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晚翌日一早坊门未开张行便起来洗漱并到刘坊主家的早餐摊子吃了早饭然后回身装扮妥当——抹额、制式劲装、绣口弯刀、牛皮靴子。
    全套备好后也没有去读书而是早早扶刀立到坊门内侧只等坊门一开张尚书的车架行驶过去便直接跟出来往水街这里赶。
    抵达水街入得酒肆后来人尚不多但气氛却已经紧张起来不停有人汇集又有帮闲往来汇报信息。
    到了早上开街后不久酒肆内早已经人声鼎沸两位小旗诸多校尉力士几乎人人全副武装抵达而且每一人都要亲自问一遍张行关于小赵的行踪事宜然后又都去找冯庸发誓赌咒说自己一定分得清黑白青红拼了命也要把小赵索要回来。
    张行当然晓得这些人的意思——小赵和自己刚刚扫了的生意里少不了这些人的首尾而这些人跟冯庸辖区内最大帮会青鱼帮也少不了利益牵扯。
    换言之此时他们也有嫌疑!
    这叫使功不如使过。
    除此之外一个正经的官面同僚忽然被帮会扣了任谁都有唇亡齿寒的心态大家平素都靠这张皮吃饭你擅自揭了那便是与所有官面人为敌。
    这个时候更要同仇敌忾姿态拿稳。
    不过这么一想的话那孙老大未免有些弄巧成拙自讨苦吃了……当然也是冯庸手段老道顺水推舟做的好计较。
    就这样又等了一阵子非但酒肆里坐满了人便是酒肆外旌善坊内里那边与水街边上也都坐满了帮闲、壮汉早饭都散了四五回而这个时候消息终于确定无误了。
    在众多净街虎的催促下尚善坊内外街道上的闲人、店家依次亲自来禀报却是明明白白的多方验证出来昨日下午后半段小赵校尉确实是光天化日下一个人进了尚善坊然后在众目睽睽中入了青鱼帮孙老大那带着阁楼与花园的青瓦大院子……再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
    话到此处冯庸再不犹豫直接当众穿上自己的七品官袍戴上武士小冠配上绣口弯刀率众气势汹汹往尚善坊而去。
    出发前还不忘着人往靖安台、河南县衙做了汇报请了援护堪称滴水不漏。
    而这么一行人光抹额配刀的靖安台军士就不下二三十众再加上上百的持械青壮帮闲浩浩荡荡走在坊市之间的大道上早惊到了金吾卫直接派人来问却也被冯庸给拽住请求一同去救人。
    且说金吾卫属于禁军系统与净街虎不是一路人素来只有怨没有恩的这次本意也是想找茬。但谁想到人冯总旗上来一副咱们官兵兄弟被贼给抓了没有兄弟们压阵我都不敢去的样子弄得那金吾卫伙长也有些晕头转向最后稀里糊涂便被拽着跟了上去。
    半伙金吾卫足足二十五名甲士气势就更足了。
    此时街市初开大员们齐聚紫微宫未归金吾卫也被拉上靖安台、县衙处都有招呼一行人彻底畅通无阻一路浩浩荡荡直达那孙老大的青瓦房前中途再无丝毫阻碍。
    当然此处也早已经得到讯息紧闭大门。
    临到此处冯庸拿住气势一面让人四下围住一面着人取了两个凳子过来自己一个让与那金吾卫伙长一个然后便招手让张行过来:
    “小张……昨日的事情怪不到你头上也没人怪你但到底是你的牵扯今日还请你来叫一下门也算是了了我与你的交代!”
    张行当然不会推辞他扶刀上前拔出刀来一手持刀一手以刀鞘敲门。
    敲不过三下门内便吱扭作响明显是有人开门至于刚刚一上去便察觉门后有人的张行则赶紧退后回到队列之中。
    大门彻底打开走出来七八名昂藏佩刀武士随后又有五六人簇拥着一个矮胖盘发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所谓孙倭瓜、孙老大了。
    “姓冯的!他们都说你是个外面裹糖内里架刀子的让老子小心应对老子还不信!果然中了你的计策!”孙倭瓜一出门便指着当门而坐的冯庸厉声呵斥。“昨日还派人来送帖子迷惑老子今日便忽然杀到门前……一早上他们告诉老子你在整饬人手老子竟然还不信!”
    “所以说昨日你确实见到我送帖子的人了是也不是?!”冯庸平静等对方说完这才冷不丁的反问。“现在人呢?”
    “什么人?”孙倭瓜猛地一怔。
    早已经退到路人角色的张行心中也是猛地一怔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茫然一时不能迅速想通。
    实际上局势根本容不得他来多想。
    “什么人?”
    冯庸冷冷反问又冷冷自我做答。“小赵!赵山海!我兄弟!昨天来送帖子的那个!一条街的人都能作证他进了你的门却没有出来!”
    张行也是第一次知道小赵的名字。
    “莫要胡扯。”另一边孙倭瓜惊愕一时旋即否认。“帖子我当众收下了留人作甚必然是自己走了!”
    “可我没见到。”冯庸脸色愈发严肃起来。“你家门前打饼子打了快七八年的老杨头那日在你家后门水沟里清垃圾的蒋五包括你自家青鱼帮的帮众也是我手下校尉刘三的表弟那个……林林总总七八条线、十几个人全都说没看到小赵出来……我能一夜间买通这么多人?谁在说谎?又为何说谎?”
    话到这里冯庸非但没有停息反而追问不止语气也愈发严厉:
    “孙倭瓜!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将我兄弟怎么了?我原以为你只是要将人扣起来压我气势难不成你把人打废了?还是直接打杀了?否则为何不敢承认?光天化日之下打杀了我们靖安台一个正经校尉你是要造反吗?!”
    两位老大说话时周围便安静下来谁也不敢插嘴金吾卫的伙长也只是坐在那里含笑看戏但听到最后等冯庸一句句追问下来所有人包括那位金吾卫的伙长全都凛然起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乃是孙倭瓜身侧那十几名武士几乎个个畏缩而且忍不住面面相觑相互来使眼色求证问询。
    “冯庸!”
    孙老大明显也有些失措但只能硬顶。“不要血口喷人!”
    “诸位。”
    冯庸根本没有理会孙倭瓜直接站起身来向后言之凿凿。“现在的情形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也不说什么小赵是我心腹我忧心到心如刀割的言语……只说一个道理那便是我们是官他们是贼断然没有官兵陷到贼窝里上司兄弟不敢救的道理!今日不让小赵活着见人死了见尸以后谁还做官兵岂不人人做贼?现在听我号令大家伙并肩子一起往里冲他们若敢拦便是谋逆造反……无论中间打杀了谁全都算我的!”
    说着这位蓄着小胡子的总旗只是将目光往自己下属那些小旗、校尉们脸上一扫再将绣口弯刀一拔往身后一指当面十几名靖安台东镇抚司军士便一起拔出刀来大约列成三条线直接往孙倭瓜身前涌去。
    张行也在其中但他躲到了第二列——没办法整件事情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虽说捅破大天去也只是不入流的市井争端但自己毕竟牵扯了进去脱不出去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始终都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小赵是怎么了?
    “我看谁敢!”
    孙倭瓜到底是这附近最大帮会的首领又有北衙的后台自然晓得轻重知道一旦让对方进来那就是万事皆休关键时刻干脆越过众人亲自拔刀向前抢在最前面。“你们这些净街虎哪个敢动我?我叔叔是北衙的管带今日你们一时舒爽了明日我叔叔便能让你们全家舒爽了!”
    话到这里趁着几名校尉犹疑之时孙倭瓜复又回头厉声呵斥自家这边的武士:“还有你们你们怕个甚?天大的事情我叔叔都能压下来……况且平素养你们这些耍武艺练真气的图的是什么?今日要是临场软了将来东都城里谁还敢用你们?!给我压住阵脚谁敢上来便直接使你们的真气打下去!”
    孙倭瓜拼了命来气势自然不同几名武士咬牙跟上诸多小旗、校尉却都各怀鬼胎场面虽然还是官压住了贼但实际上却还是僵持住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回合制游戏然后又看向冯庸时这位靖安台东镇抚司的七品总旗却居然好整以暇端坐了回去然后只在那里捻须冷笑似乎是在等什么。
    连北衙那位其实只是孙倭瓜远方表叔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都懒得提及。
    众人不明所以孙倭瓜也是冷汗迭出明显心虚。
    当然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不过是片刻之后忽然间通过多处宅院勾连形成的青鱼帮总舵大院侧后方便传来一阵惊呼继而是一阵混乱不用去问院中便有人奋力喊了起来:
    “沈副帮主开了侧门净街虎的人进来了!”
    这一声喊犹如军令一般使得原本犹疑的小旗、校尉们再不犹豫只在两名小旗的带领下齐齐发一声喊便蜂拥持刀向前推进。
    帮闲们也几乎是随着这一声喊各自亮起哨棒、连枷跟了上去。
    而冯庸只是仰头大笑。
    “冯总旗好手段!见识了!”便是那位金吾卫伙长此时也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先朝冯庸拱拱手然后又朝身后挥了下手。“兄弟们今日承冯总旗的情咱们堂皇救官面兄弟却不耽误发一场财!”
    身后披甲持弩的金吾卫轰然一声立即也抢了上来。
    金吾卫的参与使得还想反抗的孙倭瓜彻底失措几乎是任由几名‘校尉’、‘力士’涌上来将他刀子夺下然后推搡到一边……周边那些武士明显全都是孙倭瓜招揽来的修行中人此时除了两三人晓得往后跑外其余也全都被拿下不敢有半点反抗。
    接着众人涌入院中少不了一番打砸抢拿。
    不过这不耽误众人很快得到了小赵的具体结果。
    “老沈。”
    冯庸端坐大堂对着一名俯身行礼的中年人从容来言。“你今日既然见机的快我自然赏罚分明只要稍等几月这尚善坊内的生意就全是你的……但在这之前你先得告诉我孙倭瓜将我家小赵怎么了?”
    “回禀冯总旗我就是为此事才掂量出了轻重决心开门的。”
    下面那中年人回复迅速。“那小赵校尉先是被误伤然后夜间忽然严重如今已经死了……孙倭瓜自己都是惊慌失措的。”
    原本热闹一时的堂中一时鸦雀无声专门跟进来的张行怔了一怔冯庸也怔了一怔便是那位金吾卫伙长也怔了一怔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小赵居然真死了。

章节目录

黜龙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小说看看网只为原作者榴弹怕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榴弹怕水并收藏黜龙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