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刚昨天已经拿到新的身份证,现在他的名字叫李永泉。耀国利用周末假期回家乡,把志刚带来北京。因为有邻居认识永泉,美芬不敢带志刚去住永泉的房子。

    上个礼拜四,当美芬放假到御意那里的时候,碰到御意的邻居老邓,老邓有一间留给爱人的房间,虽然他知道爱人不想从美国回来,但是如果他把她的房间租出去,爱人肯定会埋怨他不想她回来,所以老邓没把这个房间放租。

    美芬承诺老邓可以随时收回房间,只要提前两个礼拜通知就好了。由于租期短,志刚不能在里边做饭和使用洗衣机,因此租金很便宜。老邓希望把房间尽量保持全新状态,免得爱人回来找借口吵架。

    因为志刚要到北京,美芬就把这个星期的假期换到礼拜天。老邓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但是没见过耀国,第一次见面,还是由她带志刚去,老邓才不会问志刚太多问题。虽然志刚已经在耀国的家乡看电视、上互联网的时候,看到很多现代的生活模式和北京的变化,美芬还是担心他不会应对。

    有趣的是,志刚说他是来自北京,请耀国不用担心他。但是当他到北京站后,还是很惊讶北京的变化。耀国打电话给美芬,说志刚想回他以前的地方看看现在变得怎么样,他们会迟一点回来。

    美仙今天飞广州了,她还没有从永泉的意外恢复过来。她把自己的工作日程全排满,这里飞,那里飞的,用工作麻醉自己,否则今天他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耀国已经把永泉房子的资料放在互联网上,因为他们把房子的价钱订得比市价低一些,已经找到买家,等志刚到了就可以签销售合同。美仙也可以把卖房子的钱换一个新房子。

    美芬知道很难让志刚再回到他那个年代。在现代生活,他没有钱,也没有地方住,借口他帮美仙处理了永泉的房子,美芬提议美仙给志刚房价的百分之二作为酬金。这个钱应该够他一年的生活费,就算他短期找不到工作也没有问题。当然她和耀国还是会帮他找工作,但不打算用永泉的大学学历,减少被其他人发现他使用假文件的机会。如果其他人发觉他不是永泉,而是用永泉的身份证,调查起来,老王伪造身份证也要坐牢,故此他们对于怎么处理志刚的新生活都很小心。

    买了这个「五平方米的家」以后,美芬和耀国都没有余钱帮志刚。虽然永泉死的时候,他钱包有6000元现金,还有一些存款在银行里面,但是很难让美芬向美仙解释志刚是从什么地方来,让美仙先给他一点钱。

    幸好志刚和永泉的身材差不多,他可以穿永泉的衣服。志刚是在美国读科学的,他不介意穿死人的衣服,还愿意使用永泉的枕头及棉被,这样就省了很多钱。美芬已经把永泉的一些旧衣服带到这里来,等着志刚的到达。

    她现在正准备晚餐和明天的午餐。她明天要去上班,但是耀国要带志刚去房地产中介公司,完成销售合同。中介公司只要集齐文件和有佣金收,工作人员不会像政府人员那么小心地核对业主的签名。他们会让志刚装扮成右手受伤,缠着绷带,然后用左手签合同,即使签名不像,也能解释过去。

    其实,耀国还要教志刚很多事情,比方说怎么坐地下铁,怎么用电梯,怎么用提款机从银行提款。可能一个礼拜以后,志刚比较熟悉北京,他们也可以尝试帮他找工作。美芬在想着这些安排的时候,耀国来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们在哪里啊?”美芬问耀国。

    “我们已经从地铁站出来了,大概五分钟以后就到,你能不能打电话看看楼上的业主在不在,我们直接去他家里。”

    “他说今天不会出外,但是你还是先按我们这一层楼,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在二十八楼的电梯外面等你们。”

    “好,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美芬打电话给老邓,让他知道他们很快到达。然后她就拿着永泉的旧衣服和棉被,到电梯外面等。虽然只有两层楼的距离,但是行李箱很重,提着走楼梯比较费劲,还是坐电梯吧。

    * * *

    “啊,我们还以为要出外等你呢。”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耀国看到美芬就站在前面。

    “志刚,欢迎到北京,你一定看得出来,北京和你以前那些年的时候有很大的分别吧?”美芬进去电梯以后,跟志刚打招呼。

    “对,真的令我太惊讶了。”

    “美芬,我们不能再喊他做志刚,我们需要习惯叫他永泉,不然别人就会怀疑他的身份。”耀国提醒她。

    “对,我忘记了,但是我们和永泉从小一起长大,很难叫志刚做永泉啊,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当提到永泉的名字时,美芬还是很伤感。

    “我明白他们是两个人,很难用同一个名字。而且常常在美仙面前提永泉的名字,也不是很好。”耀国也是同意美芬的感受。

    “我不介意你们怎么喊我,不然你们可以喊我「铁竇」。以前我经营一个打铁的小工场,帮别人加工铁器,也为「时空穿梭機」试做一些零部件。因为满屋都是铁件,我的朋友嘲笑我的地方像个「铁竇」。最后「铁竇」变成我的外号。”志刚说。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外号。我们现代人都很忙,家里没空收拾,如果有朋友来了,我们会嘲笑自己的家像个「狗竇」。把打铁的地方说成「铁竇」也形容得够传神,以后我们就喊你铁竇。”耀国赶紧下结论,因为他们需要出电梯了,美芬与志刚都点头赞同这一个说法。

    * * *

    美芬让志刚拿行李箱,自己走在前面,因为老邓已经打开门等着他们。

    “您好,老邓,这是我的表兄,就是他租您的房间。他的名字叫李永泉,但是我们所有人都喊他铁竇。他是耀国,是我老公。”美芬把他们介绍给老邓。

    “你们好,我是老邓。请进,我带你们看房间。”老邓转回头,领着他们到房间外,然后继续说:“铁竇,我想美芬已经告诉你,你不能在这里做饭,而且也不能用洗衣机,我不想爱人投诉我把她的房间租出去,所以你要尽量把房间保持干净。而且你不能在里边抽烟,因为她不喜欢闻到烟味。”

    “不用担心,我不抽烟。”志刚说。

    “那很好,来,我告诉你怎么开床。”老邓走进房间。

    “不用啦,我们都住相同的房间,各种设计都是一样的。”美芬说。因为房间里面太小了,不可能4个人都进去,不然就开不了床。但是她又不放心志刚一个人跟老邓进去,怕老邓问志刚问题,志刚可能不懂回应。要是老邓发觉志刚与他们不一样,可能就会不租房间给他。

    “对,我忘记你也有相同的房间,但是我还是要提一下,如果我爱人要回来,铁竇你一定要在她回来以前搬出去,所以我才会租你那么便宜。”

    “美芬已经对我提过这条件,我也同意,这是我的身份证。”志刚点头,然后把他的证件给老邓看,耀国有教过他在业主面前要做这个手续。

    老邓看一下身份证说:“很好,你喜欢这个房间,而且同意各种条款。由于没有租期约束,也就没需要签合同了。美芬也住在这里,我相信她,你只需要每个月的第一天给我付租金。”

    “我刚从家乡过来,在北京没有地方住,想今天就开始住在这里,这是这个月的租金。”志刚给了老邓1000元。

    “好,你可以今天搬进来住,我去给你开个收据,我就住在另外一个房间,请跟我来。”老邓边走边指着另外一扇门说:“这个房间有两个学生,是从香港和英国来的。”

    * * *

    志刚跟着老邓到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边很小,就像他租的房间一样,因为老邓没有邀请他,跟老邓进房间不礼貌,志刚便在门前停下来。当他等老邓的时候,他看到通道的墙上挂满相框,相框里面有很多照片。无意之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那是一个男人站在一栋外国别墅前面拍的发黄照片。

    “这是收据。”老邓的话打断志刚的回忆。“这些都是我的亲戚和祖先的照片,这是我的女儿,她现在在美国读书。”老邓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继续说。

    “女儿在美国读书,您一定很骄傲了。”美芬抢先开口说,因为她怕志刚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怎么回话。

    “我确实为她骄傲,但是她不如我的高祖父那么聪明,他是满清政府派去美国留学的第一批学生。这个就是我的高祖父了。”老邓指着另一张照片,就是那张令志刚异常震惊的照片。

    当老邓提到满清政府送出去的第一批学生的时候,美芬和耀国惊讶地看着志刚。

    “因为家族曾有人在美国留学,我们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受到很多不平的待遇,这也是我在童年时失学的原因。”

    “那一定是个很感人的故事,我们很有兴趣听100年前您高祖父在美国的事迹。可能还可以为他写一个故事。但是我们刚下火车,现在肚子很饿,找一天我们再好好聊。”耀国很快把老邓的话打断。在老邓还没有谈到他高祖父的时候,耀国已经注意到志刚在看照片时奇怪的神情。他一定要赶快把志刚带走,他想像不到老邓和志刚还会发生什么事。

    “对,我妹妹也在等着我们,我们现在就要走了。”美芬也知道情况很严重,希望志刚冷静下来,才再跟老邓见面。

    “要是真的能把他的事迹写成故事就太好了。其实我们还算幸运,可以留下先人从美国带回来的一些东西。你们知道吗?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很不容易把这些东西保留下来呢,我父亲非常小心把它们包起来,埋在地下一米的地方。那些东西虽然不是很名贵,也算是古董,有赖它们,我女儿才有钱出国留学。我在顶楼有一个小花园,下次我们可以在上面慢慢聊。这是你的钥匙,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敲我的门。”老邓把钥匙交给志刚。

    “谢谢,我下次肯定会听这个故事,我们现在要走了,再见。”志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他知道老邓是自己的玄孙后,他认同耀国现在离开的决定,他也不想在老邓面前失态。

    “再见。”老邓对大家说。

    耀国和美芬也在说同样的话,然后他们推着志刚往楼梯方向离去。

    * * *

    对于老邓提到因为他的情况,自己的后人在文革时受罪,还要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面,志刚下楼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手不停地捶墙壁。耀国把他的手放在志刚的肩膀上面,让他冷静下来。这里是公众地方,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话能助志刚平复情绪。

    “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回房间吧。”美芬说。

    “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现在是住在一个很拥挤的地方,经常有人走过。就是在房间里面,我们的邻居也有可能听到我们的说话。不用埋怨自己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带给他们的恶运。其实,他很为你骄傲,你也间接地帮了他的女儿。没有必要不开心,应该想想怎么用你的知识去帮助老邓。”耀国想到志刚能在这个世上遇上一个亲人也不错。

    “谢谢你们的提议,我不能改变以前,但是我可以帮助他改变现状。”志刚想耀国说的话很对。其实也没有需要为了已经发生那么多年的事情而生气。他知道「文化大革命」,因为他在这几个礼拜里面,在互联网上看到很多现代中国的资料。

    “我认为你比老邓更需要帮助,他女儿在美国留学,他也不缺钱,他对于现在的生活也很满足,我看最好不要打扰他和改变现状。”

    “我同意美芬所说的,你自己连生活也有问题,先不要考虑老邓,大家还是保持沉默,只当他的好邻居和好朋友。”

    “对,我明白,谢谢你们,我知道该怎么做。”

    志刚已经冷静下来。他没有告诉耀国,自己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几件有纪念价值的物品,按老邓所说,那些东西现在已经成为值钱的小古董,所以他应该有办法改变现状,但在目前没有这种需要。他们已经走到了美芬的房子,便把这个话题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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