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孙金鑫见顾诏脸色并没有不豫的色彩,犹豫了半天,小声说道:“县长,这有问题啊。”

    说着,孙金鑫就帮顾诏倒上了茶水,并准备好香烟和烟灰缸。

    顾诏笑着看孙金鑫忙完这一切,才不紧不慢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呢?”

    孙金鑫有些回答不上来,老半天才注意着措辞,说道:“会上的态度有点不对,气氛也不是很融洽。”

    顾诏越发笑得开心起来,示意孙金鑫可以出去了。孙金鑫带着满头雾水出了门,坐在门外的办公桌上,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人打进来电话。

    是章奋强的声音,他非常爽朗邀请孙金鑫晚上出来坐坐,说要介绍几个朋友给孙金鑫认识。

    孙金鑫想了想,没有明白的拒绝,只是说看顾副县长工作的时间,毕竟刚刚调研完,有许多情况需要汇总总结,他这个秘书是不能早退的,上一次就差点出了问题。

    章奋强对此表示理解,称赞道:“金鑫啊,越来越有当秘书的样子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高高在上,孙金鑫感觉耳朵有些不舒服,便不咸不淡的说道:“总是要做好本职工作的嘛,领导辛苦,秘书也要多用点心。”

    章奋强明显滞了滞,用笑声掩饰了尴尬,说道:“那今天晚上看情况,我可是恭候大驾啊。”

    这就有点意思了,章奋强用上了敬语,让孙金鑫首次有了种身在官场的感觉,笑呵呵的说道:“大驾不敢当,我争取。”

    挂上电话,孙金鑫坐在那里琢磨,章奋强的电话来的这么早,是什么意思。他仅仅在顾诏办公室里做了次汇报,章奋强的电话就过来了,这是不是说明,章奋强的目光一直盯着顾县长?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味道不一样了,他的履历是被章奋强找人递上来的,那里面是不是有这么个意思,章奋强打算把他安在顾县长面前当个眼线?

    领导的贴心人成了别人的眼线,那代表着什么,代表那人想了解领导的动向和意态,孙金鑫脑海中浮现出“控制”这个词语。

    这种想法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嘲笑自己的神经太过于敏感,但越是想要拒绝这种想法,那蛛丝马迹就越来越多,想到最后孙金鑫额头一阵冷汗直冒。

    恰逢这时候顾诏打开门,看了看孙金鑫,说道:“小孙啊,你脸色不是太好,高强度的调研工作你还是吃不消啊。这样,我放你个假,回去休整休整,不要因为工作累坏了身子。”

    这话本来应该是秘书劝阻领导,却被顾诏拿了出来,孙金鑫正想说句不妨事的话,顾诏随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人该为你的身体担忧了,你要安安别人的心啊。”

    说完之后,顾诏便关上房门,留下孙金鑫肚子思索,他正在向未来老婆柳姐姐大人汇报现在的工作呢。

    柳妍的电话不期而至,刚接通就笑了起来,对顾诏调侃道:“顾大县长,听说你今天吃瘪了吧。哼哼,我就说了,纺山那地方可不那么简单,你为了追初恋情人,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啊?”

    这话里带着丝丝的醋意,顾诏讪笑道:“没有的事,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她一面,可能是她避着我,随意吧。”

    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确实去了秦小鸥支教的山区,但秦小鸥并不在那里,就在顾诏到来的头一天,秦小鸥却去县城了,两人根本没有碰上。

    柳妍嗯了一声,便把这事放在一边。她相信顾诏能够处理好,便转了话头说道:“工作碰钉子了吧?”

    顾诏淡淡的笑了,点上烟说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不碰钉子,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了。”

    “现在你就知道了?我爸说,纺山的问题由来已久,从民国时期就有了端倪,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你要真的想揭开这个盖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整个云密地区,从纺山走出来的干部不少,你必然遇到强大的阻力。”柳妍担心的说道。

    “哈哈,现在还没有调查出什么问题来,你就乱担心,这样可不好。”顾诏笑呵呵的说道。他相信纺山如果出问题,绝对是矿产方面的,甚至隐约有了些头绪。但没有落实的证据顾诏不会乱说,只要想办就要办得彻底。

    柳部长把他放下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考虑,而是涉及到整个国家的矿产资源。他希望,能够从顾诏这里找到突破点,然后制定全国性的策略,毕竟,矿产也属于国家财富,没有大方针的统筹,只能让财富白白流失。

    两人有说了会儿亲密话,柳妍才不无担忧的说道:“顾诏,我爸这次把你放下去的想法,我想你多少能猜得出来,要是实在有难度,保住自身,我爸又不是那种老古董的人。”

    顾诏顿时沉默了。柳部长这次让顾诏来纺山,未尝没有考究未来女婿的想法在里面。身为一派领导人,并不仅仅能够驾驶顺风船,逆境中奋勇而起,才属于真正的大家气度。

    柳妍见顾诏不说话,轻笑道:“对了,今天雷秋语过来找我,让我帮你带句话。纺山的治安问题,还是值得相信的。”

    顾诏眼睛一亮,这句话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纺山一个边陲的小县城,如何能够惊动雷家的孙女,这无疑是通过另外一条渠道告诉顾诏,县政法委书记刘正东,跟雷家多少牵扯点关系,并且雷家已经向刘正东打了招呼,给顾诏必要的支持。

    一县根本,一为经济二为治安,有了刘正东的支持,顾诏在县班子的话语权就要增大许多。刚刚露出喜色的顾诏,手指突然压紧电话筒,这个消息也同样让顾诏感到了惊心,纺山的山头主义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连刘正东都被挤压得不得不向军方提出求助,还要联合他一个刚刚到任的常务副县长?

    形式实在太严峻了,这也让顾诏发觉,纺山的盖子一旦揭开,恐怕就要震惊全国。

    这是经验之谈,在改革开放阶段,很有些国有矿产流失,肥了某些官员,赚了某些外来或本地的商人。

    要把这铁桶般的盖子打破,就必须要下重力度,单凭顾诏是不成事的。挂上电话之后,顾诏脑海中浮现出昨天找机会跟刘艺州见面的情形。

    昨天夜里,顾诏假装酒醉,很早便离开了平安乡,利用付家星曾经给他提供的途径,找到了刘艺州。

    初一见面,刘艺州给顾诏的印象绝对不是精神病人,反而是个略显憔悴的知识分子,举手投足间带着文人的气息。他今年五十多岁,看上去六十多了,眉宇间有化不开的焦虑和忧心。当他听到顾诏自报家门之后,冰冷着脸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种态度,对待官员的态度。顾诏站在门口想了想,锲而不舍的重新敲门。

    过了老半天,刘艺州手里拎着棍子冲了出来,怒目圆睁的指着顾诏就骂开了。

    “你们这群畜生,有什么本事就冲着我来,难为我闺女和儿子干什么。你上门找我谈话是不是,我跟你拼命!”

    还好顾诏身手不错,很快从老头手里抢过棍子扔到一边,把大门关紧,架着老头进了屋子。

    随后,顾诏开始畅谈自己对纺山的看法,刘艺州不置可否,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直到顾诏说到矿山资源属于国家所有,严禁私人或者地方政府偷采盗采的时候,刘艺州那发木的眼神才有了神采,将注意力放在了顾诏的身上。

    结合后世的经验,顾诏说了些国有资源流失的情况,老知识分子的眼里便充满了泪水。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蹲下身子扒拉着土炕,从炕角某个隐蔽的角落掏出半块砖,露出个炕洞来。

    老头慎重的从炕洞中拿出被塑料布包裹的两个本子,放在双手中间递向顾诏。

    “这几年,纺山变了,糟蹋啊,糟蹋啦。”

    老头不停的念叨着,顾诏表情严肃的将塑料布打开,本子上苍遒有力的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帘。

    纺山国有矿产资源流失情况。

    顾诏心里一抖,将这个本子放在一边,又拿起下面的那个本子。

    纺山营私舞弊干部名单。

    两个本子,就好像烙铁一般烫着顾诏的手,他慎重的翻开后一个本子,第一页就写着贾成功的名字。

    贾成功,云密地区区长,因政绩突出得到上级重视,放在了云密重要岗位上。仅仅看了一眼,顾诏便把本子合上,看着刘艺州露出了苦笑。

    看到顾诏的苦笑,刘艺州的老眼中闪过失望的色彩,颓然的坐在了炕上,念叨着:“我那苦命的儿子和闺女啊。”

    顾诏沉默,点上一根烟,慢慢的说道:“这件事很棘手,希望刘老暂时妥善保管这两件证物,会有用到的时候。”

    刘艺州失望的脸上又露出惊喜的表情,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

    顾诏拍拍手笑道:“大老虎我打不动,打些小崽子总是可以的吧?我听说您被当成精神病人被人从天都带了回来,那我就先动动这几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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