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整个海岸都弥漫着这种枪声,周围的人,惊得一动都没动。鴀璨璩晓

    只有风声在耳边肆虐呼啸,许久,许久之后,才隐约听得到那悬崖下的大海深处,传来“噗通”一声模糊的落水声。

    如骇浪拍打上岩石,发出的那种震撼人心的声音。

    霍斯然的脸色,已经被震得脸色全然苍白。

    而那一抹纤xiǎo的身影如被雷轰击一般僵在原地,片刻之后,发出一声莺啼般泣血的嘶喊声:“景笙——!!!!”接着像疯了一样往悬崖边冲,擦过霍斯然的肩膀,猛然扑倒在顾景笙刚刚倒下去的地方,崖边的沙砾粗糙尖锐,将她绊倒后双膝磨破,掌心淌血,她嗓子里提着一口气,xiǎo脸煞白,剧颤着朝那奔腾汹涌的海下望去,黑暗里一片汹涌的浪花涌满视野,那个人的影子却被黑暗吞噬得一diǎn都不剩了玷。

    “啊——!!!!”

    那一声凄厉心痛的嘶喊声似乎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中的,听来却依旧是那样刺耳和震颤人心,特种大队队员们手里握着的枪都松了,眸色复杂地盯着那个悬崖边上纤xiǎo的身影,她哭喊着,手拼死往悬崖下面伸,像是要将那个已经掉下去的人生生给拉回来,那动作顿时吓得人惊出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听到随后赶来的陆青一声“还不赶紧拦住她!”的咆哮声中,丢下枪跑过去死命地拉住了她。

    可所有凑近的人,几乎都感觉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名叫“失去”的感觉骅。

    就像那是她心上生生剜下的肉,她只晚到了那么几秒钟,那么一xiǎo会,有些人就再也追不回捞不住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朝着咆哮的深海拼命伸出张开,想要拼尽全力抓住什么东西的五指,沾染着几丝鲜血,颤得令人心惊。

    “……快diǎn,拉住她往后diǎn!你们也想掉下去吗!!”后赶来的陆青心惊胆颤地咆哮着,跟着几个人一起将那个力气突然不知道大了几倍的女孩儿强硬地拉回来,陆青紧扣住她的肩扳向自己,颤声説,“彤彤……彤彤你听我説别做傻事……从这里掉下去会死的,别傻了他回不来了……”

    而林亦彤却什么都听不到。

    除了痛苦,除了再也压抑不住的尖叫嘶喊,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知道自己这一路赶来的时候是心惊胆颤的,xiǎo手紧紧扒着车窗像是紧扒着自己最后的希望一样,她恍惚觉得自己来得不晚,她十diǎn钟就出发了,今天清晨的时候那股熨帖般的温暖还在,怎么会那么快就离开,可走近的时候听见漫天噼里啪啦的枪声,她xiǎo脸白了一半,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到他把枪口抵在自己的左胸腔上,那感觉,就像自己站在巴黎那个老教堂的下面,亲眼看着林微兰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一样,一样的心情。她近乎疯狂地跑到悬崖边,痛得嘶喊出声,觉得生命里似乎总有这样的痛,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都要不回那些终将失去的,可她还是那么想抓回来……死都要抓回来……

    一旁的霍斯然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看她拼命在悬崖边上抓挠的动作,如一下下的震撼打入脑海,眼前的这个画面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甚至听顾景笙説到最后,他冷冷端着的枪口都有些犹豫,他不曾想顾景笙会亲自开枪将这条命还给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赶来,亲眼目睹这一幕。

    “对不起……”陆青的手都在颤,死死地扣住肩膀上的xiǎo女人,哑声道歉,“我不是故意没告诉你行动会提前三个xiǎo时,只是知道就算你过来,也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东西……”可就算如此,他也觉得是他对她不起,“彤彤,对不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纤xiǎo的女孩终于不再挣扎了,她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顾景笙死了,死在这她也许根本看不懂的漫天混战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断了腿的爬虫,斩断了七寸的蛇,总之是身上最好的那块肉被生生割了下来,从此浑身上下再没一块好的地方,就像这人生,失去了林微兰和所有温暖之后的黯淡无光。

    她本可不必如此的。

    他也本可不必如此的。

    纤长的十指埋在粗糙的泥水和沙砾里,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有些裂开磕破,染满了鲜血,她慢慢地抬起头,月光下脸上的泪光那么明显,慢慢地望向自己身侧还握着枪的男人,泛白的薄唇哑声开口:“霍斯然……我恨你。一生。”

    她恨他。第一次那么深地,恨这个残忍剥夺了她生命的全部温暖,全部鲜活血液的男人。深到觉得一生都会刻骨铭心。

    那一袭深色军装肃杀挺拔的男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整个场景肃杀如吸血鬼袭来前的xiǎo镇凌晨,阴森入骨,悬崖底下的大海咆哮着有种凄厉冷寒的味道,霍斯然被震得好久才恢复一丁diǎn知觉,仔细看会知道腕骨都颤得有些握不住枪,可他走过去,脸上的神情依旧寒冽冰冷,慢慢蹲到她面前,哑声道:“我在做我一直都该做的事而已,也恭喜你,你的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

    最后那残忍的一句,算是夸奖。

    也终于,成功地将眼前已经绝望得痛到极致的xiǎo女人再次打击到,她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带着腥味的海水打湿,散下来,胳膊颤了一下险些支撑不住自己。是的,这一场早就策划好的谋杀里,有她的份,是她在推波助澜,她脱不掉半diǎn干系。

    陆青心下狠狠一疼,眼神复杂地看了霍斯然一眼,知道此时他説这种话,会把她逼到崩溃的。

    那一身肃杀挺拔的男人慢慢起身,冷冷地沉声説了一句:“收队。”

    整个盘踞在海岸边上的特种大队开始哗啦哗啦地收起枪支往回赶,头dǐng的直升飞机也盘旋着开始往实习军演的地方飞去,仿佛一切都大势已去,只剩残局。陆青心下一颤,放开林亦彤便快速跟上去,还没开口説话便听见霍斯然刻意压低了的沉着冷静的嘶哑言语:“从现在起把整个京都及所有邻省出境通道全部封锁,查找与‘蜂团’头脑人物相关的可疑人员扣押下来禁止出境,这附近还有很多他们的参孽余党……”

    陆青一怔,赶忙下意识地回答:“是!!我知道了会马上安排。”

    “还有……”他一双泛着猩红的冷眸凝视着远处那一片已经被打成马蜂窝的碧远别墅群,心里的沉重与憋闷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那个人的影子频繁地在他眼前晃,“这一场围剿针对的仅仅是‘蜂团’间谍组织的走私活动,内线是边防管理局那个姓钟的局长,卫生厅副部长顾景笙协助军方追踪这起案子,在围剿过程中不幸殉职牺牲,懂了么?”

    他没有记错的话,顾景笙在省军区也是挂有军衔的,这个説法,最为好听。

    这话让陆青霎时被震在原地,惊讶无比地看着霍斯然,好半晌才想清楚他在作什么,这个男人,情绪内敛到让他这个贴身的副手都摸不清楚,他跟顾景笙之间的情谊也许没人能説得清,否则怎么会前一刻生死相逼,后一刻却已开始为他铺路,兄弟与仇敌,哪里只是有一字不同的差别?

    “我知道了……”陆青哑声回应,知道一旦两人之间的仇恨消泯,外人就再没有必要知道顾景笙有这样隐秘的过去。

    “首长!”一个战士跑过来,有些尴尬有有些犹豫,“那个,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该怎么办?

    霍斯然整个脊背绷紧僵硬,如同被戳中心底最痛最软的部分,他不敢回头,却还是慢慢地向后看过去,只见凄冷的月光下那个纤xiǎo的人儿正歪歪地倒在潮湿阴冷铺满沙砾的崖边,不像是情绪崩溃之后晕倒过去了,而是慢慢地,浑身发颤地轻轻躺在了那片冰冷的土地上,xiǎo脸血色褪尽,手捂住xiǎo腹的位置,闭上眼睛听着悬崖下奔腾咆哮的浪声,累到绝望,再也无法站起。

    他妈的

    这一场国际间的重大变故,果然在京都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

    世界仿佛瞬间就动荡不安。

    云裳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新公司里坐着开会,月度的结算麻烦而费脑,她集中着精力听着,将下一季度的工作重diǎn敲进键盘,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三下,很明显地是重要通知,她掏出来看,被那消息震得手猛然一抖,手机都险些掉了。虽然一直都想象到过这种后果,起始原因也是自己促成,可如今当真看到,她还是心惊了好大一会。

    分了神,很快就被领导唤回,她一惊,赶忙笑着道歉,重新坐正认真开机,只是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想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霍斯然私自行动破获这么大的走私间谍组织,中央已经严厉传唤了他几次,他却告了假离开,这么个风口浪尖,他会去哪儿??

    而顾景笙……竟然真的已经死了……

    云裳敲字的手都在抖,毕竟曾经跟自己坐在一个桌上,曾经笑着説话的人突然就这样死了,她心有余悸,敲字也频频敲错起来……

    …………

    天阴,凉风飒飒。

    霍西清晨出门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军用悍马,心下一惊眉心微蹙,问走过去的顾闻熙的专职佣人:“昨晚家里有来人?什么时候?是大哥么?”

    佣人惊讶过后diǎndiǎn头:“是。是大少爷回来了,凌晨,跟老爷坐在客厅聊了一会就出去了。”

    凌晨?出去了??

    霍西想不通,边开车边在心里琢磨,大哥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还叫上了老爷子?他坐上车,自觉拧开了收音机调到时事频道,仔细听起了国内军方最近发生的大事。

    …………

    而此刻的c城墓园里,一座白色的墓碑不怎么起眼地排列在一排相同模样的墓碑中间,安静伫立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上面的照片,是他18岁刚参军那年刚训完晒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的灿烂模样,风吹过,照片的一角就被掀起来,在风里瑟瑟地抖。

    霍擎苍心疼xiǎo儿子,找不着尸体,就埋了他的遗物在这座墓园,离霍家很近,也算是回了家。

    什么当兵就是献身给国家,还搬去烈士陵园,老爷子不信那个,就觉得挨着家最好,霍斯然凌晨回到家跟老爷子聊的时候,只説霍野的尸首找到了,但是家里的墓碑都已经盖好了没有再撬开的道理,他想把尸首带回京都中央军区附近的烈士墓园,魂归家,身归国,也算妥当。老爷子想了想同意了,最后犹豫着问起:“当年那件事搞清楚了?开枪的人抓住了?”

    霍斯然diǎndiǎn头。

    “那是谁干的?让我见见,国家想怎么判?枪毙不?”

    霍斯然再diǎn头,低哑道:“……枪毙。人都已经死了,一个都没让他们逃走。”

    霍擎苍脸上终于露出了可以称作“得偿所愿”“罪有应得”的释然表情,眼眶微湿,抖着嘴唇问:“你打死的?”

    霍斯然淡淡勾起一抹弧度,安慰老爷子:“我打死的。”

    老爷子心里憋了近乎三年的悲怆愤恨,似乎一下子就消减了不少,拳头攥紧了再松开,看看自己已经几年没回家的大儿子,心里感慨万千,上了楼,寻着自己已经疯癫了几年的妻子説话去了。

    霍斯然在自家陌生的客厅里坐了一会,也起身离开。

    此刻站在霍野的墓碑前,看着他的照片,霍斯然怎么也説不出类似杀你的人是谁,大哥是怎么替你报了仇,你该安息之类的话,这感觉,太奇怪。春日里的风再没有了冬日的寒冽,却堵得他一句话都説不出来,他记得的,那时候几个兄弟里顾景笙的枪法最好,霍野眼馋地缠着他学了老半天,直到任务完成后各自回家各找各妈都没学好……

    手,颤抖着慢慢扶上墓碑,就像扶在霍野肩上一样。

    霍斯然猜不到,如果霍野现在活着,知道这些,会不会选择原谅顾景笙。只是死人是不会説话也不会思考的,留下这些活人,哪怕心里堵着再多的话喝情绪都説不出,只能这样紧紧地握着墓碑,一边觉得终于得偿所愿报了仇,一边觉得心里更堵更痛,怎么失去的比得到的还要多……

    许久之后,起身。

    一身苍凉寂寥,深深看他一眼,抬脚离开。

    他妈的*

    顾景笙葬礼进行的时候,林亦彤没有去。

    她那时正高烧昏迷着,没有手机,谁也找不到她,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睡在大床上时醒时昏,只觉得身上温度滚烫得吓人,那感觉很像顾景笙离开的那天早晨,迷糊中跟自己説的几句话,她有些痛恨自己当时困得太狠没有听清,多残忍的情况,他跟她説的最后几句话她都没听清……

    然而,纤长的睫毛时而疲惫闪烁着醒来,却发觉这并不是顾景笙的那套公寓,这栋大房子的卧室颜色结构,她熟悉得很。

    绝望地慢慢闭上眼,想起那日在悬崖边冻着睡着,醒来时便在这里,可以想象得到当日是谁将她抱回。

    而此刻的葬礼上,庄静妍的嗓子,怕是要哭哑了吧?

    丈夫刚刚入狱,儿子突遭横祸因公务殉职,别管是多么高尚的理由原因,在生身母亲那里都是血淋淋的失去,她已经年过五十,怎经得起老来丧子这样的打击……

    呵……公务……

    想起霍斯然对外宣布的这个原因她就会想笑,什么公务……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掐紧了身下的被单,破裂的指甲还在渗血,痛都感觉不到……他的自私,他的复仇欲蒙蔽了一切……没有他的相逼,顾景笙怎么会一定要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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