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大雪又开始降下来,严冬越来越近,待得严冬之时,年关也就不远。

    郑智已经在回渭州的路上了。

    折可求同路回秦州,西北这边,种家不在,折可求便是掌控大局之人。

    杨可世带兵往西而去,西夏两千多里的江山,腹地多沙漠,东边与宋辽接壤,西边多是绿洲与草原,北边多是草原。

    杨可世带兵一路往西,便是要把这巨大的土地重新掌控在手中。

    刘正彦就在灵州,也分兵往北,北地还有西夏黑山威福军司,虽然没有什么兵将,但是也还有不少小城池与聚居地。

    几万健马,四万俘虏,皆在刘正彦手中控制,按照郑智的吩咐,慢慢往河间府运送,到了河间府自然有郑智麾下人马接收。

    河间府那边一直有粮草源源不断往西北来,人吃马嚼,花费实在巨大。

    到得渭州,再入城池,整个渭州都沸腾起来。郑智直入经略府,渭州的经略府还是那般模样,只是府内已经没有了一个种家之人,便是种师道的家眷,皆已启程往东京去了。

    整个经略府,唯有一些老兵居住,这些老兵皆是断手断脚的残疾汉子,无法谋生,被种师道养在经略府里,西军卸甲之时,这些人便是连开荒都做不到,唯有如此养着。种师道一走,这些人的生活更是艰难起来。若不是这渭洲城里多军汉之家,互有接济,这些人怕是要不得多久都得在这寒冬之中饿死。

    郑智在经略府中,点校了一番府内的百十号老军汉,心中也有莫名的触动。

    郑智站在平常都是种师道站的位置上,开口问道:“某想带诸位一道去河北,不知诸位可愿意否?”

    “郑相公,我等就不随相公去河北享福了,便留在此处看守着经略府,等种相公回来的时候也还有个使唤的人。”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老军汉开口说道。

    郑智点了点头,心中大致也猜想这些人大概是等不到种师道回来了,心中莫名一酸,却是又不能说破,只道:“如此也罢,某明日走的时候留一些钱粮与你们备用,待得种相公回来了,你们好生伺候着。”

    “多谢郑相公,只要能过了冬天,明年开春时候,我等也自会去寻一份生计,郑相公放心便是。”这人头发皆白,面上沟壑纵横,看起来七老八十,但是郑智心中却是知道,这人超不过四五十岁,说出这般话语,听得郑智心中只感悲凉。

    渭州经略府里还住了一人,此时正在一旁看着郑智,等候郑智忙碌完毕好上前说话。

    此人正是一道而来的扈三娘,扈三娘虽然随郑智到了渭州,却还是留在了渭州,郑智并不带她往前线去。

    老卒点校完毕,渭州知府又来拜见,大小官员皆往经略府来,郑智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客套话语。晚间经略府又有酒宴,扈三娘就这么跟进跟出,却是也未与郑智说上几句话语,唯有眼神交流了片刻。

    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夜半三更也还有欢声笑语,虽然出征的家人还未回来,却是也不妨碍众人庆祝胜利的喜悦。

    城内的德月楼,本是郑智的产业,当初变卖之时,被潘兴国的兄弟买了去,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潘家除了跟郑智去了沧州的潘兴国外,本是要没落的,以此又重新翻了身。

    郑智麾下不少渭州本地军汉,几年后再回来,城内亲朋好友自然要聚,德月楼立马人满为患,半夜也还是欢声笑语。

    李幺狗与刘大壮自然也在酒店之内,两人本就是普通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少年从军,征战南北,如今再回家乡,在这德月楼里订了几桌宴席,皆是亲戚朋友。

    刘大壮显得含蓄许多,年纪大了,也显得沉稳一些。倒是李幺狗更显得活络,浑身散发着暴发户的气质,花起钱来便是大手大脚,说起话来也是牛气冲天,前后吹嘘的声音,整个德月楼里就李幺狗声音最大。

    一个青涩少年也在席间,大概十岁出头年纪,听得兴致勃勃,待得李幺狗话语停顿之时,连忙开口问道:“小狗叔,二狗叔如今怎么样?”

    李幺狗闻言,小道:“你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长这么大了,你二叔可不能这么称呼,河北几路,谁见了你二叔不叫一句李先生,风光得紧啊,如今相公手下钱粮,都在裴左官与你二叔手中掌管,财神爷一般的人物,那些将军们想要点什么东西,都要找你二叔代劳,河北几路,四处都有相公的产业,皆由你二叔掌管着,每天手边过的银钱如河水一般多呢。”

    在座皆是李家的男丁,从几岁孩童到白发老人皆有,听得李幺狗一番话语,皆是高兴,便是与有荣焉。

    “小狗叔,二叔这么厉害,你是不是也沾了二叔的光啊?”小孩子的话语,自然没有什么忌讳,又是家族聚会,更没有其他生分。

    李幺狗闻言,面色一正,只道:“二哥与我一年见不得几面,我这都头的职位便是自己用军功换来的,要说沾光,兴许也有一点,相公选拔人进讲武学堂的时候,兴许有二哥的考虑,所以把我选了进去。听说讲武学堂之后,便能升个指挥使之类的,也不知真假。”

    刘大壮就在隔壁桌,隔壁只有一桌,便是刘家的男人们了,气氛虽然也是高兴,但是不如李幺狗这边热烈。听得李幺狗话语,刘大壮开口接道:“此话不假,头前只是人传说,后来吴学究也说过此话,吴学究多在相公身边,他说的自然假不了,你我出了讲武学堂,必然要升一级。”

    李幺狗闻言大喜,开口笑道:“哈哈。。。大壮哥,你若是不努力一些,怕是出不了讲武学堂了,相公到时候一怒之下,让你又去当个大头兵,看你还能不能学几个字。”

    李幺狗这一语,刘大壮闻言有些着急,忙道:“最近多在学字了,记住了五十多个,当真比杀人都难,妈的,若是再学不会,只怕相公当真要怪罪。”

    “大壮哥,你这进度太慢了,这么久了才学会五十多个字,回去了一定要私下里找学究帮帮忙,不然怕是出不了讲武学堂了,到时候我成指挥使了,便是你听我的命令了。”李幺狗也是出谋划策。

    “说得也是,便是要去寻一下了,听说相公要带我等先去东京,便到东京去备一些礼物,见学究也不能空手去。”刘大壮一脸认真模样,正在谋划着自己学习之事。

    李幺狗端起酒碗下桌,走到刘大壮身前去敬,口中还道:“大壮哥,我这里还余了一百多贯,一并与你,备个厚礼,好好学些字。”

    刘大壮也不多言,起身端着酒碗就喝。

    待得李幺狗再回自己这桌,刚才那个男孩又出言道:“小狗叔,我明日也跟你去东京,跟你去河北,行不行?”

    李幺狗闻言,面色正了正,心下盘算了片刻,环视一圈开口说道:“各位叔伯,不若把家族都迁到沧州去吧,二哥在河北置办一些田亩不在话下,那边的田地比渭州肥沃得多,还有二哥与我照看着,家族也当兴旺不少。孩子们将来兴许还有一个大前程。”

    几个老人闻言,互相对视几眼,真心有些意动,一人说道:“小狗儿,此话当真?”

    李幺狗连连点头道:“当真当真的,相公最为信任二哥,二哥办事也最是牢靠,举家去沧州,二哥心中一定高兴得紧,城中置办一处宅院,城外置办一些田地,比在渭州不知好了多少。”

    “好是好,只是这么远的路,你明日便要走了,我们这些乡下老汉,带着上百口人,怕是。。。”老头显然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心中多是担心。

    李幺狗闻言,忙道:“大伯放心就是,变卖了家中的产业,你带着大家一路向西,这条路我走了几次了,沿途多平坦。若是碰上一些贼人什么的,也不需着急,便说是郑相公手下军将的家眷,定然不会为难的。”

    李幺狗这么多年,又与李二是堂兄弟,对于一些事情倒是了解得比旁人多了不少。

    刘大壮闻言似乎也有意动,竟然也开口道:“诸位叔伯,不若也迁到沧州去,沧州比渭州好得太多了。侄儿在沧州也置办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也可暂住,到得年关,相公也要发一笔银钱,置办些田亩也是不在话下的。”

    今日回乡,这些当初随郑智出去的汉子们,大多也算衣锦还乡。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这一趟进渭州,可不止刘李两家在商量迁徙之事,便是过得几日,从渭州往沧州去的人,直有四五千之多。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此语不说褒贬之意,但是其中道理是不差的。这些军汉随郑智出了西北,拿命打拼了几年,终究也该有所收获。

    郑智今夜就在经略府中休息,酒酣之际,刚刚回房间,坐在厢房的小厅里,牛大泡了一些清茶,开口道:“官人,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一下。”

    郑智点点头,端起茶水就喝,身上多是血腥之气,只是郑智自己却是习惯了,今日仓促,本该泡个热水澡,奈何身边都是军汉,都是疲惫不堪,郑智也就没有出言去吩咐。军中倒是也不计较这些事情,前线作战,几个月不洗澡也是常有之事。

    牛大往柴房而去,柴房内烧了一大锅的热水,这些热水要供应亲兵都曲里上百人洗漱,牛大端着木盆,舀了些水便往门外而来。

    刚一出门,便碰到的扈三娘,只听扈三娘道:“牛大,把盆给我。”

    牛大自然熟悉扈三娘,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把木盆递给扈三娘,口中还道:“三娘子,相公吃多了些酒,好生伺候。”

    牛大此时的味道,颇像宫中的大太监一般,叮嘱着第一次侍寝的宫女。对于牛大而言,似乎就把自己当做郑智身边的大总管一样,只要对郑智有好处的事情,便会多操心几番。

    扈三娘闻言面色一红,黑漆漆的倒是看不清楚,低着头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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