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之时刘混康早早的已经在房中歇下了。
    刘广的府邸实在是大即使已经被毁了小半又被梁山的兵马带走了许多可用的东西余下的部分仍然足够供给众道官居祝
    忽然风声微动窗外的月光闪烁了一下。
    刘混康翻身坐起定睛看去只见屋内的圆桌旁坐了一个身穿松鹤白袍的年轻人虽然是道袍装束却半点不像道士。
    此人神态中予人一种强烈的舒朗放旷观感仿佛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卧房之间相见而是在天高草莽万马奔腾的蛮荒旷野之上相逢。
    “梁山的大龙头?”
    刘混康轻声道“闻名已久却是初见。贫道有礼了。”
    前一阵子据苟英他们所说关洛阳是在被围攻之下狼狈败退逃回到梁山军营。
    不过今天只看了一面刘混康已经知道苟英他们在军中宣传的说法太多不实。
    “茅山上清宗的刘真人我也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
    关洛阳拿起茶壶冰凉的茶水倾倒出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腾腾热气一线青碧如玉注入雨过天青色的瓷杯之中。
    “我军中有个女将昔日修炼太清天心论的隐患多亏刘真人提点才能有所提防她多次跟我聊起刘真人使我在与真人见面之前已自觉对真人有了几分了解。”
    刘混康笑道:“原来那个小杀星到了梁山不过她对贫道也未必就有多么熟悉阁下以身犯险贸然来到这里不怕太草率了?”
    关洛阳放下茶壶:“真人说的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所以除了与她闲聊之外我还派人去茅山上清宗走了一遭。”
    他顿了顿看着刘混康的神情道“哦应该说请才对毕竟我请去的那个老道长性情高傲的很做事也异常的果决。”
    刘混康听罢微微低头五官隐在纱帐的阴影之中良久后叹了一声。
    “你让林灵素去茅山负责看守茅山弟子的朝廷兵将自然发现不了。但林灵素却可以发现茅山上的人只剩下纸扎傀儡、铜豆变化而成的一些假身。”
    摇了摇头之后刘混康抬眼说道“茅山子弟如今何在?”
    关洛阳微笑:“林灵素顺藤摸瓜虽然没有全部找到但也请了他们之中五六成的人到梁山做客了。刘真人放心他们在梁山百姓间很受尊崇其乐融融一个个都生活得很开心。”
    关洛阳的话句句属实虽然茅山的人被林灵素带回来的时候个个都是浑身冒烟的昏迷状态但关洛阳并没有亏待他们。
    这帮道士都很有学问刚好用来继续给山中百姓办扫盲班加大教人识字的规模。
    只不过他身为梁山之主半夜跑到刘混康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刘混康听完之后到底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唉!他们用了八年时间才慢慢逃脱朝廷的监管就是因为老朽自知尸解之期将近茅山的人不该再继续牵扯到朝廷的事情里面。”
    刘混康的神色突然轻松起来“可是天命皇帝拘束我多年逃脱俗世之前给他添些乱也未尝不可。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关洛阳笑了笑把那杯热茶稳稳的弹向刘混康:“我只想请刘真人帮朝廷的兵马祛邪治病而已”
    片刻之后屋中已经只剩下刘混康一个人。
    “神出鬼没后生可畏啊要是再年轻一些起码也得跟他扳扳手腕再谈别的。”
    刘混康捏着茶杯里面的热茶才喝了一小半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叫嚷请他去议事。
    传令兵领着刘混康出了府院直往城中点兵场而去。
    夯实的黄土形成开阔平整的场地场地之中已经聚拢了几千士兵好些人衣甲都没有穿的整齐仿佛是刚从帐篷里爬起来就匆匆赶到这里一个个脸上都有些不安的神色。
    到了点兵台上陈希真立刻迎来首次这么热情的模样。
    “华阳先生梁山的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营中诸多士兵丢了自己的影子你是茅山宗师道法渊博可知要如何破解?”
    刘混康转头看去果然场中的士兵脚下都没有阴影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照在他们窃窃私语东张西望的惊惶脸孔上又照在他们脚下土地被银沙般的月色照的发亮。
    整个场面有一种诡异的缺失感。
    陈希真修炼龙虎山真传道法但专心剑道和气运之法也涉猎了些五行搬运、风雷之术旁的就算不上有什么深厚见解了。
    王老志更是只专心丹道。
    苟英他们也来看过都没有什么头绪不能破解。
    “如果华阳先生也想不到破解之法只好先把这些人送出城外找个地方临时驻扎。”
    陈希真神情泰然自若脸色中却隐隐泛着些阴晦厉色“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出梁山的人施法下咒的途径不然的话中这种咒的人会越来越多。”
    刘混康摆手道:“不要急乱等我来仔细观视一番。”
    他随便叫来几个士兵盘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今天晚上又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没有了影子?
    然后向陈希真等人问起这部分士兵跟其他没有出现异常的士兵有什么区别?
    风会说道:“这些人似乎都是官兵之中功底较弱的一些甚至其中部分人根本就是不久前才被混编进来的私兵。最近他们经常去攻打梁山军营。”
    “这就对了。”
    刘混康说道“陈道子用炮火轰打泉城府的时候守城的那些纸人纸马全部都被轰碎撒在城中这些就是施法的第一层媒介但还嫌微弱。而这段时间他们出征的时候全部都是在跟彩旗纸人搏杀又沾染了对方的气息这是第二层媒介。”
    “有了这两层媒介张万仙就可以施展天灵光三禁之法这是三山九侯左道法书中的不传之秘我也是从一本残谱之中看见。”
    “中了这种法术的人如果不能在明天鸡鸣第三遍之前找回自己的影子便会魂魄缺失就地长眠。”
    风会奇道:“泉城之中现在哪里还有鸡听不到鸡鸣就不要紧吗?”
    刘混康轻咳了一声。
    苟英解释道:“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鸣但凡道法之中提到的鸡鸣之时其实都是指五更天。”
    有传令兵飞奔而来急急报信称军营之中又有多人发现自己没了影子。
    陈希真派人清点之下已经有过万人中了这种法术不由得又惊又怒:“张万仙居然有这种手段能同时咒杀上万魔道精兵?1
    刘混康说道:“他这也近乎是搏命之举即使成功自己也要元气大伤若是被人破法的话恐怕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了。”
    陈希真眼前一亮连忙拱手:“听起来华阳先生已有破解之法?”
    刘混康道:“请把这些中了咒的人全部集中起来点清数量再去军营中找对等数量的、并未中咒的人过来。”
    陈希真依法照办。
    刘混康又让那一万多名不曾中咒的人脱掉上衣在胳膊和头上缠绕红色的布条做成乩童的打扮。
    道家正宗是不承认“乩童”这种沟通人与鬼神的身份的不过刘混康现在是要破解左道禁术正是要以偏制偏才对。
    这样的做派反而让陈希真等人心中隐隐觉得正确。
    “老朽尸解之期将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就以这点兵台做法台吧。”
    刘混康说道“你们要为我护卫无论见到什么景象都不可贸然插手相助也不可让人打扰我。”
    陈希真连连点头立刻请来众多武将布置内外防务到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放松对城池周边的警惕依旧让诸多大将小心镇守又派了大批术士看管好了火药辎重。
    而点兵台这边则是他和王老志苟英、王天霸、风会、哈兰生等人亲自镇守。
    刘混康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已经到了三更天了。他摘下发冠脱掉靴子披发赤足手拿玉尺走到点兵台中心处。
    只见玉尺轻轻一点点兵台中心立刻凹陷下去空气里面无数水雾聚拢过来形成液滴落在凹坑之中很快汇聚成一方小小的水池。
    点兵台前的两万多兵卒异口同声的念起刚才刘混康传授给他们的简短咒语就那么不到十个音节一遍念完又是一遍一遍念完又是一遍颠来倒去反反复复。
    枯躁的声音逐渐汇聚成了宏大的嗡鸣刘混康等这股音浪达到某个界限的时候玉尺凌空划了个圈往水池中一指。
    朦胧的水面顿时仿佛被大风吹开雾色变得平滑如镜露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来。
    正是站在某处高台上提木杖作法的张万仙。
    两名道人的视线隔着水面相触玉尺和木杖各自勾画玄妙的轨迹有着奇异的协同感。
    天上风涌云走空旷寂寥的意境从幻变的月色云层之间降临到点兵场上士卒们都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们突然离自己远了很多。
    那些咒语的声音变得更加模糊响彻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眼皮都开始支撑不住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水池里忽然炸起一道浪花。
    刘混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饱含法力喝道:“他斗法难以胜我必然有人要来扰乱法坛了。”
    话音刚落只见天际夜色之中冉冉升起一颗青色的流光。
    那青色光华拖曳着细长的尾焰划破夜空穿透风云飞快地向泉城逼近过来。
    “来得好哇1
    陈希真仰天长啸“你终于要来跟我真正交手了!1
    长啸声中他左手掐剑指往上一抬背后双剑中的雌剑脱鞘飞出。
    势若裂天的剑刃长鸣激昂的响彻在整个点兵场周边。
    只见这柄宝剑色如墨玉又似水晶精雕细琢剑柄圆润唯独四尺九寸剑刃棱角分明。
    若有常人此时敢看向这一剑恐怕会觉得浑然忘我四肢百骸万千毛孔之间都透出剑气身心俱碎!
    碎在了那茫茫的剑意之中成了这柄飞剑剑意中沧海一粟!
    龙虎山的三五雌雄斩邪宝剑一柄是法剑一柄是飞剑。
    传说中当年祖天师张道陵得到太上真传以飞剑之术降伏六天故鬼八部魔王杀气太重危芒毕露后来将这把雌剑飞剑镇压在鹤鸣山戒鬼井之中。
    而后张道陵又以雄剑法剑定下道国二十四治清规这把剑就成为龙虎山天师的权威象征代代流传。
    当年陈希真借了天命皇帝之势兵围龙虎山不但夺取了天师法剑还硬是打开戒鬼井把飞剑取出凑成一对随身佩戴。
    多年以来他日日都要把这两柄宝剑鉴赏一番心中才算畅快满足。
    今夕飞剑出鞘透射长空满天月色之间都被洞穿形成了一道墨晶轨迹空幻朦胧清灵至美。
    天幕下肆无忌惮爆裂飞至的青气流星跟地面斜射长空的墨晶轨迹撞在一处。
    只听一声鸣笛般的长吟传开。
    浓郁至极的青色元气片片割裂剥离发出嗤嗤之声在天师飞剑的剑意下凭空泯灭。
    但天师飞剑也被砸的狂乱颤抖起来柔韧的剑身四面八方乱舞犹如一朵巨大的墨晶莲花盛开阻拦在关洛阳下方。
    每一片花瓣每一点边缘都是可以轻易切开金刚之体、断灭鬼怪精魂的剑气锋芒。
    关洛阳倾身下压右手五指箕张扭曲重力而形成的吞噬漩涡嗡然浮现将所有杂乱剑气全部吞噬一空任凭五指之间被割出许多深可见骨却不曾流血的伤痕。
    刹那之间面前所有杂乱剑气只剩下最初的一柄剑体。
    关洛阳手势一变五指乱弹重重的敲击在剑脊之上刚刚渗入他手掌伤口之间的剑气被他裹挟着青色电光强行逼出轰回了剑体之内。
    飞剑颤抖之时关洛阳左手一抄便捏住剑柄以剑做刀飞身坠落城中一剑劈向点兵台。
    陈希真右手法剑出鞘一剑迎上。
    这法剑如同寻常铁器剑身银白雕刻了些星象铭文乌木做剑柄剑柄一面有烈日之象一面有弯月之象剑柄末端还有杏黄色的剑穗垂下。
    法剑与飞剑即将碰撞时关洛阳左手中的天师飞剑突然散去。
    祖天师炼制的飞剑又哪有那么容易被旁人所擒拿。
    这柄飞剑已经从有形有质炼到无形无质从五金矿物之菁英炼到只剩一股不增不灭的道家至纯元气聚则为形散则为气出入金石无碍遍历水火无痕。
    任凭关洛阳那一只左手擒拿的时候有多少精妙手法风雷重力齐变也约束不住这柄飞剑逃逸之势。
    飞剑陡然消失陈希真的法剑便在咫尺之间失去了阻碍长驱直入。
    关洛阳如电光一转居然在一寸之间避开了陈希真的法剑。
    反而还在陈希真周围留下五道残像身影形如梅花烙樱
    五步梅花周天道场大摔碑手!
    五道狂暴元气在陈希真头顶上空结合成避无可避的巨手压下他挑起剑尖法剑向上直刺声如裂帛。
    元气撕裂五道身影尽散陈希真脚下沉陷半尺。
    关洛阳已经杀向点兵台。
    缚邪真人苟英练成六神捆灵索念动之间就能凭空浮现从六个方向拉住目标的手腕脚腕脖颈腰间。
    他之前有跟关洛阳交手的经历早就蓄势待发心念一闪果然六道金光锁链捆在关洛阳身上六个部位。
    锁链的另一端全都隐没在空气之中却传来巨大的拉扯力道纵然是五百年的蛟龙怪兽被这些锁链缠住也会当场无力听凭摆布。
    但关洛阳动作之间近乎没有阻碍逆扯六道锁链继续闯向练兵台。
    其他道官的法术撞在全力爆发的关洛阳身上如同蚍蜉撼树只给他身上多添了一点彩光即刻就被浑厚无边的元气雷电冲散。
    风会一刀砍在他肩上居然砍不进去伤势刚好的哈兰生提起独脚铜人砸在风会的刀背之上令关洛阳脚步稍滞。
    其他几名大将的兵器一股脑砸来。
    王老志从风会与哈兰生之间穿行而来双手探出和和气气的推向关洛阳。
    关洛阳空出双手就是专门提防着他双掌一抬与他对拼。
    咚!!!!
    四手相接传出的声音并不格外洪亮只有一层球形热风荡开却让周围的风会等几员大将浑身针刺般的疼痛皮肤干到发白起了皮屑嘴唇干裂流血。
    顷刻之间几人全被震得散开。
    关洛阳也被打得倒退出去。
    王老志身子晃了晃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声音变得有些干哑:“好重的手比上一次更加凶狠看来真是全心要杀破咒的人啊1
    陈希真手持法剑再度杀到关洛阳身边飞剑在有形无形之间变换自如环绕穿梭。
    关洛阳刚跟王老志拼掌应接不暇颈侧便多了一道血痕。
    他右手并指如刀迎击飞剑左手单手硬接法剑手背被剑尖刺透残损的掌力却伴着鲜血依旧轰在陈希真的手臂上。
    陈希真只觉得小臂肌肉突突直跳骨头浮酥但看见对方流血心中激扬之情压过酸痛另一只手也按住法剑剑柄奋力前推。
    “关洛阳你梁山已经被逼到黔驴技穷今日再被破法大势已去矣1
    “就凭你?”
    关洛阳冷淡一语怒意难掩甩脱法剑拳掌变换以空手搏击剑器在咫尺之间对攻乱影激射屡屡压制剑招。
    然而陈希真双剑运转的天衣无缝法剑每有不足之处飞剑便可补足。
    两人斗得飞沙走石从地面杀上半空越来越靠近点兵台。
    王老志又隔空补了一掌无色火龙气焰滔天逼的关洛阳不得不回掌应对再次远离了点兵台。
    点兵台上刘混康法术运转到关键时投出玉尺射入水池之中水池里传出一声惨叫。
    点兵台周围万余乩童忽然浑身抖了抖头顶上飘出一道影子。
    “无影之人速速取影吞下1
    刘混康像是苍老了许多喊出这一声之后便跌坐在台上。
    那些没了影子的士兵也来不及多想直接伸手去抓居然真的好像能抓到影子如同棉絮的手感。
    他们从那些乩童头顶把飘摇的黑影拔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塞进自己嘴里咽了下去纷纷低头去看脚底下浓浓的黑影蔓延出来形成了各自的影子。
    关洛阳悲戚一吼不再恋战翻掌击地点兵场轰鸣巨震地面四分五裂烟尘骤起他就趁此机会离开了泉城。
    “你们不必得意梁山不会如此轻易认败的1
    陈希真没有去追只是盯着自己剑上留下的鲜血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
    他心头的阴影已经一扫而空双剑归鞘安置了刘混康等人命令诸多士兵回营。
    “破梁山贼指日可待了。”
    陈希真心满意足的谓叹了一声向自己心腹大将说道“关洛阳确实可敬但这些草寇还是不懂从魔道复兴开始民间再没有什么底蕴可以跟朝廷对抗了。”
    梁山确实够强但是梁山没有真正可以支持他们的兵马粮草打起这种对拼底蕴的消耗战来必败无疑。
    就算未来天命皇帝创下的基业还有崩溃之时也只会是上层争权夺利、后人失策的结果胜者依然只会是天生贵戚名门权臣。
    草民草民往后十世百代终究只能是草了。
    “明日1
    陈希真一把握成拳头道“明日就是总攻之时。”
    山野之间关洛阳且行且止望着山林月色心中又多添了一抹轻松。
    “好。”
    他怡然低笑打了个响指道“第二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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