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蔡京话语之中就显出了内心的慌张,转头就往将台而下,七十多岁的人,步伐却是丝毫不慢。

    左右护卫也急忙上前来扶,秦桧更是走得快,下意识就超到了蔡京的前面,却是也立马反应过来,紧张的回头看得一眼之后,稍稍等了片刻,让蔡京又走到了头前去。

    种师道却是走到了将台中央,还在不断回头大喊:“太师,往开德府去,在濮阳城收拢士卒驻防。”

    “好好,我这就去开德府。”蔡京已经下得将台走了十几步,听得种师道大喊,回头应了一句,步伐更是加快不少,左右护卫几乎都把蔡京架了起来。

    大名府南下就是开德府,开德府一过便是黄河,也就是京畿,开封府汴梁城就在京畿路的中心地带。濮阳城,显然也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与安利军(滑县),卫州(新乡)、怀州(焦作、修武)连成一线,这条线就是京畿北方的最后一道大防线。便是这几个州的名称也透露出防卫的意思。

    种师中此时也上得将台,往后看得几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哥,面色微微有些为难,随即又看向远方奔来的无数铁骑,还有炸开锅的大阵。

    一只狼,足以让几十上百的羊群四散而逃,并非羊头上的角不坚硬,而是羊群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几十上百只羊角去与一只狼的尖牙对抗。似乎羊的角,从来都只用来与同类战斗。

    东京禁军,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现在依旧漫山遍野。

    种师中陪着种师道站在将台之上,左右已经空无一人。

    种师道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丝毫不动,不断用眼睛寻找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队骑士飞奔往将台而来,路途上没有丝毫的阻碍。

    头前几个骑士看得远远看得将台上还有两个岿然不动的人,心中大喜,知道这将台上的两人定然是大人物。

    “大哥,你可是想在此处等郑智?”种师中开口问道。

    “师中,我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也为国打了几十年的仗,神宗陛下,哲宗陛下,对我种家都是恩德有加,你我年少至今,都已历经三朝。种家几代清明,天下之人共鉴,却是如今我种家成了罪人,种家的清名也在我手中毁于一旦,后代子孙该如何看我?今日与郑智见上一面,若是能把此事平息,重立新功,官家必然容得我等再回西北,我也就对得住列祖列宗了。”种师道慢慢说道,终于在这一刻,种师道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一个家族的传承,压在种师道一个人的身上。种师道的忠诚自不用怀疑,否则当初在西北也不会接旨老老实实回东京戴罪。但是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事情,便是种家几代的名誉,种师道想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便是也想重获赵佶的信任。把这个种家继续维持下去。

    兴许在于一个有传统信念与信仰的人而言,如此也是在救郑智。种师道知道这一战朝廷打不过郑智,却是并不认为郑智就真的会获胜。大宋实在太大,南有江南两淮,甚至还有两广。西有四川,西北还有几路。人口万万,国富民强。

    郑智岂能是最终的胜利者?种师道兴许保不住郑智的性命,但是种师道可以保住郑智的子孙。就如当初种师道在东京时候说的话语,一定收郑智的儿子为徒弟,也是这个道理。

    人心所想,并无对错。只是角度不一样而已,显然也不能说种师道为了国家效忠,为了自己的家族,就是错的。也并不能说郑智就是对的。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人知道郑智有一番什么样的想法,将来会做一番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可以猜透结局。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即便郑智真的胜利了,也不过就是这个汉人的江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已。过程中的血腥,依旧是人民的苦难,兴亡皆是百姓苦。只要战乱,都会人口锐减,家国颓丧。

    即便种师中听到种师道的话语,也是极为感动,开口说道:“大哥用心良苦,我不如也!!你我不过就是这个世上的浮萍而已,雨打风吹终究只能随他人之意。种家几代清名毁于一旦,是否真是你我把这清名毁了?你我做错什么事情?是有人对不住我们种家!”

    种师中的话语,其实也表露出了部分的不认同。兄弟二人的想法还是有分歧。

    “两个狗官,滚下来。”此时将台之下已然传来了呼喊,一队骑士停在当前,头前一人长枪往将台指去,开口就骂。

    种师道并不回话,而是抬手端正了一下头冠,把伸出头冠之外的几缕白发往后塞了塞。然后双手一甩,平直了袖子。开口说道:“你家郑相公身在何处?”

    “狗官,你管得我家相公在何处,你们连个可有一个是蔡京?”这军汉翻身下马,把长枪扔到旁边军汉手中,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便往将台上翻。

    远处又奔来几个骑士,头前一人口中大喊:“大胆,还不快下来!”

    头前已经翻上将台的军汉闻言回头一看,连忙又下了将台,往后拱手说道:“拜见韩指挥使!”

    来人便是韩世忠,只见韩世忠把马匹停住,翻身下马之后,说得一句:“你且把人带到城下去追杀那些攻城的人。”

    军汉闻言收刀拿枪,上马便走。

    韩世忠已然跃上将台,拱手大拜,开口说道:“拜见两位相公。”

    种师道对韩世忠并不熟悉,种师中却是立刻认出了韩世忠,笑道:“韩五,你倒是不错,都当指挥使了。”

    韩世忠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叫相公笑话了,军指挥使,算不得什么。”

    “不错了,二十出头,两三千号人的主将,有出息啊。”种师中一脸欣慰的模样,当初韩世忠在延安府当兵的时候,还是一个都头,打仗极为勇猛。如今却已是军指挥使了,延安府出来的汉子能出人头地,种师中心中也是高兴。

    韩世忠点头笑了笑,又道:“我这就去把相公寻来,两位相公安坐稍等。”

    种师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种师道,抬手作请,便是请种师道去座位上安坐。

    厮杀还在继续,万余骑兵在十几万人中横冲直撞,攻城的四千敢死之士也早已离开了城墙。十几万人也分出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人群,大道小道上挤成一团,争相逃命。跟有许多人往没有路的地方奔去,山川丛林,只求逃过一劫。

    不得多久,郑智到得将台之下,下马快步奔上将台,抬手见礼。

    种师道也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拱手回礼之后,已经说道:“郑智,这一战你赢了蔡京,却是难以赢得整个大宋的天下,起兵造反,于国于民,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你该适可而止了。”

    郑智闻言一愣,本以为种师道会与自己叙叙旧之类,却是听得种师道这么一句,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种师中却是不等郑智回答,开口便道:“郑智,蔡京与秦桧往开德府去了,刚走不久,速速派人去追,一定要把秦桧斩杀当场,把人头送给某,某便是死也瞑目了。”

    种师中终究是军汉心思更重,当初获罪进京,兄弟二人跪伏在垂拱大殿之下,童贯一心为二人开脱。那秦桧话语无数,一心想置二人于死地。兄弟二人跪伏在皇帝脚下,又是如何战战兢兢。这份仇恨,种师中怎么能够放过!

    郑智闻言,更是楞神了,两位种相公的话语南辕北辙。待得郑智立马反应过来,开口道:“小种相公放心,这便派人去追。”

    随后郑智回头大喊:“二郎,速速带人往开德府去追蔡京与秦桧,见到秦桧,直接斩杀,把头颅带回来。”

    武松就在将台之下,打马就走。片刻之后远处一两千骑兵便越过了将台,往南而去。

    种师道闻言大惊失色,开口忙道:“郑智,快快下令,不能追啊。若是真杀了朝廷大官,罪责便更大了。”

    种师中早已怀恨在心,厮杀汉的仇恨,便是见血杀人。种师中没有当着种师道的面做这般杀人夺命的事情,已然就是极为克制了。

    “大哥,你忠心耿耿,不在乎受了多少冤屈,不在意世人如何对你。圣人也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便是要以直报怨!当初你我在西北之时,何等畅快,为何到了东京就非要唯唯诺诺。杀之难解我心头之恨!”种师中开口说道。

    “师中,人以忍而长。世间之事,哪里都能随心所欲。为大局计也!”种师道心中急切。却是不知人的想法终归是不一样的。

    郑智看着兄弟二人辩论,已然明白了大概,也开口道:“相公,不妨事。杀那秦桧,自然是我这个乱臣贼子所做,与二位相公没有任何关系。”

    郑智话语的意思就是仇必须要报,何况郑智自己与那秦桧也不对付。罪责自然也都算在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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