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梓来自香港,她在北京念大学。因为文化背景不同,她与宿舍里的三个室友有点隔膜。最近她找到一份在家设计图纸的弹性兼职工作,可是宿舍在晚上11点停电,有时候需要彻夜用电脑赶图纸很不方便。虽然有备用电池,但是整夜亮灯,打扰室友的休息,她也感到很抱歉。这是一份新的工作,她不确定会不会有稳定的收入以支持她搬到外面住。

    大卫是里梓的男朋友,里梓去年在英国游学时住他家,二人一见钟情,为了里梓,他从伦敦来北京学习汉语。上周末大卫找到英语补习兼职,因为学生明年要考托福,英语是大卫的母语,所以待遇很不错。大卫知道里梓想搬到外面住,他对于住宿舍里没有隐私也很不习惯,所以他们准备在外面租房子住。

    里梓从网上查到一些出租的单位,大卫因为要给学生补习,他们只能约在星期天去看房子。里梓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不光是因为她要赶图纸,她也担心妈妈对于她搬到外面去的反应。她在想是否在她搬出去以前先给妈妈打个招呼,还是等找到地方后再向她报告。

    现在是早上9点,她正在往约会途中。她知道妈妈已经起床,几经挣扎以后,里梓决定打电话回家。

    “妈,我是里梓,我好想您啊。”

    “哦,我也很想你,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我两个礼拜后要去北京出差,计划多停留一天,陪你吃饭。天天在大学食堂吃饭,你一定很怀念香港的食物,我打算带你去几家上好餐馆。”里梓的妈妈很高兴听到她的声音。其实她们一个星期都会通一次电话,一般是当妈妈的打电话给里梓,很少是里梓打回家,因为从香港往外打长途电话比较便宜。

    “妈,我最近找到一份兼职设计工作,有时候通宵绘图会给室友带来不便。我决定搬到外面住。”

    “我可以负担你的费用,你不需要找兼职。通宵工作对健康不好,住在外面,上学也不太方便。”

    “不是因为钱,设计工作和我的学习有关,是一个建筑公司外发的绘图工作,主要是装璜设计图,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如果我继续为他们工作,在每个暑假可以去公司上班。这工作经验对我未来的前途很重要。”

    “看起来有实践经验确实很好。如果你喜欢这个工作,我想也值得去做。我不会阻止你搬出去,独立生活需要很多花费,也需要买一些新家具用品,需要我另外汇钱吗?”

    “我和别人共同承担房子的费用,您不用再汇款过来。”

    “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你,给我发邮件,我会让你妹妹准备。”

    “不用了,北京很方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妈,您为什么不问我跟谁一起住?”

    “你已经是大学生,应该很懂事。就算你告诉我名字,我也不认识你的朋友,对我来说,名字只是个符号,不会因为名字而知道你所说的人是好,还是不好。”

    “您不担心吗?”

    “担心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同居吗?如果我问,你会告诉我事实吗?如果我不喜欢那个答案,你会改变想法吗?”

    里梓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都已经做了决定,如果我不喜欢,不就影响我们的关系。如果你的新室友是一个男的,我会很高兴女儿不是一个女同志。如果你是与女的一起住,还是说你是同性恋的,我也庆幸将来不用帮你带孩子。反正你已经长大,应该懂得分对错,只要你高兴,就做你认为是对的。你只有这几年能好好享受生活,等你毕业还是结婚以后,就没有那么自由。为什么我现在还要控制你?”

    “妈,谢谢您的支持,我会自己管好自已,不会让您失望。如果您有北京行程的日子,给我发短信,我去接您。妹妹起床没有?我想问她一些事情。”

    里梓继续和她妹妹说了几分钟,才把电话挂掉。她真高兴自己有一个这么开明的妈妈,她现在对于和大卫同居,再也没有压力。电话铃在响,打断她的思路,是大卫的来电。

    “喂。”里梓跟大卫打招呼。

    “你在哪里?”大卫在电话里问。

    “我刚和妈妈通电话,二十分钟就到。”

    “我在地铁出口等你。”

    “好,一会见。”她把电话挂掉,准备乘地下铁。

    第一个约会在10点,这是所有房子中最便宜的,但距离学校比较远。几个房子当中,根据网上的资料和照片,她最喜欢的一个房子,说是在一个五平方米的房里,什么设备都有,包括卫浴和开放式厨房。也只有这一个房子是有卫浴的,而且还有厨房,比其它房子大概贵500元租金。

    对于和别人在宿舍里共用卫浴,里梓还不是很习惯,不光是要排队,也没有隐私。对于厨房,有些业主根本不让做饭,有些是允许共用厨房。因为是大卫付租金,里梓将会让大卫决定租住哪个地方。

    * * *

    大卫是一个很帅的男孩,有1.8米高,走在路上很容易引人注意。他从小就对自己充满自信,却被第一个房东拒绝,令他非常地失落。因为他是一个老外,他们连进入房子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相信在北京-中国的首都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在英国,这个房东将会被控告种族歧视。”大卫对里梓说。

    “很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我应该提前跟他们打招呼,说明你是外国人。”令到大卫这么不开心,里梓感到很抱歉。没有向房东说明大卫的国籍,那是她没安排好。

    “这不是你的错,我自已也没有想到有这样的情况。不过,为了省时间,还是再给其他房东通电话,先确认一下他们租不租给外国人。”大卫明白里梓也没想过因他的国籍而被拒绝。

    很幸运,有两位业主不介意租给老外,其中一位就是那个「五平方米的家」的房东,另外一位不允许做饭,但是因为便宜,所以他们也考虑。里梓是一个很公平的人,她认为大卫付租金,她理应负责饮食,在家里做饭,可以省点钱。她比较喜欢有厨房的房子,她不想为了搬到外面住而让妈妈多花钱。

    他们坐了大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第二个地方。当他们站在大楼前面,却决定放弃不进去。实在是一栋太老旧的大楼,楼梯上还有垃圾、果皮、卫生纸、站在大门外便隐约闻到一股尿的味道,大学宿舍比这里好太多了。他们两人互望一眼,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 * *

    吃午餐的时候,里梓怀疑他们是否该搬出去。除了北京的房子不便宜以外,对于北京生活她没有其它的概念。

    “你是不是还想去看最后一处?”里梓问大卫。

    “为什么不去,去看一下五平方米的地方是不是什么功能都有,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拍一些照片,上载网上给我的朋友看。他们一定会笑我,猜想我是不是像金刚猩猩一样,住在一个笼子里面。”

    “你不要这样说,在香港有很多人都住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如果你说人住在很小的地方就像猩猩住在笼子里面,是很侮辱人的话。”

    “这是一个事实,我知道香港是个地少人多的地方,在外国报纸也有新闻记者报道香港的房屋情况。我不知道中国也有这种房子,现在真要去经历像报纸上所写的环境。”大卫没有看不起住在这些生活环境的人,就是日本的东京,还有很多国家的首都城市都有这样的情况。他除了上学,还要工作,每天都很忙,也没有多少时间在家里。他不介意住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只要是干净和安全就可以了。

    “不管怎么样,希望我们能接受最后一间,不然,又要等下个礼拜天才能看房子。”

    “要不要找房地产中介商,可能会多一些选择。”

    “我妈妈还有两个礼拜就来,我希望在她走以前,能看到我住的新地方,那她回香港以后,才不会担心我的情况。”

    “好吧,那我们赶快走吧。”大卫拉起里梓的手,开始他们下午的行程。

    * * *

    这是一栋很新的大楼,周边的地方也是挺整洁。门卫打电话和业主确认他们的到访,也登记了他们的身份证,才让他们进去。大卫很喜欢这个地方,里梓担心这个地方有点高档,有管理员和保安员,不知道是否要另交管理费。不管怎么样,没有地方不比刚才他们去的地方高档。因为前一个地方实在是太脏,她中午根本吃不下东西。

    “嗨,你们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们?”静香刚刚回来,跟等在电梯前面的他们打招呼。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栋大楼里看到老外,她很高兴还有其他邻居和她一样,也是外国人。

    “我们还没住在这里,可能吧!我们与这里的一个业主有约,等我们看完房子以后才能决定。你不是中国人吧?”静香的普通话不是很流利,所以里梓问这个问题。

    “我是从日本来的。哎,你的朋友呢?”静香的英语比她的普通话更差,所以她用普通话问里梓。

    “他是大卫,来自英国。我是车里梓,是香港人。你是这里的住客吗?”里梓很高兴静香是从日本来的,她将会有机会练习她的日本语。她用很简单的日本语,向她的新朋友介绍自己。

    “是,我在顶楼租了一间房,我想你们是看五平方米的房子,这栋楼几乎所有房间都是同一个标准。”

    “啊,真的吗?等于说你也是住在五平方米的房子,里面什么都有。”里梓很惊讶静香知道她要看的房子。

    “对啊,很好的设计,里面有厨房和浴室,很舒适,你一会就知道。”静香一边回答,一边走进电梯,然后按「30」的数字钮。

    “啊,你也是住在三十楼,我们现在也是去三十楼。”里梓说。

    “三十楼的业主比较有钱,他们都是买整个房子,再把一些房间租出去。我知道有些其它楼层的业主,只是与其他人共有物业,他们买的时候,就是考虑自住,很少租出去。我希望你们可以搬进来做邻居。”

    “我也是,我希望和你练习日本语,你也可以和大卫练习英语。”里梓很喜欢静香,虽然还没有看到房子,她已经想把房子租下来。

    “啊,我总算听到自己的名字,真庆幸你还记得我的存在。”大卫在大笑,然后一起走出电梯。

    “祝你们好运,下次见。”静香在第一个门口停下,跟他们道别。

    “再见。”里梓和大卫一起向静香挥手,然后继续向前走,因为在走廊尽头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和他们打招呼。

    * * *

    “我知道你是车里梓,因为你朋友是外国人,我是老邓,是这里的业主。请进。”看到来人,老邓很高兴,他看出来他们都是有教养的年轻人。前些时候,有很多人来看房子,但是有些人很没有礼貌,他不想租给他们,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有空房间。

    “您好,我是大卫,很高兴认识您。”大卫不想被老邓拒绝,所以他用很简单的中文跟老邓打招呼,希望老邓认为老外不难沟通。

    “啊,你懂中文!你还有中文的名字。”老邓很高兴自己可以和老外说上话。

    “只是一点点。”大卫回话。

    “谢谢您那么好,接受外国人。我们很庆幸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也很有兴趣看看里面有什么设施。”里梓抢前说话,因为她知道大卫只能说那一点点中文。

    “就是这个房间,这里是个小浴室。这边是开放式厨房,还有冰箱、微波炉和抽油烟机。这柜下面可以把餐台拉出来,这个衣柜的衣竿还可以拉下来,大卫这么高,不拉下来也可以把衣服直接挂上。这个转角的吊柜他也不用梯子就能取东西。”老邓尽量介绍这个房子的设计,包括卫浴顶上面的小柜。

    “我能不能试开床,看看推拉是否顺畅。”里梓对床的设计特别好奇。

    “可以啊,请随便试。但不是从这里拉,这是鞋柜。你要把手放在下面,然后把它拉出来。”

    “很容易开哦。”里梓说,还躺到床上面。“很舒服,你要不要试?”里梓起来问大卫。

    大卫躺下说:“很好,床也够长,腿可以伸直。幸好我不胖,不然两个人睡似乎有点窄。”然后他起来试着把它推回去。

    “我认为宽度还可以,一般香港的双人床也是1.2米宽,请问月租要多少钱?”里梓问。

    “像我们在电话说的一样,一个月租金1800元,包括管理费,但是你们要付电费和水费。一年的合同,一般先付半年租金,你们是学生,可以按季支付。”

    “你觉得怎么样?”大卫问里梓。

    “很好,我很喜欢,我希望现在就可以搬进来。”里梓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看。她太高兴这间房附有厨房。

    “你们可以明天搬进来。如果要上学不方便,最晚下个礼拜天开始算租金。”老邓说。

    “那我们下礼拜搬进来,现在先付一个月的租金作为押金,下个礼拜再把其它钱给您。这是我的香港身份证和学生证。”里梓把证件给老邓登记资料。

    “谢谢您接受我,您很开放,愿意和老外一起住。”大卫跟里梓的行动一样,把他的证件和钱都给老邓。

    “为什么不能接受老外呢?我女儿在美国读书,她在那边也是老外啊。不用担心,我很容易相处。”老邓边笑边给他们钥匙和收据。

    “谢谢您,我们也是很好的租客,下个礼拜见。”里梓说。

    “再见。”老邓和大卫同时说,然后把门关上。

    * * *

    “你要不要帮忙啊?”大卫走出电梯时,看到很多箱子在地上,有一位女士正在搬家。

    “不用了,谢谢。”大卫没等她说完就主动帮忙把箱子搬进电梯内。

    “非常感谢。”卓慧再次表示谢意,她是新来的,今天才搬进来,她没有很多行李,但是那些书实在是很重。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里梓问,她在帮忙按电梯,一边问,一边把一些箱子拉进电梯里面。

    “是啊,从今天开始。你们呢?”

    “我们刚刚确定在这里租一间房,下个礼拜搬进来。”

    “很高兴我们是邻居,谢谢你们的帮忙。”卓慧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电梯里。

    “你要不要我们帮你搬到房间里?”大卫问。

    “不用啦,只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我会把它们放在走廊,然后拆箱分批搬进去。是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可以处理。”

    “你肯定吗?”大卫再问,其实,他真的很想帮忙,但是他们刚认识,对方可能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住在几楼。

    “肯定的,谢谢,再见。”卓慧跟他们挥挥手,电梯门便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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