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老汉!怎的如此独断?这么大的事情,不跟额商量一下,就自己报名了?你和亭里的几个兄弟好不容易从营里逃来,这才不到两个月,你就又不自在了?”

    “你这个婆姨懂个什?我这一身武艺,怎么能成天在土里刨食?再说了,我这一参军,你们娘三就能到益州去分地。益州啊,以前听营里的校尉说,那是天府之国,从不缺水。在那里分地,不怕旱,不怕蝗虫,可不比在这里十年九灾的好?”

    “额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这兵荒马乱的,你要是有个好歹”

    “怕个什?我们北宫家,以前在湟中。因为老祖宗起事,流落到这里。我爷,我爹,还有我,不都是给这里的征西将军当了一辈子兵么?谁又战死了?这年月,能杀死我们北宫家的爷们儿,那就没有!”

    “你还说,你还说!我们的大郎就是你不在家的时候被别人打死的!你还说没人能杀掉北宫家的人!你们的老祖宗,那个叫北宫伯玉的,还不是被人杀掉了!还害得你们这一支流落到这个地儿”

    话说到这里,北宫雄高昂的情绪也不由得缓了缓。他长叹了一口气:“娃他娘,大郎和别人争抢粮食,被人打死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晋国的赈济来得太晚我从营里逃来,一半是因为要保护其他五个逃来的本地兄弟,一半也是为了你们娘三能继续活下去。可是来这两个多月我认真的想过了。若不是关大司马心存慈悲,给我们找了很多生发。面对如此大灾,就算我来和你们在一起,又能怎么样?要在这个世道活得安稳,终究还是需要有地位啊。”

    “可是”他两手一摊:“我们北宫家的人从来不是以诗传家,世家那一套我们想学也学不来。要想出人头地,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从军,靠着我们北宫家的家传刀法,为后人闯一条路子出来。而且”说到这里,男人的手轻轻的搂住了自己婆姨的腰:“我看这汉国的官风,比晋国乃至魏国都要好得多。别的不说,就说这新来的亭长吧。做事公平,为人仗义,我可从未见到这么好的亭长。由此可见,汉国的军中,应该不会像以前魏国、晋国那样的一切讲家世,小兵基本永无出头之日的恶政。”

    “嗯。”被自家汉子搂住腰的婆姨,这时候人已经有点软了:“可是你走了,这个家”

    “我问过亭长了,在汉国,以前由于军属比例极高,所以国家极为优待军属。益州,巴五郡那边,新去的军属每家可以分到二十亩水浇地,明年免税,后年半税。至于劳力嘛,呵呵,二郎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身体一直不好也就罢了。咱们的三郎可是天赋异禀啊。三郎今年不过六岁,身高都快有五尺三寸了。这力气也大得很有他在,我家不缺劳力!”

    “哼,三郎那个憨娃啊!力气是大,可是吃得也是真多,而且人都呆呆的。要我说,你当初干嘛给他起名叫纯呢?叫蠢才对!”

    “诶,有你做娘的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么?三郎是性情单纯,不是蠢。再说了,就是蠢,不也是你生出来的?”

    “哼!是老娘生的,但也不知道是哪个贱坯在老娘身上留得种!”

    “就是我了,怎么,你不服?要不要再留一个”

    夫妻二人的对话到了这里,下面的东西自然就只有省略数千字了。

    一夜运动,第二天,下午,池阳县城,县衙之外。

    虽说已经过了午时,可是这时候的县衙外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无他,大家都住在县城外嘛,上午那半天,多半都是用来赶路的。下午时分,才是干正事的时候。

    “诶诶诶别挤,都站好了!说你呢!就是你!站好了!还瞪?再瞪本官罚你到队尾去重新排队如何?”

    新任的池阳县长乃是蜀汉军原来在安国城的一位军侯,陈剑。就是那位立志打故乡的荆州子弟没得办法,蜀汉那么小的身板,陡然拿下这么大一块地方。各级官员都极缺。所以政府这边也只有向着军队伸手,把一些低级军官抓来应急。

    “都听好了!买粮食的,站左边。应征民夫修渠的,站中间。应征入伍当兵的,站右边!”

    到底是生在益州,长在益州。虽然自诩为荆州人的陈剑一直对故乡念念不忘,可身上早就沾染上了只分左右,不辨东西的毛病。他在那里左右什么了半天,这队列还是完全无法成行。

    “mb的,这群龟儿子怎么这么傻?左右都分不清楚?”看着乱糟糟的衙门口,陈剑的邪火一浪高过一浪。要不是本次出任地方官前,关彝给他们训话,一再告诫他们对雍凉百姓要客气一点的话。说不得,陈县长这会都想用鞭子抽人了。

    “各位老汉听好了。买粮食的站东面,入伍当兵的站西面,剩下就是修渠的,站中间!都按秩序来,大家都排队,那就么麻哒!”

    随着一个八尺大汉的大吼,然后这个大汉身旁的其他几个大汉也跟着开吼。百姓们迅速搞清楚了方位,关中人组织性强的特点一下子表现出来,很快的,整个衙门都开始变得有序了。

    “呼原来这里不兴讲左右。”擦擦头上的冷汗,陈剑提起官袍的下摆走了下来:“多谢各位壮士了,本官姓陈,是此县的县长。不知壮士们怎么称呼?来此地是要从军还是修渠?”

    “草民等见过县尊。我等准备先买粮,然后再来应征入伍。”

    “善,不过本官建议你们先去应征。若是选上了,拿了安家费,一起去买粮岂不是更好?”

    “这倒也是。多谢县尊指点。”

    “呵呵呵,哪里哪里,实不相瞒,本官也是行伍出身,看几位壮士这身行止,应该也是提过刀杀过人的吧?”

    “不敢隐瞒县尊,我等以前皆是在大晋,啊不,在贼营效力过。只是今年关中大灾,为了家人,不得已”

    “呵呵呵,无妨无妨。我大汉就是需要你们这样有情有义的好汉。嗯,且随本官来吧。”

    这个年头的征兵体检,比起后世当然简单许多。主要就是看肢体是否健全,视力和听力呢也要在一定基准线之上不然上了战场看不清旗号听不清鼓声,就不知道进退。之后则是平底足的不要不适合强行军。体味太过浓厚的不要在帐篷里要熏死其他同袍么?

    满足了以上要求,基本上就可以当兵了。当然,在这些基本条件之上,也有更高级的科目:比如武艺、箭术、骑术、力量等各项的展示等这不是在选兵,而是在选拔低级军官了。

    随着这一套征兵流程逐渐的走了下来,陈剑的双眼就越发的闪亮:这几个汉子,其他的就不说。单是这个北宫雄,真的是块宝啊!弓马娴熟,一口大刀也耍得极为漂亮。最后举石担虽然成绩不佳,但作为从军十几年的职业军官,陈剑非常清楚:这是这汉子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只要进了军营,吃饱了饭。这就是个人武力值爆棚的猛将兄啊!

    “格老子的,这家伙要是吃饱了,我在他手里恐怕走不过五个合。哎,也不知这厮面对文将军的时候,能够撑上多久?”

    陈剑的思绪正魂游天外呢,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拉了现实。

    “咦?文将军?您怎么到了这里?”

    这个文将军可不是文次骞,而是他的弟弟文虎文季威。文虎跟随文鸯降汉后,也获得了一个杂号将军的头衔。

    “见过陈县长,本将此次奉平北将军令,巡行京兆附近各县,看各县新征招的士兵里有没有好苗子。若是有的话,此次征伐河套就要带上了。陈县长,你这里有好兵吗?”

    说起来也是文鸯自己作,当初他说各个部族的出兵份额多少由单挑决定。结果十七家部族里有十三家部族派出的代表都被他一刀两断这么做确实极大的震慑了诸多异族,但是也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很多部族想出兵却无法出兵

    虽然文鸯到了后来面对剩下四家部族的代表明显放水了,而且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协:被本将一刀两断的部族,一家可以出五百。但即便这样算下来,十七家部族出兵数量也被限制在了一万三千人。算上关彝开始答应给他的一万,总共才两万三。

    文鸯虽说以武勇闻名,但他并不蠢。所以面对这种局面,他赶紧的去找了关彝:“大司马,这样子不行啊。你得再给我加点兵。”

    可是现在关中差的就是兵嘛。所以关彝也很爽快的答:“可以加兵,但现有的部队一个不准动了。你自己去京兆附近开始征兵的县城看看,有合适的直接拉走吧。”

    于是,文虎作为文鸯的万年副将,就被一脚踢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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