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屋子里面教头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掉旧伤新伤交织像是一条条肉色的蚯蚓、蜈蚣爬在他身上。
    前胸后背的一些重要穴位都已经被田公雨下了针每一处下的都不止一根一簇一簇的针尾颤动着。
    田公雨袖子捋到手肘的位置把一个黑色的陶瓷罐子封泥拍开手掌在湿毛巾上擦了擦又从旁边碗里过了一遍烈酒然后合掌插入到那个陶瓷罐子里面。
    他早已取了一根蜡烛来点燃在桌角此时沾着烈酒和药粉的双掌在蜡烛的火焰上一晃两只手都燃烧起来。
    啪!!
    田公雨带着火焰的手掌直接拍在教头身上可以看得出来用的劲力不小小臂的肌肉线条绷紧在那些银针的空隙之间一次次摩擦拍打。
    教头苍白的脸上滚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咬紧牙根显然受的痛楚不轻但随着拍打和摩擦的进行他右边肋骨的那道伤口还有左肩后背的瘀伤都开始渗出一些暗红的血珠。
    他左边手肘的红肿是脱臼之后自己仓促间接上去后来又多次用力造成的后果在田公雨双掌合拢揉搓之后也平复了不少。
    浓郁的药味挥发出来渐渐飘散。
    田公雨迅速把那一罐子药粉封好又取出了一些竹筒俱是小臂粗细四寸高度筒内涂好了一层药膏在烛火上一绕带着火光按在了教头身上。
    基本上是每一处银针外面都罩了一个竹筒。
    教头忍受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咳嗽了两声为了转移注意开口说道:“几年不见你这手活血化瘀推穴通络的本事是越来越见功底了好手段啊。”
    “义和团虽然没了但这几年也一直有人给我试手想不熟都不行。”
    田公雨把最后一个竹筒扣上拍了拍手摇头说道“你这伤可实在不轻只凭这一些外敷的药和针灸还是不够。
    好在关洛阳去潭城送柴前我就让他顺便去抓些药回来内用外敷双管齐下再加上你自己的调理过上一个多月应当就没有大碍了。”
    “一个多月”教头呢喃一声随即笑道“那个年轻人是你徒弟功夫不赖呀是当年就已经培养的还是这几年带艺投师的?”
    田公雨吹熄了蜡烛收拾着桌上的药粉烈酒口中说道:“那你可猜错了既不是当年培养的也不是带艺投师的。
    六年前他从我屋顶上滚下来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孩子。顶多算是富养着长大的身子骨很不错。”
    教头惊讶道:“你是说他只用了六年工夫就从一无所知练到现在这种程度?!这”
    田公雨搬了个小竹椅子在一旁坐下脸上不自觉的挂起笑容来擦着手说道:“你不敢相信?我还不信呢我也没想到就在我一心只想归隐之后居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徒弟。”
    “他来历就够怪的一直含糊不清但当时摔了点轻伤在我这住的时候只看我挑水劈柴的步伐居然就悟出了几分桩功里的奥妙那时候我就想也许真是老天爷开了眼要我把这一身功夫传下去。”
    “可惜了他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只怕终有一日”
    话说到这里田公雨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叹了口气。
    教头追问了几句大致了解了关洛阳这三年做的事当即喜道:“好啊!这才是大好男儿该做的事情你这个徒弟没白收。”
    他脸上的振奋之情跟田公雨脸上的无奈对比太过鲜明。
    田公雨看见他的模样便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声。
    教头皱眉道:“雷公你现在怎么动不动长吁短叹当年义和团里就以你的性子最豪烈”
    田公雨打断他的话:“还提当年做什么义和团早就没了雷公也没了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想安度晚年的糟老头子而已。倒是你也是快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还搅和在这些血雨腥风里面?”
    “当今天下哪里不是腥风血雨我不惊扰风雨风雨也要来卷我漂泊。”
    教头说到这里时语气中也有几分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神采“况且当年的风浪虽然挫败了如今却又有一股新风要起。”
    “那年咱们散了之后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的颓废但一次机缘巧合我接触到了青天盟会才知道咱们当年为什么会败。”
    “一是咱们毕竟老旧陈腐了些二来这个大清早已经烂到骨子里去了就不能还对他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要想复我中华抵御外侮就得学新招新先推翻这个朝廷!”
    田公雨不为所动反问一声:“青天?”
    教头解释道:“青是青年的青天是扫开云霾换天换日的天。”
    田公雨道:“但你我都不是青年了。”
    “我们曾经是啊。”
    教头感慨道“就算今时今日已经老了用这老朽之身帮一帮他们又如何呢?”
    教头顿了一下瞧着这座已经有不少生活痕迹的屋子又道“我也不是非要拉你去拼命就是听不得你刚才那哎你也别劝我我也别劝你咱们还是老弟兄。对了你说让洛阳去抓药抓的都是什么药?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吧?”
    当年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教头既然换了话题田公雨也就默契的揭过了刚才那茬。
    “你放心我这些年腰不好本来就得常吃药让他抓的那些药都跟往日的方子没多少差别回来之后我再重新挑拣搭配不会被什么人注意到的。”
    田公雨道“潭城有些家底还行的老头腰腿有毛病的我给他们推荐过类似的方子大家吃这些药有年头了就算追杀你的人真查到那里也绝查不出什么来。”
    教头应了一声:“那就好。”
    本来生死之交久别重逢该有很多话说只不过刚才那场分歧让他们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田公雨起身来给教头扳掉那些竹筒拔掉银针的时候教头才说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田公雨回忆了一下道:“大概九月十九。”
    “九月十九。”
    教头重复了一遍抹了把脸上的汗道“那看来我最多在这里待上三四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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