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声从邸阁方向传来秦亮却已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眼前的景色也有些晃悠。羊徽瑜说不送他就站在长廊上正待要与羊徽瑜道别。
    这时吕巽从后面赶了过来。于是又引荐了一番羊徽瑜多留了一会因为吕巽刚来她若马上转身就走、大概觉得不太礼貌。
    吕巽显然与嵇康的性情不一样他当着秦亮的面、不好与羊徽瑜多说却一边与秦亮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瞧羊徽瑜好像羊徽瑜身上有吸引目光的磁铁似的。
    他说道:“这个嵇叔夜来的时候、专程过来找我带他走的时候却招呼也不打一声。”
    吕巽说的可能是实话。嵇康与吕巽同路却不见得与吕巽关系多好、恐怕只是有来往而已。但秦亮也没觉得嵇康赴宴是看自己的情面多半还是沛王曹豹说了什么话。
    秦亮不以为意地笑道:“嵇叔夜不拘俗礼长悌应该了解他的。”
    吕巽摇头说:“了解不多嵇叔夜喜老庄玄学仆不太愿意与他清谈玄之又玄几乎是瞎说。秦将军所学是儒学罢?”
    秦亮喝了酒之后、话也有点多便随口道:“我读的东西比较杂。道不一定是瞎说有关宇宙以无生有的思考或许真有道理。无法证伪却也叫人没法明白说不清楚是因为内容太少了。世人可能低估了道的复杂也高估了人的参悟。恐怕参道并非一千年、两千年可以办到办法也不是坐悟而是需要很复杂的过程、才能渐渐窥探本源。”
    羊徽瑜没多言但秦亮说话的时候她倒侧耳细心听着好像对道法很有兴趣的样子。
    见吕巽在悄悄瞟羊徽瑜秦亮遂转头坦然看了一眼羊徽瑜“羊家的家学应该才是儒学。”
    羊徽瑜只是微笑回应。
    吕巽一脸惊奇道:“秦将军与嵇叔夜来往或许能说到一块阿。”
    秦亮笑道:“我是什么都有些涉猎、却不精大抵能说上两句。”
    这时羊徽瑜才揖拜道:“妾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秦亮、吕巽还礼道别之后羊徽瑜便转身沿着长廊南行。
    羊徽瑜走了之后除了侍女、只剩下秦亮和吕巽。秦亮以为吕巽又要说他爹回京的事但吕巽没说却谈起了彼此都认识的几个人。
    或许吕巽以为秦亮喝醉了并不是谈正事的时机。不过秦亮喝醉了也不糊涂只是反应比平时慢而已。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长廊回到了邸阁厅堂。秦亮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吕巽在厅堂的过道上扶了秦亮一下把他送到上位方止。
    没一会桓范就上来敬酒了。两人对饮一盏桓范很快便问道:“吕巽想为他父亲求三公之位吗?”
    秦亮不禁看了桓范一眼心道:桓范确实是个明白人。
    秦亮也不瞒他如实道:“刚才没有谈。开宴前他倒说起吕将军身体不好想回洛阳。”
    桓范立刻沉声道:“当年吕巽传秦将军的文章不过是因文中写了吕昭好话一点小恩小惠便急着要秦将军回报。吕家父子都是小人行径!”
    秦亮不置可否。主要是当年在冀州见到吕巽时秦亮与吕巽两人一起说桓范的八卦、可是说得很起劲。
    他便眯瞪着眼睛道:“反正他没提等提起再说。”
    桓范点了点头又倒了一杯酒这才去旁边向王广敬酒交谈。
    接着马钧也来了口吃着谈了些感谢的话显然他对少府这样的九卿官位、感到十分满意。于是秦亮又给他安排了件事要他找工匠来造纸。不用桑皮而用芦苇、竹子。秦亮也记不清具体的造纸工艺便说了一些有点印象的事要马钧先把原料捣碎熬煮、弄成纸浆试验。
    随着宴会的持续秦亮已喝得大醉。
    不过他还没醉倒愣是坚持到了最后。等宾客们渐渐散去时他还摇摇晃晃地送王广、令狐愚等重要宾客到邸阁门口。
    厅堂上杯盘狼藉只剩下零星几个喝醉的人、在那里啰嗦说话。
    秦亮这才从席位上重新站起来顿时觉得整个邸阁都在摇晃、仿佛在地震一样站了片刻才迈开脚步。旁边的侍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长史傅嘏、宦官张欢急忙上前送他出门。
    歌女舞姬们在旁边的房屋里歇息不时有人进出。
    秦亮寻思卫将军府第一回宴请那么多人总体还算有模有样这些家伎舞姬的功劳不小。没有她们宴席不会那么欢乐尽兴。唯有如此他这样靠武力打败司马懿上位的人才能与各大家族重新建立关系并缓解洛阳的紧张气氛。
    而据王玄姬说的情况这些歌女舞姬其实朝不保夕现在有姿色过得还不错年龄稍长便将被转卖。
    想到这里秦亮便走进了舞姬们的房间。疲惫的女郎们纷纷上前拜礼。
    秦亮昏昏沉沉的也没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只顾当众说道:“卿等做得很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凡是在卫将军府效力的歌女舞姬乐工将来不管多大的年龄愿意留下的人府中会每个月给钱粮俸禄以保障生计。以后你们可以教习技艺也可以做些纺织之类的事。若要嫁人我还会给一笔嫁妆。”
    果然见女郎们欢声喜悦许多人说着感激之言。秦亮没再管她们转身走出了房间。他转头见傅嘏还在身边又道:“傅长史做事也很周到有些人我没想到汝也替我邀请了。”
    傅嘏揖拜道:“仆即为长史只是做分内之事。”
    宦官张欢笑道:“秦将军没喝醉阿?”
    秦亮道:“醉了不过我心里是清醒的。”
    两人遂把他送到内宅门楼交给侍女扶进去休息。路过招待女宾的宴厅时那里已经没有宾客只有一些奴仆侍女在收拾房屋。酗酒的妇人不多见她们散场得比邸阁这边更早。
    王令君迎出来将秦亮带到了卧房睡觉。
    但秦亮怎么也睡不着浑身滚烫、心慌非常难受就像染上风寒发烧了一样。他的体质大概就是分解酒精的效率太低王令君给他做了醒酒汤还是没什么用。这一顿醉酒下来至少要到第二天才能缓过气。兴许这样也是庆贺的方式如同除夕熬夜定要折腾自己、才觉得某件事已经尽兴。
    ……宦官张欢回到皇宫灵芝殿时郭太后正在弹琴弹的是“青青子衿”甄夫人在旁边听着。甄氏是与郭太后一起长大的姐妹经常出入宫闱大伙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郭太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中止张欢才上前说话。
    张欢便是郭太后派去赴宴的因此回来便说宴会上的事。哪些人参加、吃的东西、说了什么风景如何都描述一番还说到了秦亮许诺家妓们的事。
    郭太后听到这里她玉白秀丽的下巴上方未涂胭脂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叫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秦亮救助被校事尹模劫走的先帝宫妇时、说过的话。她心里确信即便没有阿余秦亮也比王凌、司马懿、曹爽等人更值得相信。
    张欢说完话告退离开这时甄氏才轻声笑道:“姐弹奏青青子衿心里正念着谁罢?”
    郭太后有点走神随口应了一声依旧眺望着北面的邙山。
    因为先前张欢说卫将军府的风景不错北边没有阻挡、能径直看到邙山。其实灵芝殿不也一样?此地北边还有一座景阳山但连绵的宽度、山高都远远比不上邙山。只要天晴的时候郭太后在灵芝殿上便能清楚地看到邙山的山形。
    甄氏接着小声道:“本以为回洛阳后容易见面好像更难了呢。”
    郭太后这才回过神来悄悄说道:“王彦云大概也能猜到我们与秦仲明的关系密切所以更要避人耳目。那些事让王彦云知道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让王凌知道郭太后与秦亮之间的私情甚至还生了个孩子王、秦两家的关系必定会变得紧张。如今的局势看起来平静但郭太后也能感觉到非常复杂微妙。
    甄氏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听姐的现在连我也不容易见到秦仲明。”
    郭太后迎着外面邙山的景色在窗边踱了几步幽幽说了一句:“只能等待转机。”
    甄氏又问道:“宫女能看得出来姐生过孩子?”
    郭太后看了一眼楼梯方向说道:“我已经不去景阳山温泉了平素沐浴也不让别人在旁服侍。”
    她说罢将甄氏带到了寝宫轻轻解开衣带对着铜镜看自己的小腹。甄氏观察了一下便道:“养得很好不过细看确实与以前不太相同。”
    郭太后调整了铜镜的位置往上语气有点复杂道:“在庐江郡就找了翁氏可颜色还是变深了一点。”
    甄氏想了想道:“不过即便被宫女发现她们应该不敢说出去罢?”
    郭太后仍道:“此时还是小心一些好。”
    好在郭太后早已习惯了宫廷里谨小慎微的日子就像鱼适应水中水中也有危险、但鱼知道怎么应对。以前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至少还有了希望。
    郭太后情知自己没有实力与能耐主持全局她所期盼的、正是秦亮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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