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武馆林立近年以来可以说是南方拳系群英荟萃的风云地王雄杰这么一个北方人能在那里开拳馆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的。
    当初他挑了一条武馆街按照规矩每一家武馆各摆出一条长凳一条条长凳在街上连成一条长桥各家都派出得意弟子守在凳上要打过整条长桥把这些拳师都打落下去才算有在这里开拳馆的资格。
    王雄杰从头打到尾之后当地人却还有不服在他开馆那一天约了去舞狮子寻衅王雄杰也舞狮回应。
    南狮北狮八头狮子斗作一团王雄杰安排了火炭铺地炭火里面还有烧红的铁犁在火炭地外斗倒了其他各家的狮子之后赤脚过火炭。
    负责狮尾的徒弟撑不住逃了出去他一个人舞狮向前火光从狮尾烧上去犹如一条绕身的火龙。
    王雄杰采青之后赤脚无伤由此得了个“铁趾火龙”的名号。
    可惜他名声虽然大振武馆却不景气当地人还是排外很多生意都不带上他没人把豪客引荐介绍给他还暗暗打压。
    这回广州将军找上了他先付以重金又许诺以后三城七乡的烟土生意十成之中他能分到五分的红利也就是二十分之一。
    那少说也是一年三千两银子的进账啊!
    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之后因为跟洋人干了一仗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
    近年以来银价还涨了不少。
    按照广州今年的粮价来算一两银子这个时候能买到一百七十斤的粮食等于一个店铺伙计累死累活三个月的工钱。
    三千两银子够那些底层的老百姓干上九千个月七百五十年。
    本来还顾及名声有些犹豫的王雄杰当时听到这个报价眼睛都有些红了一年三千两这可还是长期红利。
    财帛动人心别说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风险多少人一辈子想找还找不到机会为这么大一笔财富拼命呢。
    但拼命至少是指有成功的机会而那个青面鬼实在比他们之前按照卷宗预测的强出太多居然连练筋大成的朱长寿都被他打死了。
    王雄杰本就断手失血过多如果还冲上去的话那就不是拼命而是找死了。
    他只有逃拼命的逃为了保命而逃。
    自从八国联军攻破了紫禁城当时刚在紫禁城万国狮王大会上夺得狮王金牌的黄飞鸿大受打击心灰意冷近几年来已经逐渐让自己徒弟把生意重心往南洋转移。
    黄飞鸿一走王雄杰就成了整个广东当之无愧腿法最高的一个人这份腿功用在逃跑的时候更是惊人。
    南方许多拳法在练习奔走之术的时候大多讲究一个脚后跟一沾即走意思就是说每一次奔跑时前脚掌先落地靠着脚掌弹力扯动小腿筋脉肌肉自腿至臀沿背部上双肩。
    这样一跑起来双手挥舞能够带动全身越跑越轻快脚后跟压在地上的力道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而王雄杰的北方拳就不一样他每一次脚落地的时候都是整个脚掌拍下去前脚掌后脚跟同时触及地面靠脚踝关节、膝盖、胯部这些骨头作为推动身体重心的重要枢纽。
    与南方拳的轻灵相比王雄杰的跑法更刚硬更凶猛每一步的间距都很大。
    关洛阳一路穷追不舍居然始终没能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直到他们跑出了淀城开始往越来越荒僻的山野林子里去这种情况才发生了改变。
    从大趋势上来讲北方土厚而实多风沙、干燥南方泥润而松软多降雨、湿滑。
    王雄杰的跑法到了广州的湿泥地里每一步落下抬起的时候都要额外花费一些力量自然也多浪费了点时间。
    关洛阳跟他之间的距离开始缩短。
    更要命的是当王雄杰翻过一个缓坡的时候前面那低洼荒草地里竟然埋伏了一群拿短刀的人。
    这帮人全是一身深褐色的衣服连头都给蒙了进去只露出两个眼睛和鼻孔左手铁链带钩右手短刀有深色涂层在夜里很不显眼还用布条紧紧绑在手上。
    双方一照面靠得最近的那个立刻捅刀刀法狠辣对准的是王雄杰的肝。
    这一刀要是真的捅进了人体那就连惨叫都来不及只能“呃”的一声当场毙命显然是杀惯了人的狠角色。
    但王雄杰一脚后发先至脚尖踢中这个杀手膝盖以下一寸的地方小腿迎面骨错位膝关节被踢断整条腿竟然向后弯了过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倒。
    王雄杰膝盖一抬刚好撞在这杀手下巴打断了这个人可能要发出的惨叫并让他颈骨向后折断。
    虽然一照面就解决一个王雄杰心里却万分惊急他在这里一耽搁后面那个杀星就要赶上来了。
    “给我滚开!!!!”
    戳脚门里头的杀招九转连环鸳鸯脚在王雄杰脚下施展开来。
    九转连环鸳鸯成双。这是步法腿法揉合在一起的杀招双脚变换轮转向前攻人双腿侧面碎人脚掌向后蹬的时候杀力最猛专打腰胯下阴。
    王雄杰左拧右转身子摇晃脚底下左右轮踢四面八方每一脚都精准无比让那些杀手下半身留下终身残疾。
    可这些杀手悍不畏死就算重伤也要把那带钩子的铁链挥向王雄杰。
    本来只想闯过这里继续逃命的王雄杰不得不把这附近聚过来的十几个杀手全都踢死自己双腿也多了几处刀伤还有两个铁钩钩在了他侧腰和左肩上。
    王雄杰拔掉铁钩踩着一具尸体跳出去继续逃跑但才奔出几步就头晕眼花扑通半跪在地。
    “刀上有毒可恶我要不是断了只手流了那么多血”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想到这里眼前多出了一道重影。
    关洛阳左手一挥往王雄杰喉咙上补了一刀。
    王雄杰仆倒之后关洛阳看向那些杀手的尸体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王雄杰逃跑的方向是随机的不可能有人先预料到这些事情派人来埋伏。
    而且刚才王雄杰喊出那一声之后林子里还有其他动静显然不止埋伏了这一批杀手。
    但其他杀手到现在还没有赶过来只有可能是遇到了他们真正要埋伏的目标。
    关洛阳撕了块布蒙上脸往传来打斗声的那个地方潜行过去。
    走了不到三十步就在一棵老树底下遇到了其他杀手的尸体。
    他们和埋伏的目标似乎且战且走沿途丢下一具具尸身全是属于杀手一方。
    有用铁钩用短刀还有拿火枪的甚至有手上拽着铁丝网的。
    有一个杀手还没断气枕在自己同行的尸体上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哼。
    关洛阳眼珠一转忽然跌倒在那人身边捂着脸上的布模仿本地口音惊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大半夜的在山里火并呐?”
    那个重伤的人转了转头意识好像已经有点模糊有气无力的说道:“有有人快、快找东西帮我扎住胸口的伤我们是来捉拿钦犯的官差”
    关洛阳道:“哪里有穿成这样的官差?”
    那人急得一阵喘息勉强说道:“有牌子我腰带里边有牌子。”
    关洛阳伸手摸索了一下腰带里确实有硬物只不过是铜钱大小的牌子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说来真不容易翻到。
    那小小的令牌通体涂黑字体刻出白痕一面写着“内务府”一面写着“粘杆拜唐”。
    “还真是官差啊那你们要抓的钦犯是什么来历?”
    “是乱党乱党里的重要”
    那人好像感觉不对说到这里忽然闭嘴关洛阳不等他质问令牌往前一甩正中他喉咙。
    关洛阳起身之后速度加快追到那些杀手交战的地方右手提刀从背后砍死两个杀手。
    前方杀手警觉回身一刀劈来。
    关洛阳立刀挡住在电光火石之间刀柄往后一收做了一个极快的倾斜对方匕首顺势从他刀刃上滑下劈在椭圆形护手上。
    而关洛阳的刀尖已经向前划破了杀手的颈部随即左手一推用这具尸体撞翻前面的杀手刀光连闪取了这几名杀手的性命。
    他刚才被朱长寿打了一拳肋骨、内脏恐怕都受了些轻伤又追了王雄杰一路呼吸不太畅快这时候出手就不像之前刺杀的时候那样蛮横多了些技巧应变。
    平平无奇的一把刀在关洛阳手里灵活的像是一条浑身都带尖刃的鱼刀口、护手乃至刀柄每一处都可以招架每一处都可以杀人。
    他身子微伏急行连闯长刀绕身而走只要被他侵到四尺以内的无不被刀光破开要害。
    噗!
    刀刃斜着划开胸腹一只手掌打在这杀手的肚子上狭长的伤口中顿时迸裂出大量鲜血。
    当这个杀手的尸体也倒下时周围那些装束统一的杀手已经没有一个站着了。
    关洛阳甩了下左手的血见到了十几步之外被他们埋伏的那个目标。
    那是一个有些狼狈的汉子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穿的倒是有些新潮。
    下半身长裤皮靴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大衣脖子上挂了一条长长的深色围巾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贝雷帽。
    关洛阳开口道:“你不用紧张我”
    “我认得!”
    那人五官硬朗此时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从浓浓的伤疲里透出了一点谨慎的笑意“我认得你的刀法刚才那一招问路斩樵夫是从峨眉山白眉拳的器械手段飞凤单刀中演变出来。但如果你见过其他练白眉拳的就会知道你那一招跟其他人的大有不同。”
    关洛阳看了一眼手里的刀道:“喔?”
    “因为这一招是我帮忙改的。”
    那汉子手中短棍一划棍头先向右上方一抽迅速拖拽斜向左下斩去左手这个时候沉在腰侧是一个似吐非吐的掌势。
    无论是外在动作还是抖腕沉肩蓄劲在肘的隐秘劲力变化都跟刚才关洛阳使的招数如出一辙。
    但刚才关洛阳的动作有一部分被那个杀手挡住以那人的站位应该看不全才是。
    除非他真对这一招熟到了骨子里。
    关洛阳收刀入鞘脑海中有了些联想。
    那汉子收棍之后则按了按胸口脸色苍白的笑道:“雷公还好吗?”
    天光破晓一声鸡鸣遥遥传来月黑风高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田公雨闻鸡而起穿好了衣服鞋袜推开窗户换气开门出去打了一盆水洗脸然后进了厨房。
    这厨房不大不小一张放菜蔬、砧板的陈旧桌子梁上垂下来几根铁钩挂着腊肉、辣椒。
    灶是土灶糊灶的人手艺讲究两口铁锅架在上面没有一丝烟会从铁锅边沿的缝隙里透出来都涌到了烟囱里去。
    灶上还贴了一张灶王爷的画纸在木头锅盖透出来的蒸汽之中逐渐变得潮湿。
    早上吃粥米是昨夜浸过的容易煮的粘稠。
    虽然不知道关洛阳早上会不会回来但田公雨还是多煮了一些。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田公雨在土灶里架了几根柴火就起身到外面准备运动运动刚好看见关洛阳从下游的溪水里跋涉而来。
    出去刺杀那些十恶不赦的家伙难免身上沾血。
    为防有人靠猎犬找到这边关洛阳每次刺杀之后都会在林子里多绕一绕无规律的揉碎一些鲜嫩的汁液扰乱气味然后才真正踏向回家的方向。
    不过像今天这样要用到溪水洗身的手段怕是沾了太多血了。
    田公雨拿了块毛巾丢给他道:“昨天不顺利?”
    “遇到几个硬点子但我这样的天才自然还是会成功的。”
    关洛阳擦了擦脸用毛巾把头发也揉了几把笑着从湿透了的衣服里掏出一个指环。
    “对了田伯我昨天晚上还遇到一个人自称是你熟人他伤的不轻但我也没敢直接把他带回来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瞧瞧。”
    田公雨初看那指环就有些眼熟可一时间还没想起来接到手里之后转了转才看到指环内侧刻的两个小字。
    ——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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