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蔺风给你什么承诺,我还是老话,我不乐意淳溪娶你,但你既然选择留下,该做的事,一件都别想躲掉,就算会死于非命,你都给我好好受着,那是你用眼前的好日子换来的。」

    话说得难听,却句句都是真理,敏敏在棉被里,死命咬着唇,咬出满口血腥。

    是,没人欠她、负她,喜欢卓蔺风是她的事,谁规定卓蔺风也得喜欢自己?

    她贪心不足,她得寸进尺,她利用卓蔺风对淳哥哥的爱来逼迫他,她是个最糟糕的女子,她凭什么委屈伤心?

    猛地拉开棉被,她坐起身,视线对上欧阳杞。

    欧阳杞很清楚,她已经被逼到底,再也无法反抗。

    微哂,她轻声说道:「受教了。」

    下床,她强忍住晕眩,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端起已经冷掉的药汤,仰头喝下,苦味滑入咽喉,在胃中翻搅。

    她不允许自己呕吐,抓起茶壶,就着壶口,咕噜咕噜把满壶茶水吞下肚。

    她企图用茶水冲掉委屈,有多少冲多少。

    她再也不哭了,因为欧阳杞让她明白,她没有权利要求什么。

    「想清楚,就别再装死装活,那不会改变状况。」

    她点点头,该怎样就怎样,若走不出蜀王府,若无法独立自主,就甭提掌控人生。

    一阵恶寒从脑门钻入,她僵硬转身,僵硬地往床边走去。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再清楚不过……

    只是走两步,眼前便一片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见她身子瘫软,欧阳杞暗骂一声「麻烦」,随即抢在她摔跌地面之前将人拎起,抱放到床上,接着扬声道:「落春,进来伺候。」

    第十章  说一不二(2)

    接下来的日子,吃饭、喝药,敏敏乖到让人无法挑剔,只是合作的她,不再鲜明活泼,她还是会对卓淳溪笑,但笑容很勉强,她还是会念话本给卓淳溪听,却无法专心,跳了行也不自觉,她还是会陪卓淳溪玩,但不再快乐,只觉得疲惫。

    她时不时流露的落寞与抱歉,让人看了都心酸。

    卓蔺风清楚她所有状况,但坚持不出现在她眼前,因为敏敏的直白让他惊讶,更让他手足无措。

    月亮西落,天空翻起一抹鱼肚白,厨房的下人开始一天劳碌,炊烟袅袅。

    停春园里,晒完月光的卓蔺风从躺椅上坐起,不经意瞥见树梢结霜,这两天要下雪了吧?没有雪的冬天不像冬天。

    昨天卓淳溪问: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欧阳杞说:下雪有什么好的,冷飕飕的,哪儿都去不了。

    卓淳溪说:我要给妹妹堆雪人。

    卓淳溪那么喜欢敏敏,他身为叔叔,能做、该做的,是祝福不是拦阻。

    就算祝福是把刀子,凌虐着他的心,他也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什么都不求,只求敏敏一世安康。

    起身,他往喜春院走去,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两个小丫鬟在吵架。

    「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否则我要跟落冬姊姊告状。」

    「我要讲几次啊,我没拿你的衣服。」

    「不然衣服会自己长脚跑掉吗?」

    「就算真有人偷,难道一定是我?」

    「除了你还会是谁?喜春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二等丫鬟,难不成落春姊姊她们会看上二等丫鬟的衣服?」

    蜀王府的服饰有定制,不同院子的丫鬟穿不同颜色的衣服,而款式布料则代表她们是一等、二等、三等还是粗使丫鬟或仆妇,因此只消看一眼服饰,职位归属清清楚楚。

    「说不定是三等丫头偷的。」

    「不可能,她们都待在后院,何况你上回就说我那件衣服的针脚比你的好,你肯定是嫉妒。」

    被莫名栽赃的丫鬟气到不行。「算了,我不跟你吵,你去告吧,没有证据,落冬姊姊不会相信你的。」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边走去。

    气得指控人的丫鬟猛跺脚。

    卓蔺风思索片刻,继续往喜春院走去。

    今天守夜的是落冬,自从上回敏敏失踪,几个落自动自发排值守夜。

    天冷,姑娘进入冬眠期,睡眠时间长到惊人,搞不懂的,会误以为她们是人类,姑娘才是狐族。

    她常睡到午后才起床用膳,陪淳少爷一个时辰后,吃过饭,又进入下一段休眠期。

    而这些天,王爷常在夜里或天亮未明之际过来看看姑娘。

    卓蔺风在门口对落冬低声交代几句,落冬接下命令,退到一侧,他举步往屋里走。

    敏敏睡得不安稳,眉心蹙紧,额头冒出豆大汗水,口中发出呓语。

    又作恶梦了?最近她不时发烧、不时晕眩,他为她把脉,是肝气郁结,吃过几帖疏肝理气的药,始终不见成效。

    欧阳杞曾冷冷地说:她就是在折腾自己,好让淳溪难受,逼你让步。

    可是卓蔺风知道,欧阳杞错了,她折腾自己,却无心让淳溪难受,因为她会伤害任何人,却不会伤害淳溪,她也无意逼迫他让步,因为她清楚他说一不二,他不会让步,只会逼她让步。

    恰似她不愿意让,却不得不让,所以伤心,所以郁结难消。

    他用衣袖抹去她额上的汗水,遇水结霜的天气,她却流出一身冷汗,让他好心疼。

    就在此刻,敏敏猛地清醒,她弹身坐起,张大眼睛四下张望,在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卓蔺风时,她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她喘息不定,汗水濡湿了衣裳,整个人冻得像根冰柱子,圈在他颈间的手臂僵硬冰冷,微温泪水沿着他颈侧往下流。

    她在压抑,却抑不住啜泣。

    「怎么了?」

    她想说话,却语不成句,她企图控制恐惧,但恐惧控却制住她的肢体。

    不久,他贴在她背部的掌心传来温热气息,一点一点钻进她的身子里,与恐惧相抗衡,慢慢地,她狂跳的心脏缓下速度,呼吸逐渐稳定。

    见她平静下来,卓蔺风再问一次,「怎么了?」

    「作恶梦。」她闭起眼睛,贪婪却又偷偷摸摸地汲取他的体温,渴求一丝宠溺。

    「作什么恶梦?」

    「梦见雷不断打下来,我被打成焦炭。」强烈的疼痛还在体内奔窜,吞噬着她的知觉,彷佛黑幕罩下,她将被分割成千万片。抬起头,她问:「那就是天劫吗?我一定会死掉的,对吧?」

    「不会,有我在。」他口气凝重。

    「可是我看见自己死了,看见自己变成一具焦尸,看见灵魂从身体抽出,看见……」看见他抱着她,悔不当初……叹气,她推开他。「没关系的,死了我就可以去找爹娘。」

    卓蔺风捧起她的脸,嗓音带着压抑的狂怒,「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她茫然点头,又茫然摇头。「可是你不在啊,你生气了,你不理我、不见我,你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你,不要胡思乱想。」

    抹去泪水,敏敏哀求地道:「我不闹了,我不嫁给你了,你别不理我好吗?」

    他的心很硬,可她几句服软的话,教他心酸。「我没有不理你。」

    「你整整十二天没有出现了。」她每天计算,越算心越疼。

    谁说的?他每一晚都来,只是她不知晓。

    「以后不会了。」他承诺。

    是不是只要她不再纠缠、不再胡闹,他们就能回到没有隔阂的过去?也好,就维持这样的关系,直到她离去……

    「多告诉我一点狐族的事吧。」

    她想要了解狐族?她不再反弹这门亲事?这是好事,可这样的好事却让他心痛难当。

    「想知道什么?」

    「怎样的狐狸才能活两千岁?」

    「修炼成功、运气好的,多数平民在未修炼出人形时就惨遭杀害,即使是贵族,也有一半躲不开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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