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初三(5)的学生名单以及初二成绩表,梁文过心里就明白了为什么熟悉的老师们那么看着自己的目光,这普通班还真不是普通的班级,如果以自己当年读书的目光来看待这些学生的话,班里七十多个学生也没一个算得上成绩良好,捞个中下游也难。

    成绩差在其次,貌似其他普通班也不会好过多少,路老师明确表示了,班上有这么几位学生,作为班主任必须接受。上次卢老师不能接受推辞了初三班主任,他就没有条件推辞。头一名是落凤镇上住户,落凤村支书的大儿子毛大良。毛大良是初二期中考试后被学校勒令回家反省思过,犯错是因为该生扰乱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上课的时候不上课溜出教室,擅自敲响了学校食堂门前大钟,以至误导了老师放学时间,提早放学,差点出了学生挤塌事故。鉴于该生平日表现,此等错误非是一日之错误,唯有勒令回家自学才能改正,要不是国家义务教育法规定,学校在义务教育阶段无权开除学生,这种害群之马早就请回家。

    毛大良属于反省思过返回校园的学生,紧靠学校住家的万有为则是像那种街头上小混混,吃喝嫖赌无所不想学,唯一对读书不感兴趣。仗着落凤中学是占用了万家坳的荒山,万家坳的村民一贯认为落凤中学有责任有义务教育好他们的子女,连这一条简单要求都做不到,岂不是旧社会的恶霸地主,吃人不吐骨头,新社会不带这般不饮水思源。

    万有为生在万家坳,万家老爸又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见多识广,一张利口不说可断人生死,也有十之一二成把死人说出成活人的机会。上半年响应了学校有关老师的建议,给万有为想方设法找到了临乡凤尾中学就读,可惜效果依旧难以理想,有为读书不有为,刚长成人的半大小子倒是很有为的差一点上了女生的床铺。这影响有些大,凤尾中学很不留情的下达了开除该生的处分,要不是万老爸不惜花费人民币,拐弯抹角请了人,学校才同意不留处分档案,责令出面的教师给与该生原籍返回的机会。

    换一个环境进行教育的方式不适合万有为,万家老爸只有杀回马枪,万家坳的人要读书,这个要求务必要满足,万家老爸估计是在凤尾中学接受了教训,对落凤中学的领导就没有那么好说话,直接找到洛校长,一句话,孩子得有书读,好不好也要读完初中,弄个初中文凭。如果万家老爸仅仅只是需要一张初中文凭,学校领导乐意答应明年初三毕业办一张。领导愿意这么松口,万家老爸就责怪学校没有尽到教书育人的义务,孩子还这么小,难道就断了人家求学的道路?小小树苗都需要我们用心灌溉,如果不从小把这棵树苗扶正,怎能要求人家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照万家老爸的意思,有为小同学之所以不能成才,是没有遇到名师,很大程度上是学校误人子弟的缘故,不追究追究学校的责任,家长已经是万分英明了。

    碰上这种家长,学校领导没有绝对的好办法,唯有答应家长的迫切要求,尽快做到育人成才的职责。熟知底细的老师都不松口接受有为这种学生,当然不会直接拒绝,只是说像这种特殊学生,得有特殊老师对付,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介穷老师,就像庙小了容不了大师级人物,有为同学怕是得找个适合的班级接受教育方可成人。

    左推右推,初三三个班没老师同意接收,洛校长初来,也不好强制分到哪一个班级,干脆抽签,三(5)班抽中,卢老师只好忍痛临阵换将,找一借口推了班主任。卢老师实在不愿意接手三(5)班,不光是看到班里有这两位头疼的人物,一个普通班,学校本来也不多强求,出多少人才,只要能够平平安安让各位学生毕业,只是今年这个普通班似乎有些风云际会,一塘浅水不知道要出多少小龙小蛇。

    初二跟万有为就是难兄难弟的洛小宝不巧也分到了三(5)班。洛小宝是洛老师亲侄子,按说属于教师亲属不会那么难以教育。偏偏这位小宝不是小说里面的韦小宝,却是现实中的活宝。家里父母离婚,父亲出外长年不回家,小宝只得跟爷爷生活在一起,也就是洛老师的老爸,这也就间接地把小宝的事情套到了洛老师头上,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瞅着老父亲老了老了,还不得安宁,不孝弟弟不在家,作为兄弟的不得不担负起教育侄子的大任。

    这大任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从小缺少父慈母爱的洛小宝,等到洛老师意识到需要管教小宝同学的时候,人家已经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该懂的东东估计没弄懂,不该懂的道道却是无师自通。

    初二跟万有为玩得近,洛老师哪怕是天天盯着,眼珠子一错开,俩人又黏糊到一块去了。学校生员还可观,老校长开始没有算盘到勤工俭学这一块,后来看到附近几位老师家属私自开的小卖店实在红火,头脑一转,就来了个小卖铺承包,实行全校封闭式管理,学校只能存在一个小卖铺,优先教师家属承包,分年段竞标。

    这几年学校小卖铺都是由卫老师承包。卫老师是正式编制,不乐意从事繁杂的教书工作,主动到学校领导面前提出承包,费用自然不少,学校仅仅出面解决个人停薪留职问题。这是近几年国家政策允许,卫老师走在潮流之中,深得学校领导层认可。

    卫老师一心经商,小卖铺生意兴隆。学校每年也可落得几许承包费,互利互惠。小卖铺的存在,有好处,也或多或少有些不足之处。学生买东西方便了,家长手头有些余钱了,也不会亏待了孩子。一方面,学生的零用花费自然而然高了,有来源的没事,苦就苦了一等家境贫寒的孩子。课余晚间,眼巴巴的瞅着同学嚼巴嚼巴的有滋有味,兜里没子儿的就只有吞咽唾沫的份。

    安分的还好,不会生事,吞吞口水也没人瞧着笑话,不事在的就只好采取旁门左道,快活一时且一时。洛小宝同学双脚一迈进落凤中学大门,就很自觉自愿的成长为此道中人。洛老师家境也紧巴,全家大小五口,全靠他一个人的微薄工资,上有老下有小,亏了师母家里田地*劳,小日子紧巴紧巴将就过得去。对小侄子能够给与学业上的关怀,或时不时接济一下,算是不错,哪里敢全包。

    洛小宝就是这样手头极度拮据,可又管不着嘴馋眼馋。初一还只是偷偷摸摸,仗着一帮人,不时敲诈敲诈小同学的零钱大米,间或到小卖铺赊欠赊欠。初二就练习得胆儿肥了,伙同万有为同学,一个在一边缠着老板买东买西,一个瞅机会顺手牵羊,牵走啥就是啥,被卫老师当场捉住一回,送到洛老师跟前狠狠教育恶揍一顿,过后依然故我。到上半年快要初二期末考试,不知道怎么的,这位小宝同学竟然跟远在几十里外的有为同学合伙,竟然摸到了一户人家,趁着主人不在家的时间,夜里把人家的墙打了一窟窿,把主人家存折什么的通通拿走。警察同志破案找到学校才知晓了此事,由于都是未成年人,几家人出面,费了老大的人情,总算摆平,给人家赔偿一切损失了事没有记录档案。

    这些都是二十九报名时候,有空几位在三楼报名的老师聚在一处闲聊听来的。路主任只点了点这几位的大名,梁文过略一打听,内心听得那叫一个揪心,可鸭子都已经赶上架了,退已无退路,只有向前冲,打开祸福门,或许见天日。

    日后是祸是福或许无以得知,眼前的幸福却是实打实。梁文过没有想到小师傅利烟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二十九号中午利烟跑来报名。凤尾镇到这里比梁文过家里还要近些,不过也有十多里路,骑自行车不快不慢的也得上个钟头。

    在车上分手后,梁文过把李文芷亲自交给前来接人的外婆手里,跟她俩都没再见面。这天见面,利烟就没半点尊卑的坐在一边,说是帮他报名。这时候正是一年中天气炎热之时,梁文过看看外面日头正毒,也没赶她,而且心里也乐意她在身边,有个人陪着,还是养眼的美女自然美滋滋,略微遗憾的是自己学生,不能跟暑假里一样没大没小乱侃一气。

    上午报名的人较多,倒也不很忙。李文芷也骑着自行车来报名,到这里坐了一阵,听说他兼任初二语文,自己调到了他班上,才高兴的跟利烟在一边唧唧喳喳,快到中午吃饭时分才走。中饭食堂准备了报名老师的工作餐,梁文过提前到食堂跟大师傅打招呼,说是有亲戚吃饭,多做一份算钱,还问了学生食堂包餐的事。利烟的老爸来时就说了,学习上要麻烦老师,生活上就干脆在食堂包餐,每个月的伙食费寄到他跟,由他经手,省得利烟手里头有钱胡乱花,当然更是担心女孩子钱多了坏事。

    大师傅听说有人包餐,果然很乐意。食堂也承包了,自负盈亏,光靠老师吃饭消费是没得赚头的,加上学校多多少少的招待费利润也不够丰裕,最大的赚头是学生头上。全校一千多学生,如果每个学生都能用餐的话,一餐饭赚取一块钱,那也是个天文数字。当然这完全是理想,大部分学生还是家里带米带菜,只有遇上不赶巧,有时带的菜馊了没法才买份菜,只有少部分学生家境较好,才会不时在食堂买饭买菜。还有一等,就是利烟这种情况,父母出外打工,家里多少有点钱,不吝惜儿女用度,才会在食堂包餐。

    包餐的利润不用想,肯定不菲。大师傅听说他有亲戚想包餐,一边给他介绍包餐的伙食不会差,一边低声说,梁老师是班主任,学生一般都很相信班主任老师,如果梁老师有学生找你,也可以介绍过来,他可以给介绍的老师每个月从包餐费当中拿十块钱作为介绍费。

    梁文过听到心里暗暗心动,他奶奶的,自家一个月工资才不过一两百块钱,暑假里那样辛辛苦苦的干,个多月也只赚了四五百块,介绍一个学生就是十块钱,一个班要有一半人不就大发了,真是赚钱轻易的时候,轻易得你蛋疼,连连点头,说,那没问题,只要有学生有那个意向想包餐,自己肯定第一个介绍到食堂来。

    吃中饭时,利烟嚼着有荤有素的工作餐,说,这里的伙食蛮好的呀,比凤尾中学食堂的好多了。今后我就在这儿包餐了。又低声说,过儿,你看,以后你也是不是一道在食堂包餐得了,这多方便。

    梁文过听得眉头一皱,扭头瞧瞧四周,还好,小妮子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嚷嚷得天下人都听到,估计其他老师没有听见这句话,就低声说,说什么呢,这儿可是中学,瞧清楚了,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老师,明白不?以后不能那么叫了,师傅不师傅的,都成过去式了,甭老惦记着。

    利烟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人家敢跟班主任对着干,估计也不会怵着师道尊严,就笑了,说,那可不行,老师常常教育我,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得为人师表,懂得尊重尊重人家。把尊重俩字的语气特意加重了又加重。

    梁文过内心深处暗暗龌蹉了又一回,还过儿过儿,他奶奶的,我还恨不得你就是小龙女师傅呢,师生恋多美!马上醒悟过来,如今自己可是人家老师,不能犯这种混,严肃了一脸说,嗯,嗯,尊重,注意尊重啊!

    见利烟嘴角一撇,没起到多大作用,梁文过不想作过多努力,转移话题说,利烟,你一个人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读书,没有一个半个的伴,不感到孤单啊?

    利烟嘴一快,差点说出,哪会啊,不是有你过儿陪着么?马上握住小嘴巴,笑着摇头说,没,没感到孤单哪。想想,又补充说,我到你这儿来,是来读书的,可不是找人玩儿的啊,要玩,还不如在蓉城呢,哪里人才叫多。

    梁文过本意只是要转移话题,对利烟的说法没多注意,顺口说,这样啊,那是好事,你也懂得了要读书,这样,你就做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如何?我带语文,你就给我带好这个头,这个班带好了,老师我就是旗开得胜,打响了人生开头一炮。

    这下,利烟倒没有表示不同意,还很仗义的说,老爸老妈都说要听你的话,你放心,你是班主任,我全力支持你教好这个班,谁要是敢捣蛋,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梁文过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他奶奶的,这还是一个学生说话的模样吗?我又不是你哥们,请你来帮忙的,可这些话只能是心里头叨叨,脸上却是露出满意的笑意,说,好啊,有利烟大姐大带头,咱们三(5),有威有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奶奶的,怎么说话的,自己好好的一位人民教师,怎么弄得跟一个跑江湖的人模样。梁文过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妥当了,暗自咒骂自个,都是面前的小美女给闹得,一时间改不了说话的语气。利烟听见这句话,倒是非常的合口味,来了兴致,说,那是没说的,过,哦,老师,老大,我是想努力,可独木难成林,我得有帮手才好做事啊!

    瞧瞧,谁说的,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只要给他一个灿烂,人家立马就阳光。梁文过感叹自个手段够用,笑笑说,这个,当然得你大姐大亲自出马,物色帮手,非友勿扰啊!他说这句话,无非是开开利烟小美女的玩笑,哪知小美女会真的动心思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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