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过心里不由得发急,这可是自己上任头回做的大事,不能稍有退却,忙问这户人家的具体情况,是发心要土葬还是舍不得出这笔安葬费。牛主任说,主人家没钱也是真的,不想出这笔钱怕也更是有,要说咬咬牙挤出来还是够,老人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家里,另两位都是外面打工,家底一般般。

    梁文过一想,暂时先不管主人家愿不愿意出这笔钱,倒是火葬的任务要摆在第一位,任务没完成,对上面才不好交代,就说,既然发现了情况,大队就要集中全部精力,尽可能把这件事处理圆满,我马上叫人通知牛主任过来开会。

    晚上,几个人一走拢,商量决定还是要及时上门做好工作,事情能够沟通得好还是尽量沟通,不到最后一步,不搞霸王政策。梁文过几个人就连夜过去,打算跟主人家讲道理,争取这家人支持殡葬改革政策。

    三兄弟对大队干部还是好颜色的,说话也没那么大声寡气,对大队干部这种时候上门,人家心知肚明,能够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知书达理了。梁文过感觉事情还是有些把握的,几个人做了半夜的工作,主人家答应按照政策办,不会给大队为难,更不敢在这种风头上顶峰作浪。

    开水几个人都喝掉了一瓶,梁文过才半夜三更回到大队部,离开时私下里吩咐牛会计密切关注主人家的一举一动,一有情况立刻报告,从他所看到的情形估摸,老人家也就是在这两天走路的事。

    第二天,他接到镇政府电话情况汇报,说是林凤村有人偷偷下葬,被社事办的人得知了情况,联系县火葬场,当夜赶到村里,在大队干部的配合下,及时阻止了老人家入土为安,连夜从黄土里挖出来,被连夜送往县城火化场火化。分管社事办的利副镇长要求,所有大队干部都要密切注意各村情况,要把一切不好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为此,他亲自写了篇临时通讯,在高音喇叭里面播放,对镇政府通报的情况做了说明,并且一再强调,殡葬改革的政策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国策,政府做的就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实事,谁违抗,谁负责!

    当晚,他在迷迷糊糊中,大队部的大门被咚咚的敲得山响,一个惊诧,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不好,有大事,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短衣短裤爬起来,一边忙问是谁,一边过来开了门。

    外面打门的就是牛翠羽,同着大女儿马麒站在门口,着急的说,梁书记,不好了,他们,他们半夜里在埋,在安葬老人。梁文过一急,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阻拦他们呢?说完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人家三个大男人,还当人家妇女主任是一回事,肯定都是谋划好了,要趁着大队的人大意,偷偷的把事情给办妥当了,谁也没法子。

    梁文过想通了这一点,就镇定下来,说,不急,咱们先想个妥当法子。这样,牛主任,你赶紧去通知梁文友文军俩人,叫他俩立马到这里会合,我现在就给镇政府打电话,请求支援,务必要阻止他们入土安葬。

    吩咐完毕,牛主任离开,说了一句,梁书记,你还没穿好衣服。梁文过一瞧,不禁脸红了,当时没注意,自个下面就一条内裤,鼓鼓的,任是谁都看出来小兄弟是闹不安分,真他奶奶的不省事,也不看看时候,就敢胡乱立正敬礼。

    穿好衣服,跟镇政府打了电话,镇政府社事办的领导满口答应,马上叫车,连夜来人,说要争取当场拉走老人家尸体,只有直接送到火葬场事情才算成功。很快,几个人都到了,只有牛主任是牛家凹一时半刻不好通知,梁文过也不犹豫,吩咐马麒留下来守电话,天亮了,再行通知牛主任,其他人都去马家湾。

    他们几个人赶到马家湾时,有个小伙子给信,说他们已经把老人拉到坟地了,这会儿估计要入土。牛主任介绍说是马衡,是为大队做事的积极分子。梁文过点点头,说了句谢谢支持工作,就说赶到坟头去。

    牛主任前头带路,几个人跟着,一路上,梁文过利索的布置人手。梁文友两个年轻人,就拉住主人家兄弟几个讲道理,牛主任就跟主人家妇女做工作,争取拖延时间等镇政府来人。

    马家湾跟牛家凹都是凤凰村的小村庄,不像凤凰村是有祖坟山的,他们的土地都是解放后国家分的,坟山国家不管分配,就只有自个埋在自个的集体土地上。放在解放前,这两个村子的人,要么是随便找个山旮沓把老人家入土了,要么就是自个花钱买块地安葬老人。

    梁文过赶到,这户人家正在把老人棺材放入挖好的坑中,见是大队来人,主人家的三个儿子都拦在前头,不准他们过去。梁文过也不着急,只是对着那几个八仙说,几位大叔大伯,最好是等事情说清楚了,你们再动手,不然,就是你们带头违抗国家法规,带头破坏国家殡葬改革,违法的后果跑不了你们。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去,几个八仙就规矩了,不敢带头动土,主人家还在跟人家讲情,犯不着他们几个被当作闹事的。三兄弟一见,梁文过这么威胁人家,人家也不敢动手,就恼怒了,嗓门大了起来,你们还是不是人呐?老人走了,你们还这样来捣乱,既然你们不想叫我老爷安生,老子也跟你们拼了,大伙都甭想安生。

    说着三个人就要拿起八仙手里的铁锹来武的,梁文过也不怯,鼻子里哼一声,两只手把袖口一扎,摆好架势,也大了嗓门吼,他奶奶的,老子就站在这搭,看你们三个,哪个敢动手,动我一根汗毛试试?老子还就不相信了,凤凰村从来都只有我梁文过横着走的,敢剔你们的眉毛,还没临到你马家三个来作践老子,看我好说话,当我是病猫,还是咋的。

    他这一吼,气势够足,谁都知道,凤凰村从来都是梁姓人最多,梁姓里,梁文过自家兄弟有四个,还不算大大小小五六个的堂兄堂弟,人家说要横着走,还是有些道理,凤凰村的人没谁敢跟他们弟兄叫板。何况马家牛姓自古就是人家梁姓人来欺负,只是解放了国家政策好,才没敢有梁姓人骑到他们头上。

    见梁文过发火了,没刚才的好言好语,旁边就有上年纪的人劝架,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何必闹得非要红脸白牙的,以后还见不见面了。梁文过也不想跟主人家打架,毕竟人家是死了老爷,心里头难过说得过去,自是见好就收,也说,家有叔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大伙都应该算了解,说话办事也不是不讲道理,自古以来就是吃官家的饭,得为官家做事,我忝为凤凰村大队书记,就不能不带头说话做事,你好好说话,我不会跟你无故耍横,当然,你要敢跟我当面耍横,我空长了一米八的个头,也不能吃眼前亏。想我梁文过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啥亏,何况我头上大大小小也是戴了顶帽子,你不当数,人家政府是要当数的。

    这番话,说得有威胁,也有情义。你讲道理好说话,自然人家小梁书记也好说话,你要不好好说话,人家小梁书记可不是吃素的,文功还是武打,随便你开口。主人家三兄弟自然是肚子里明白着,可不敢摆出架势跟人家横着干,一是人家代表政府,有国法护着,宣传里说得很清楚,破坏殡葬改革是犯法的,二是人家梁文过不是个省油的灯,人家上十个兄弟,真要闹腾起来,还不是捏着他们,胳膊掰不过大腿,要不是他们仗着丧家的身份,哪敢对着干,嘴里还是气不过的嚷嚷,手里却悄悄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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