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圣公,离城门三百步远!”

    这一句话语听得方七佛心中有了些莫名的慌张,王禀本来只有三千婺州亲信,方七佛出兵去剿,反而让王禀越打人越多,如今已有五六千人之多。方七佛的失败,虽然主要归咎于麾下军汉作战不力,战力太差。也间接说明王禀是一个悍勇之人,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中国上下几千年,士卒作战的奋勇之心,主要来自与主将。一直到抗日战争,为何如上将佟麟阁与王铭章、中将张自忠等人都会战死沙场,并非他们走不脱。完全是因为中华自古如此,将赴死兵必随之。

    这种情况一直到朝鲜战争才有所改变。西方文化之中,便没有这样的价值观,甚至将军是可以允许投降的,贵族投降更是要受到优待。

    说多少家国大义,不如将军一勇。大哥勇武,小弟才不会怯懦。

    “诸位,官军兵临城下,该如何是好?”方腊听得禀报,心中更是有些慌张,方腊的慌张与方七佛不同,方七佛的慌张是自己内心的对于战事不利的心虚。方腊的慌张是真正的慌张,才刚刚享受到帝王之尊,才刚刚大权在握,满以为自己会如刘邦一样建立不世之基业,转眼便见兵临城下。一种患得患失的慌张萦绕在心中。

    不到一个月前形势还是一片大好,各路出击无往不利,北伐更是连破两个大州府,兵峰直指大江边上的江宁府。一个月之后,竟然腹背受敌,已被人逼近都城之下。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太快。方腊帝王威严才刚刚有些感觉,已然就陷入险地,如何不教方腊内心惶恐不安!

    太子方天定气愤道:“父亲,王禀狗贼几千人马也敢在杭州城下耀武耀威,孩儿与护国将军这就点齐人马,出城把王禀狗头带回来!”

    方七佛刚才心虚低头不愿多言,此时听得方天定要带兵出城,连忙说道:“太子殿下不可,此时唯有坚守高墙最为稳妥,杭州城墙两丈五六尺,敌军一定无法破开城墙。久战必退!”

    方七佛此时最为担心的就是方天定出城迎战,若是战败,后果难以想象。王禀的善战,方七佛心中太过了解。

    太子方天定横眉看得一眼方七佛,开口怒道:“若不是你屡战不胜,如何能让王禀这厮兵临城下,我此时出城打退王禀,便是要保杭州安危。且看着王禀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为何能把元帅你打得节节败退。”

    方七佛听言,面色如紫,实在没想到太子方天定竟然如此直言斥责,便是方腊也不会如此与自己说话。心中气愤非常,却是在这文武百官面前又说不出一句话语,只得憋着气低头不语。

    国师邓元觉连忙出言回旋:“太子殿下,元帅之言不无道理,如今坚守之策才是最佳,城内有粮有兵,官军必不能破!”

    邓元觉说得城内有粮有兵,也是事实。方腊手中粮草钱银自然不少。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想到杭州还有二十多万百姓,若是战事当真胶着几个月,这些人该吃什么生存。

    方七佛听得邓元觉一语,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邓元觉与之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方天定自然看到方七佛与邓元觉两人的小动作,开口道:“岂能让一个王禀在杭州城下耀武耀威,我等若是龟缩不出,教天下英雄好汉如何看待!”

    方天定一句天下英雄好汉,终归是返本归源。这满朝文武百官,几个月前不就是所谓的英雄好汉?

    方腊终于长舒一口大气,一身精气神去了大半,说道:“紧守城池,不得出城迎战。且待余杭官兵退去,再剿王禀。”

    “父亲,不可啊。城外不过几千人马,此时不先灭之。万一余杭有失,杭州岂不是压力更大!”方天定急忙出言再道。话语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如今已然两难。对于方七佛与邓元觉来说,方天定带兵出城与王禀野战,若是有失,杭州城立刻岌岌可危。

    对于方天定来说,余杭一旦有失。城外王禀与北方来的官军会师一处,杭州城也是压力更大。

    “不需多言,守住城墙便是!”方腊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方七佛不能胜的人,自己儿子出去又岂能保证得胜?城墙终归是最好的倚仗。

    余杭城并非大城,而是杭州卫星城,城内居民自然也不多。

    城外一万多人马围了三面,绝大多数甲胄齐全,也有零星甲胄不全之人。

    老胡又在忙前忙后,七八具强弩一字排开,头盔里的汗水从斑白的两鬓流下,把颈口处的铁甲也打湿了大片。

    郑智看得老胡动作,开口与身边鲁达道:“老胡是真的老了。”

    四十多岁的汉子,两鬓已然斑白,在这大宋朝的也不少老胡一人。田间地头的农夫多是如此,三四十岁就开始白头。

    “哥哥,这次回去,就让老胡在家中颐养天年吧。”鲁达回得一句,老胡脸面之中已经沟壑纵横,在这样随军作战,只怕当真有一日一命呜呼了。

    老胡似乎听到鲁达破锣嗓子说自己颐养天年的事情,回头说得一句:“鲁达,你这厮日日在背后说我坏话,岂是以为我打不过你?”

    鲁达一听,开口说道:“老胡,你这厮不识好歹,洒家何时说了你坏话,是哥哥说你老了,又不是洒家说的。哪日你这厮若是死在战阵之上,教哥哥回去如何与你儿子交代?”

    老胡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似乎也有些惆怅感伤,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牛大,再搬一块石头过来,垫在前面。”老胡不答鲁达话语,只是埋头去调整床弩角度。

    片刻之后,老胡回头看得郑智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妥当。

    郑智大手一挥。

    七八支巨大的羽箭带着火药包直飞城门。

    轰隆巨响,郑智长枪在手,便要打马冲锋。

    待得烟雾微微散去,城门破裂几个大洞,却是没有倒塌,郑智眉头一蹙,问道:“何以城门未倒?”

    老胡远眺几眼,上前答道:“相公,怕是城门之后堵了杂物,这城门被堵死了。”

    郑智听言下马,口中骂道:“妈的,倒是学聪明了。快去备一些大药包,再砍一些树杈过来。”

    牛大立马带人前去准备。大药包自然不能再用羽箭去射,只能冲上去放置。

    家余庆看得城门被炸之后依旧坚挺,心中安心不少。回头不断吩咐城内士卒快点拆卸房屋。砖块石头,梁柱之类,源源不断往城墙上运送。

    城外官兵,正在慢慢靠近,家余庆也是第一次见得巨弩的真面目,能把一支长枪一般的羽箭射出几百步远的距离,这种利器江南哪里会有。

    大火药包还在准备,几支绑着小药包的羽箭已经又在床弩之上,郑智开口道:“老胡,接着射,射到城头上去。”

    老胡听言,又在重新调整床弩,口中还道:“相公,且看老胡炸死这些贼人。”

    床弩又发出怒号,羽箭直接飞向城楼之上,稳稳钉在了城楼墙壁。

    火捻子还在燃烧,左右贼兵却是不明所以。

    家余庆就在城楼旁边,见得还在燃烧的火捻子,开口大喊:“快躲起来!!”

    话音刚落,捻子已到尽头,霎时间火光大作,浓烟滚滚。炸得左右血肉模糊,五脏六腑、手脚四肢满地都是。即便是离得远一些的人,也是震得耳鼻流血。

    家余庆直感觉两耳嗡嗡作响,似乎失聪了一般,只见左右哀嚎的动作,一时之间却是听不见哀嚎的喊叫。

    “躲起来,快躲起来!”家余庆拼命大叫,却是连自己的喊叫都听不真切,两耳只闻嗡嗡,脑袋里全是这种声音。

    郑智点了点头说道:“头前都把这床弩唤作弩炮,如今这床弩才算真正的弩炮。老胡,再射几波。”

    郑智也许并不注意,古之“炮”为“砲”,与火药也没有多少关系。

    左右亲兵又连忙去给巨箭绑扎火药。如今能操弄火药的,也就郑智身边这些亲兵了,亲眼见得郑智操弄几番,慢慢也学会了一些。

    羽箭飞上城楼,城楼上火光四起,巨响大作。郑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是在轰炸一般,面色也露出不少笑意。

    倒是祝龙打马到得头前,苦着脸开口说道:“相公,火药不多了,节约一点吧。还有杭州城要打,用完了就没有了。”

    郑智看得祝龙表情,哈哈一笑:“哈哈。。。祝家大郎这个辎重官当得不错。老胡,且停住,不要再炸了,留到杭州去,剩余的火药全部炸完。”

    老胡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头道:“相公,如此利器,为何不多备一些。”

    祝龙倒是先开了口:“老胡,如此利器,必然难以制作,如何多备得了。有这些就不错了。”

    郑智笑着答道:“多备,自当多备。此时沧州库房之中一定堆积成山。以后再战,必然让你放开手脚去炸。”

    倒是鲁达想起了之前的话语,开口道:“哥哥,这次回沧州,洒家到城外置办几亩好田地,便让老胡这厮回家种地去。”

    鲁达自然也是调笑,战阵当前,这些老卒却是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显得轻松非常。

    “老子年少入伍,这辈子也没有种过地。你自己买地自己去种吧!”老胡也回得一句,便是斗嘴了。

    当然,老胡就算离了军伍,也不需种地过活。老胡不比鲁达这种放开手脚花钱的人,自然也就有了一笔不菲的积蓄,买上百十亩田地,做一个小地主是不在话下的。

    牛大带人从后面奔来,手中都抱着捆扎得紧紧试试的硕大火药包,一个便有二三十斤重,火药包外伸出一根不短的火捻。

    待得众人上马,郑智眉头一狞,口中喊道:“击鼓!”

    十几面大鼓隆隆,鼓声传遍整个余杭城。

    南城杨可世等候了许久,终于听得鼓声传来,回头也说得一句:“击鼓!”

    四千士卒抬着无数长梯飞奔往前。

    家余庆站在城头之上,此时脑中嗡嗡之声才渐渐散去,已然听得前后鼓声大作,官兵两面同时攻城。

    家余庆也早有布置,也不惊慌。

    直到家余庆看得头前出来几百铁甲骑兵,头前许多人手中还抱着巨大的布包,心中大骇。口中狂喊:“快射,快射!”

    却是身边左右,又有几张弓弩,弩弓之中也没有几张硬弩。攒射之人也没有几个能射得精准。

    那一队骑士看着天空飞来的零星羽箭,视如无物一般,丝毫也不减马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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