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宠和那个保姆兰姨都露出惊喜的神色,何山固的这胳膊几十年了,只有早上起来的时候可以动弹几下,其后一天都针扎一样疼,怎么使力都没有反应。

    不同于三人的表情,白蒙面上反而没有一丝喜色,他手划过何山固的手臂上的肌肉,这条手臂因为缺乏运动,明显要比右臂细很多,皮肤光泽也十分黯淡。

    “您放松……放松……”白蒙对何山固道。

    “又……又动不得了!”何山固一喜之后,发现手和整个胳膊又没有了反应,只不过疼痛相比平时,也减轻了很多。

    可是刚才何山固用得力量极大,小臂上的肌肉都在没有多少脂肪的皮肤上突显出来,极其不自然,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白蒙手在何山固胳膊上的几处穴道周围拍了几下,何山固的左臂才放松了下来,回到了刚才那种自然下垂微曲成鸡爪的样子。

    “您当初受了枪伤,而后感染伤到了神经,这几十年的伤,需要慢慢调理才能治好。”白蒙摸着何山固的肩膀,让他侧身,趴在椅子扶手上好检查脊柱。

    何山固奇道:“我都快九十了,马上就入土的人,手还能长好?”

    他这些年不知道看过多少大夫了,尤其是儿子爬上高位以后,再是替他四处寻访名医,可是中外大夫都看遍了,也只是告诉他如何维持着现状不恶化,只有白蒙是告诉可以长好的。

    白蒙刚才那让手恢复了一下动作,这一下虽然见所未见,很是神奇,可也不能让他完全信服这个年轻大夫的本事。

    因此他看向白蒙的目光,还是有所怀疑。

    白蒙手沿着他脊柱,从颈椎一路按着下移,同时道:“您体内的生机旺盛,平时里面不枉自动气,养生的功夫做得很到位,也就和一般人五十岁的身体差不多,当然可以长好的。”

    “小伙子,你倒知道我不枉自动气?”何山固问道。

    “您体内的气息活泼而不暴烈,在体内自然游走,不徐不急,显然生活很波澜不起,已经到了外物不扰的境界。”白蒙检查过何山固的脊柱一起,站起身子道。

    何山固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哪是外物不扰,只不过躲起来不去看而已!”

    “爷爷,我爸他其实……”何宠立刻道。

    “休提克平,休提克平!”何山固长出一口气,可见他避世于此的原因,却是和何宠的父亲,按他二人称呼应该是何克平的有关。

    白蒙心中一动,也不多言,只是就医言医:“您这样的境界,已经超过了许多老人了呢。放手不管,才是豁达,放身于野更是养气长生。”

    这话可不是白蒙信口胡说,俗话说“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可不是义气、尊严志气,我也话也不是不容侮辱、不落人下的狠话。

    树活一张皮,是因为大树的呼吸大部分都通过树皮,没有了树皮保护,树会因为水份蒸发、呼吸不足而死去。人活一口气,不是说我们不争那一口气就得死,而是一种精气神,有的人虽然活着,却没有精神,或者是生存的斗志,这种人纵然生机旺盛,也会很快死去。

    道家长早就注意“养气”,儒家也有“我善吾浩然之气”的说法,在医道上讲这股气就是运转于体内的一股生机,只要这股不泄不衰,那么人就活得健康。

    这股气会受情绪影响,忧伤使气弱,弱就会生病;生气、发怒又是另一种极端,人会处于一种自卫的状态,把气急速的泄出去。

    这就是有的人发怒时让人感觉到可怕的原因,他体内的气极速向四周排放,别人被他的气影响,感觉到威胁,也就是害怕的由来。

    发怒会使人体内的气外泄,老年人气易泄不被补,比壮年时恢复的慢,总生气这股气就补不上,自然会生病、衰弱,如果泄光了,生命也不会长久了。

    很多人死于盛怒,当然西医解释和心脏病、脑溢血等等都有关,但是按白蒙学到的医术理解,就是体内的精气大量宣泄,不能支撑身体所致。

    所以想长寿人要学会控制情绪,让心情保持安静祥和的状态,大喜大悲都是不好的。

    何山固是明白这些道理的,自己的生活方式被人肯定支持,自然是高兴的,连带着那丝和儿子之间的火气,也忘在了脑后,连道:“小伙子有水平,不错,不错,你再说说我这腰。”

    不过白蒙还没开口,就听屋外有人鼓掌道:“小儿这段讲得好!”

    众皆抬头忘去,却见是两个老头相携而来。在前的五十开外的高瘦老者,穿青色长袍,留一山羊胡,面有病容,微带阴沉的感觉。

    他后面是发须皆白的老道士,红光满面面如婴儿,竟是没有一丝皱纹,两道长寿眉垂到耳侧,看样子丝毫不比何山固岁数小了,却是健步如飞,随青袍老者而来。

    说话的是后面那个老道士,以他的外貌,喊白蒙一声“小儿”,倒也正合适。

    何宠把目光投向何山固,显然他也不认识这二位。何山固站起身来相迎,给二人落座上茶,才一指青袍老者道:“这位是汪久视汪大夫,京城四大名医汪逢春的后人。久视,这是我孙子何宠,和他的朋友白蒙。”

    汪久视却是何山固的后辈,喊了一声“何叔叔”。

    1935年,国民政府颁布中医条例,规定对所有中医实行考核立案。医术精湛、颇负盛名的萧龙友、施今墨、孔伯华、汪逢春作为主考官,负责命题与阅卷,从此即有“京城四大名医”之称。

    “四大名医”不仅因其妙手回春的医术成为政界名流的座上客,更因其普救含灵的仁心成为贫苦患者的救命人。

    萧龙友不愿为良相、但愿为良医,施今墨献世的医治顽疾的十大处方,孔伯华的擅治温热病与“石膏”绝技,汪逢春向无钱看病的患者施医舍药,无不体现了中医悬壶济世的大医精神。

    听了汪久视的身分,白蒙何宠都肃然起敬,喊了一声“汪伯伯”,汪久视看了白蒙何宠一眼,只是微微颌首。

    白蒙被汪久视一看,竟似被针扎了一样,最近他的感应越发敏锐,知道这是对自己含有敌意。

    他不由得奇怪,我头一次见这人,怎么好像和我仇似的?不过汪久视的目光一闪而逝,白蒙也没有感觉真切。

    何山固目光转向后面的老道士,笑道:“这位我也不认识,久视,你来介绍吧。”

    汪久视对何山固很是客气,对那老道士更是客气,恭恭敬敬地道:“这位是江西龙虎山天师族庭的老神仙,乃是第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的堂兄,张养神大师,一般人见了,都尊称一声老神仙的。”

    张养神给众人施了个道揖,站起身时不是微笑,而是孩子似的那种大笑,很开心的道:“你这房子风水好,布置也好,是个会享受的人。”

    何山固倒是头一次听到人这些直白的赞赏自己的房子,有些意外,他接受的中国传统教育,说话都是异常含蓄,张养神这样说话,他当即以为他是在挑衅,不由面色一沉,沉吟道:“大师什么意思?”

    这倒把张养神问愣了,他挠挠头,皱眉思考道:“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啊!你这房子好,我就说一说而已。”

    “啊啦张大师喝茶。”汪久视连忙道。

    同时小声道:“何叔叔,老神仙年纪大了,而且一直隐居龙虎山上不问世事,心性与孩童无异,您倒是见谅,见谅啊。”

    何山固不置可否,这汪久视和他并不相熟,也是当年何克平刚毕业的时候请来看过一次病,开口就要十万诊金炼丹,可止痛十年不烦。

    那可是八几年啊,十万块,何山固一生清贫,当然看不起,也就婉拒了。

    现在这人带来一个不知道真假的道士来自己家里,也不明说来意,何山固也不问,只与汪久视寒暄,一时间倒把问白蒙诊病这事忘了。

    张养神见自己开口主人生气了,有些纳闷,却不再说话,闷头喝茶,小声道:“去年的明后茶,不好茶。”

    白蒙体力进了一阶后,耳音大进,听到老道士说的话,倒是一奇,喝茶的人不少,能品出雨前明前,更在保鲜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还能喝出是去年的,这人平时里面生活水平绝对不低。

    反正他喝,也知道这茶很香,不会便宜,什么年份月份的绝对喝不出。他瞧着有趣,却也不急,却觉有人连捅自己,奇怪的回过头去,看到了何宠对自己摇手机。

    原来何宠见张养神如此不客气,忍不住拿出手机搜索天师道信息,指着屏幕道:“张恩溥是一九零四年出生,这老头是他堂兄,岂不是有一百多岁了?”

    白蒙也是一惊,一百多岁的人脸上不见一丝皱纹还能大步行走,这身体也太好了吧。

    “什么身体好,我怀疑……”何宠看了眼爷爷,小声道,“他是骗子!”

    “何宠,你在那里搞什么呢?大声说!”何山固一错眼扫到何宠和白蒙耳语,不由闷哼了一声。

    他一生信奉明人不讲暗语,背着人议论本就是不好的,见孙子一个没看住,就做出这等行径,当下出言训斥。

    何宠陪笑不语,张养神却是对他一笑,捏起一串葡萄,无所谓道:“两个小鬼猜老头子年龄呢,不妨事,不妨事!”

    “你都听见了?”何宠面色一变,大讶。

    他和这张养神足有三米距离,与白蒙极轻的耳语,这百岁来人竟然可以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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