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诏的到来出乎吕平安的意料,而吕平安和白凤是一家子,同样也让顾诏料想不到。

    “真想不到啊,原来镇长和白主任是夫唱妇随,顶起了咱们河沟镇的半边天啊。”顾诏笑呵呵的说道。

    吕平安也笑道:“顾书记笑话了,白凤在镇委日常工作中,还是很有能力的。”

    顾诏摆摆手,知道吕平安这是用话来堵他,一个镇长一个办公室主任,两个人还是一家子,很有点“一家主”的嫌疑,为了避免顾诏用有色眼光看人,吕平安必须要先把话摆出来,所以顾诏示意他不必在意,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吕平安一根。

    “哟,蝴蝶泉。”吕平安笑着接了过来,叹息道:“唉,这种烟放在咱们河沟镇可有点糟蹋了,大家能抽上大槐树已经很不错。”

    蝴蝶泉一块二一盒,而大槐树则五毛钱一盒,相差不少。不过,在河沟镇,大槐树这种烟都是拿出来招待贵客的,就连吕平安,平日里抽的也只是两毛三一盒的大鸡香烟。

    顾诏的眼睛眯了眯,吕平安这是若有所指,他不会听不出来,于是便把一条红塔山和一瓶五粮液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其实,烟酒什么的,价钱只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嫂子,今天我就在您这里蹭顿饭,我跟镇长喝上一杯。”

    白凤整天研究县里,看到红塔山心里就是一咯噔。这烟七块钱一盒,一般人还当真抽不起,一边心里琢磨着顾诏来家里的意思,一边笑道:“来就来,还拿什么烟酒啊,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嘛。书记,您跟老吕先坐着,我去做饭。”

    说完,白凤给吕平安使了个眼色,便向旁屋厨房走去。

    顾诏抽了几口烟,看了看吕平安。吕平安则低着头,过了半天才摇摇头苦笑道:“书记,咱们可是上了纪委的黑名单了。”

    顾诏哦了一声,全然不在意吕平安担心的事情,笑呵呵的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这才说道:“平安同志啊,这些都是小事情,咱们只要不犯错误,纪委同志就算来做例行考核,也不用心虚嘛。”

    吕平安皱皱眉,顾诏这是准备宣扬书记的地位么,竟然叫他“平安同志”,这分明带着一些老干部的口吻。尽管他知道,顾诏这种称呼没有什么错误,但是依然心里很别扭,同时对顾诏轻描淡写说出纪委事情感到无奈。

    到底是年轻啊!你把人家儿子给弄到公安局去了,又让人家在县班子会上丢那么大的脸,就算你不出什么错误,那也要给你挑出错误来,除非你什么都不做!可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人家想要找你毛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着吕平安的脸色有点阴沉,又不说话,顾诏便知道吕平安心里不是那么放得开。他哈哈一笑,说道:“不说这事,不说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随他去。平安同志,今天来找你,主要是跟你商量一下,那个跳马崖的工程,咱们是不是该重新启动一下?”

    吕平安咬咬牙,他在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没钱没钱没钱!你顾诏还在这里胡闹,不就是想让我老吕背黑锅?到时候动员令下了,架势摆出来了,没有钱,谁去填那个窟窿?

    “书记,不是我瞧不起河沟镇,咱们河沟镇真的太穷了!就算是上级给咱们一点支持,那职工们的工资怎么办,不能总这么拖着吧。”吕平安旧话重提。你顾诏要是想让咱们政府方面动起来,行,咱们配合,但皇帝不差饿兵对不对,最起码你这个书记也要想办法给大家填填口粮对不对,总不能既想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吃饱吧?

    现在不是大锅饭时代!

    顾诏呵呵笑了起来,胸有成竹的说道:“钱,不是个大问题。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平安同志沟通一下,如果资金到位的话,那么镇政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够完成这个引水计划?”

    吕平安听顾诏说得很郑重,不像是开玩笑的话,心里便是一动,沉思半天说道:“把跳马崖周围八个自然村都调动起来,不出一个月,我能把跳马崖下面的水通道山上。”

    “一个月?”顾诏摇摇头说道:“时间太短了。这么短的时间,质量能不能保证?不要过个一两年,这工程便废了,不划算。”

    吕平安顿时有些冒火,别的事情他可能认怂,但说起干工作来,他可是一点都含糊,马上拍板道:“书记,我老吕在这里拍胸脯,只要您能弄来咱们干部的工资和施工的资助,我老吕马上下乡蹲点,一个月之内如果不能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您马上换了我这个镇长。”

    话音刚落,厨房里就传来白凤一连串的咳嗽声。

    顾诏看了厨房一眼,呵呵笑道:“镇长,那我可就当真了啊。”

    吕平安看了看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年轻人,将桌子一拍,说道:“大丈夫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书记,咱可说好了,您要是拿不够资金就想让咱们开工,结果半路停下来,那以后的工作,就别怪我老吕不配合!”

    白凤又是一阵咳嗽。

    顾诏也将桌子一拍,大声说道:“好,痛快,我顾诏就喜欢跟痛快人做事。镇长,咱们就豁出去了,看看两年之内,咱们能不能成为梅县乃至西清地区的明星乡镇!”

    这句话说得堂堂正正,全然没有一点领导人的样子,反而像个刚刚毕业的热血青年。吕平安被顾诏激的浑身热血沸腾,又好像回到了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满脸充满了坚定,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两个大杯子,把顾诏带来的五粮液打开,咕咚咕咚的倒满了两杯,同样大声说道:“书记,咱们今天就杯干立誓,只要这件事搞成了,以后咱老吕就是你手底下的兵,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好,痛快!”顾诏端起酒杯,说道:“三天时间,吕书记请做好突击的准备。”

    “好,至少十五万,书记也要辛苦了!”

    “干!”

    “干!”

    听着外面两个男人越呛越火,白凤站在厨房里使劲跺脚!这个吕平安啊,今天这是发了什么神经病了?人家是书记,你是镇长,这不是故意跟顾诏对着干吗?要是偷偷摸摸的给顾诏出难题,难为难为顾诏挤兑挤兑顾诏还是可以的,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叫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这事要是说出去,没有人说你吕平安的好!

    镇长本来就要配合书记工作,你却用来打赌,这在官场上是大忌,你这不是摆明了把自己的小辫子送到顾诏手里吗?就算顾诏要不到资金,你还真把顾诏踹出河沟镇?

    话说到这里,顾诏和吕平安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书记和镇长面对面的碰撞,折服与不折服就在此一举,两人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围绕着镇上的日常工作稍稍讨论了一番。等到白凤炒好了四个小菜,两人这一瓶酒倒是来了个底朝天,吕平安又在床底下拿出了一瓶宁河大曲,三块钱一瓶的白酒。

    “书记,这酒可比不上您那瓶,凑合着再来点。”吕平安喝得高兴,跟顾诏这一番谈话,还真让吕平安感觉到顾诏不是过来走走过场的,对于全镇四十多个自然村摸底摸得很透,就算是最远的黄杨村,顾诏都能说出村里最困难户的名字和住址。

    “有酒喝,那就很好了。”顾诏若有所指的说道:“对了,镇长,明天你跟我去一下区里,区农行唐行长那边正找我催帐呢,咱可不能还了钱就不理人家了,干脆再在他手里为咱们河沟镇贷上一笔款子吧。”

    吕平安虽然喝了酒,但基层干部一般都是久经考验的,心底却不迷糊,闻言跟白凤对视了一眼,疑惑的问道:“催帐?”

    顾诏哈哈笑道:“有个朋友在唐行长那里贷了笔款子,三个月了,手底下有了余钱,准备把款子还上。当时咱们贷款的时候,手续稍稍有点简单,唐行长心里有些不落谱。”

    顾诏的话,稍稍有些违反规矩,要是传到唐宥耳朵里,未免有些不好。但顾诏知道,吕平安夫妻听了这话之后,断然不会乱说,反而心里会火热不少。地区银行,对于镇干部来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森严衙门,顾诏竟然能够从中贷到款,甚至有些“不合规矩”,那顾诏的能量究竟有多大,还当真深不可测。

    若是顾诏说在地区认识罗书记认识白专员,对于吕平安来说可能不是那么震撼,但若说跟银行行长关系不错,那才能让吕平安刮目相看。银行代表什么,代表的是钱,河沟镇现在一贫如洗,若是能请到一尊财神爷,哪怕仅仅在手指缝里露出一点油水来,也足够贫困镇美上一阵子的。

    等到这顿饭吃完,顾诏喝了杯茶之后,便告辞离开,回到新宿舍之后,倒在床上便陷入了甜美的梦想。

    而吕平安夫妻则躺在一个被窝里说了一晚上的话,等到第二天前往西清市的时候,吕平安还顶着两个熊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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