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几乎人人面色铁青唯一的例外是那位谢郡丞他倒不是铁青而是有些失魂落魄了。
    但此时似乎也无人能苛责什么。
    “胡大哥帮忙验下尸首。”
    白有思铁青着脸迎面走过来先朝怔在原处的副留守周效明微微一拱手不等回应便立即又对两名得力下属下了命令。“张行随我来。”
    张行即刻折返随白有思走出偏殿。
    二人出得偏殿外面是几个正在探头探脑的锦衣巡骑更外面则是一群正在议论纷纷却因为里面走出人来而陡然闭嘴的金吾卫与几位有品级的太监……很显然偏殿广阔又层层把守最外围的人全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冬日上午温暖的阳光下白有思低着头越过这些人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偏殿宫墙下方才止步回头却又一时犹豫但片刻后头戴小冠的她还是低头低声开了口:
    “张行我是不是太过于自傲结果把事情搞岔了?”
    “没有。。”
    张行脱口而对异常严肃而且他也的确没有像昨晚那般刻意奉迎这是他的真心话。“嘴里带着毒药这明显是有备而来刻意算计神仙都躲不开……而且现在情况越是糟糕我们越是要立即做好应对而不是纠结之前的失误与大意!”
    “那该怎么做?”白有思还是没有抬头却微微向上来看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得力下属如今台中公认的她的智囊。
    “这要看巡检你到底求得是什么?”张行思索片刻立即严肃反问。
    白有思欲言又止。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毕竟是钦差是靖安台的人,巡检你也是白氏贵女,是公认的贵种英才,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们也可以关起门来做个缩头乌龟把心思放到给中丞的文牍上去,万事等台中来函来公也不会为此真的将我们怎么样。”张行见状,言语急速,却是干脆将话摊开了讲。“但是反过来说,你若是想求什么法度公正一丝不染,恕我直言江都这里一个两个的行事这般激烈恐怕还是那句话,绝不是什么谁犯了法、谁做了检举那么简单,肯定藏着一点什么东西……一点可能分文不值,也可能重若千钧的玩意……所以,你断然查不出一个什么执法如山、朗朗乾坤出来!”
    “我既不想做缩头乌龟也不准备做什么白青天。”白有思终于抬头,却是眼神锃亮死死盯住了眼前人。“张行我的心思跟昨晚说的一样——事情弄到我身前了,我不想做个糊涂蛋!我要的是事情原委发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我知道等事情弄清楚了,是非利害我来自家决断,做我能做的做我想做的,绝无什么稀里糊涂更不要做别人刀剑!”
    “那好。”
    张行即刻应声。“现在局面很差但其实没有想得那么糟因为他们虽然都在兔死狐悲但还在犹疑与茫然而且消息还没扩散开……所以眼下问题有两个一个是要立即掌控局面只有先掌控局面才能进行调查才能做事情;另一个是要立即展开全面而迅速的调查和追索!而要做到这两条需要雷厉风行起来按顺序做四件事情!”
    “你说。”
    “首先立即让人接手行宫先斩后奏……你刚刚让胡大哥接手尸体是对的但还不够要立即让我、钱唐、李清臣、秦宝这些人一起出动四面去接管金吾卫和剩余的太监、宫女将群龙无首的行宫控制在手里!”
    “好。”
    “与此同时巡检你要直接去找周公告诉他前面的刘璟倒也罢了但既然出了赵公公这种事情那你就义不容辞决心一力承担此事……还要告诉他行宫已经被我们接手控制了但这还不够还要继续要权、要人、要谢明山和廖恩都要听我们的缺谁都不行!语气要严肃要激烈要愤怒!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你被人算计了现在很生气!”
    “我本来就被算计了本来就很生气!”
    “那就好……周公可能会答应你但更可能不会答应你但不要紧以攻为守保住行宫的控制权是最重要的接下来就是查案的两个关键了。”张行继续言道。“赵公公这般行为无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做贼心虚自知必死所以临死搞个事让大家都不痛快;一种是他因为一些缘故无可奈何要为其他人做遮掩!而我们也要针锋相对……胡大哥做刑名上的事情是根本就不多说了还有两件事要马上来做!”
    “其中一个是追索那个女刺客吗?”白有思会意。
    “不错。”张行即刻应声。“巡检我知道你一定对那个女刺客有后手甭管是把人藏起来了还是又再度放虎归山寻踪迹现在立即把人抓回来或者把你知道的据点给公开扫荡了!”
    “我确实藏在后面随她追到了江对岸的茅山上还发现了一处真火教据点。”白有思应声道。“控制住行宫后咱们立即出动过江平了茅山!”
    “不行我不能去而且还要留几个人手给我。”张行摇头以对并指向自己。“莫忘了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我要留在行宫这里给你查账……无论是什么缘故行宫两个当家的忽然死了那就说明行宫里一定有问题而我们浮舟而下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将首尾清理干净!你去抓人我来查账断然能找出缘由!”
    “好。”
    白有思听到这里再不犹豫直接扶剑转回偏殿。
    而张行也没有跟入反而是昂起头来扶着腰中没有刀套的配刀直接走向那群太监与金吾卫——后者看到张行板着脸按刀过来明显有些骚动。
    然而这位身材高大的靖安台白绶走到一半却忽然在偏殿门前几十步的地方驻足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彼处才十八九岁的周行范周公子正迎面而来——他应该是才拴好马进来什么都不知道。
    “行范!”
    张行远远压低声音招呼。“行宫重地赶紧过来!”
    周行范抬头看着昨日一起游玩了一整日、今日早上上门还专门先叫自己出来的张三郎茫茫然迎上:“张三哥殿里怎么了?我爹还在里面呢我要不要进去?”
    “我知道令尊在里面!”张行上前几步继续压低声音以对。“但现在出了点意外不急着进去……倒是我这里有个急事却又脱不开身能不能辛苦你一趟先帮我个忙去我们驻地找留守的韩姓巡骑过来然后带他去武库门前等着?我们要开武库取些军械来用。”
    周行范明显还有些犹豫。
    “多谢了。”张行说着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我这边委实分不开身。”
    周行范终于点头却是赶紧碎步而去甚至不忘走前朝张行拱了下手。
    而张行目送对方离开耳听着身后偏殿里脚步匆匆钱唐等人率领巡骑蜂拥而出这才转向那群惶惶之态的行宫太监与金吾卫军官而临到跟前立在台阶上虽然是居高临下但语气却意外的平和:
    “诸位不要紧张大人物们的纷争不干你们的事情朝廷也断然不会冤枉人我们身为钦差也不会轻易锁拿无辜……现在的关键是要封锁行宫各安其分各门都要落锁非白绶出面不得擅自开关;宫中金吾卫、内侍、宫女皆要点验名单和实人;库存也要清查……放心小额数目对不上不碍事我们不是来查这个的但是如果胆敢抗拒朝廷旨意那不管是谁我们都要严肃法纪的。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说话间钱唐几人早已经各自按刀过来与张行立成一排。
    当此重压金吾卫的军官们倒是没有什么多余念想各自拱手但几名有品级的太监却明显踌躇。
    然后其中一位年长太监终于还是在同僚的催促下拱手相对:“诸位靖安台要来查什么我们自然要配合但赵公公到底如何了?可有说法是不是该等等他的结果或言语?”
    张行点点头居然侧身让开了道路然后一手扶刀一手指向了殿内:“这位公公问我们几个白绶、巡骑我们哪里知道?不过你们一大早亲眼看见的现如今江都说话顶事的人都在里面……这位公公有什么疑问为什么不进去亲自问问?”
    年长太监干笑一声赶紧摇头:“这位白绶说笑了……我哪有资格进去问这个?我还是赶紧回左廊将几个猴崽子叫起来把马匹点验好了再说。”
    张行立即伸手示意对方即刻行动。
    那太监无法只能讪讪而去周围太监和军官也都一哄而散。
    张行再不顾忌回头相对其他几人:“事情急迫严肃行宫必须要严密封锁七品以下任何人稍有不妥即刻格杀掌握局面从四门开始层层往内!”
    几人自得了白有思言语来不及管为何是张行发号施令却是纷纷颔首往四面而去。
    而待众人散去张行复又往殿中而来。
    刚一进偏殿便正见到白有思在殿中拔出怀中长剑来剑光一闪根本看不清路数相隔数丈远的一条桌案便当场碎裂随后便闻得这位女巡检在殿中发作起来:
    “廖朱绶!你也是靖安台中出身须懂得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东镇抚司的朱绶在中镇抚司的巡检面前断事了?!你若是真不服便按照台中规矩做过一场何必扯什么江都一体借着官场路数来惹我?不知道什么叫家法吗?!”
    殿中安静了片刻一身便服的周效明忽然开口:“贤侄女已经凝丹成功开始观想外物了吧?”
    “不错。”白有思持剑回头相顾冷冽相对。“所以说这件事情舍我其谁?还请周公不要在犹豫!”
    “那此事就暂时交予你来处置。”周效明点点头。“我就等你结果……但不要老是拿钦差身份和自身修为来吓人。”
    “这是自然。”白有思语气也做缓和。
    周效明叹了口气摇了下头转身往殿外而来行到殿门口左右一看复又诧异一时然后来看立在门槛上的张行:“我儿呢?不是放马去了吗?还没到吗?”
    “回禀周公。”张行拱手以对。“是这样的刚刚要封锁行宫各处要害偏又缺人手而我与周公子一见如故宛若至亲兄弟一般便劳动他帮忙去接受武库了可能还在忙……不如我这个皖北来陪周公先回府?”
    周效明怔了半晌摇了下头:“不用我不信回趟家还能遇到刺客。”
    说着这位江都实际上的主政人负手往外行了几步远远听到外围嘈杂情知是锦衣巡组整在收编、控制行宫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立在门槛上的张行和追着送出来的白有思然后再度摇了下头:“靖安台出人才啊!”
    说着终于是自顾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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