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一愣。静娴公主,皇帝第八女。母修仪武氏。和晋王李景霆一母同胞。

    而陇西李氏和皇室有姻亲的惯例,此刻静娴公主出现在李知烨地儿,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

    旋即,辛夷便大喜。

    天助我也。她心里不停回荡着这几个字,心跳极速地撞击着胸膛。

    因为修仪武氏,也是此局中的一环。本来辛夷打算见李家后再去见她,想来要费点周折。

    她甚至做好了找李景霆走后门的打算。但有武修仪的女儿在这儿,带个话就方便多了。

    “表妹,是个公主娘娘哩。”窦安悄悄地用手肘戳辛夷。

    辛夷这才从狂喜中缓过神来。发现李知烨微诧地瞧着她,静娴公主则有些脸冷。

    辛夷这才想起自己忘行礼了。李知烨已经提醒了静娴的身份,她却因太过激动,径直杵在那儿走神。

    “拜见静娴公主。”辛夷连忙一拜,恭敬无比。

    静娴公主没有理睬。只是目光古怪地往窦安脸上瞥,若有所思。

    李知烨虚手指了指绣墩:“辛府如今可不太平。辛姑娘还有空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请陇西李氏出手。救我辛府渡过此劫。”辛夷开门见山。

    李知烨眉梢一挑。意外的没有太惊诧,但也没回话。只是微扬下颌,示意辛夷说下去。

    “五姓七望最后一个叛的,一定是陇西李氏。所以尔等不会帮王家跑腿,但实力的差距,也不会让你们敢与王家怼气。陇西李氏如今的状态,就是夹层之中,隔山观虎斗,算是第三种立场。”辛夷不慌不忙应道。

    李知烨微微点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可世上真有那么讨巧的容易事么?”辛夷唇角一勾,“若是李家胜,自然是皆大欢喜。但瞧王俭如今的放肆,怕是悬得很。彼时王家上位,会容得你们这种夹层草?”

    李知烨淡淡一笑,有分轻蔑:“辛姑娘不必危言耸听。就算王家上位,彼时政局初定,还有其他几个大姓。王家只敢拉拢我们,万不会做绝,自己当光杆司令去。”

    “可为了警告刚刚依附的势力,来个杀鸡儆猴,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就算也成立,为什么一定是我李家?当今天下,非李非王,两方观望的势力不在少数。”

    李知烨愈发不在意了。辛夷的话,他们早就考虑过。可最后没谁担忧过。

    棋局中最讨巧的是居中观望。可也是最危险的。

    因为黑白任何一方都有理由拔刀。

    但李家认为,王俭若要立威,找的应该是小世家小门阀,而不是陇西李这种难啃的大骨头。

    被泼了冷水,辛夷却脸色如常,反而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可陇西李有个无论如何,都剔不掉的软肋。会成为王俭的刀最容易砍下的地方。”

    李知烨一滞。

    辛夷眸底一缕精光划过:“鲜卑。”

    李知烨的唇角乍然僵硬。静娴公主也古怪的看了辛夷眼。唯有窦安泅起了笑意。

    陇西李氏,发源陇西,有一半鲜卑血统。故虽尊为五姓七望,却并不是正统的中原人。

    哪怕几百年间,他们比汉人还汉人。但骨子里的血脉,在华尊夷贱的纲常下,却是洗也洗不白的污点。

    “说白了,王俭若上位,招安还是清剿。是个合纵或连横的选择。而选择的标准,有很多种。”辛夷见得李知烨的脸色渐渐变了,语调愈朗。

    “最容易想的是实力。难啃的就招安,不难啃的就斩草除根。可李家忘了,实力大小比较,本身就是主观易变的。而唯一板上钉钉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如血统。”

    辛夷说得愈发缓慢清晰,李知烨的脸色就愈不好看。

    因为血统,他丝毫都反驳不出。

    “若是王家以血统为借口,鼓动个华尊夷贱,彼时李家面对的刀剑就不止王家一把了。王家又能立威,又不用当头炮,还能夺过李家权势来壮大自己。这种好事,何乐不为?”辛夷笑意荡开。

    李知烨的唇角抽搐几番。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变为了铁青。

    “可这些都还是猜测。要我陇西李为个猜测,就和王家翻脸,我陇西李还没这么被人当枪使。”李知烨死死盯住了辛夷。

    男子前时还佛祖慈悲的眸,霎时划过抹戾气。

    如同揭开莲花的面具,底下却是发黑的淤泥。

    辛夷也直直盯紧李知烨,不卑不亢,眸色如炬:“我说过让陇西李和王家翻脸么?不过是请尔等小小出出手,救我辛氏一劫罢了。”

    李知烨身子一抖。陷入了沉默。眸底翻涌的夜色却出卖了他的挣扎。

    辛夷适时地上前,将紫玉兰如意的匣子放到了李知烨面前。

    “此乃圣上御赐。我辛氏得皇恩隐蔽,可不是介臣子想灭就能灭的。话已至此,如果李公子想好了。就请去回报李家族长罢。我辛氏还生死难断,万万等不得的。”

    辛夷一口气说完,也不管李知烨是何脸色,直接把目光转向了静娴公主,“静娴公主,接下来我们谈谈?”

    这太过明显的转话题,如同高傲的逐客令,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立马反客为主。

    李知烨顿时觉得两颊烧烫。

    可辛夷愈是这般不把他放眼里,他反而愈心虚,愈不敢回怼。

    因为只有绝对的棋局掌控者,才有这种近乎碾压的气焰。

    狂,故强。

    “好一个辛夷。皆大欢喜,自然最好。但若你算计我李家,则不待王俭出手,你会死的更快。”李知烨阴阴地丢下句话,就拿上紫如意匣子,拂袖离去,方向是李府上房。

    哐当一声,门被砸得阖上。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辛夷,静娴公主,还有个忙着吃喝的窦安。

    “方才奴家一进来,就瞧得公主脸色不太好,可是玉体欠安,被这杨花迷了眼?”辛夷屈膝一福,语调温软。

    静娴公主缓缓地从窦安身上收回目光,不平不淡地道:“无妨。”

    “听闻公主和晋王一母同胞,关系打小就亲密。可本姑娘听守辛府的禁军们碎嘴,说好像晋王和监国赵王出了点岔子,如今被拿住,软禁在宫里。公主可是在担心王爷?”辛夷轻声问道。

    静娴公主眼皮子抬了抬。不置可否。

    是担心胞兄晋王。

    也是担心他自顾不暇,分不出心来过问自己的亲事。自己就要嫁给李知烨,从此水深火热。

    不过横竖都事关晋王。辛夷也没说错。

    “若是我能救出晋王,完璧归赵,公主可否向武修仪带个话,请武家助我一臂之力?”辛夷续道。

    “能救出皇兄?给母妃带话?”静娴公主听到前半句,眸色一亮,可听到后半句,眉间又浮起抹警戒。

    “请利州武氏助我,暂时压低剑南烧春酒价。”

    辛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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