采茵绕过季方往里头走。「姑娘,有媒婆上门。」

    第九章  原来是糖果哥哥(2)

    都涂着厚厚的妆容,都穿金戴银、打扮得一身喜气,也都甩着红帕子,好像空气中到处飞着苍蝇。

    坐在陆家大厅,两个媒婆的两双眼珠子里里外外细瞧。

    她们一个姓林、一个姓赵,都是櫂都有名的媒婆,由她们出面,还没有撮合不成的亲事,只不过恁地凑巧,两人赶在同一天上门。

    棋逢对手,严阵以待。

    林媒婆见陆府下人井然有序,进进出出没发出半点声音,孩子稚嫩的读书声传来,她的嘴角微扬,这陆姑娘不简单,家里没男人,还能管理成这样,难怪一个寡妇还能得黄老爷青睐。

    赵媒婆盘算的和她不同,看这杯子、茶具,得好几百两银子才买得起吧?再说说这茶叶、茶点,哪样不是金贵货?小小的坐堂大夫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可见得药丸帮她挣了不少,这人娶进门,等于娶了个聚宝盆,往后许秀才的日子还怕过不下去?

    正在计较间,陆溱观进门,身后还跟着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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