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穆魁和土目的子女包括方泽玉这种大明将士遗孤只要年龄适合都要被选去南京读书。
    四川、湖南和广西那些愿意归顺的土司除了给予专营生意之外许多还能捞到镇长之类的小官。他们的子女都已经到南京了金陵大学设有专门的基础课程班。
    “不让带随从就算了凭啥自己家的马也不能带?”蒙泰揉着脚踝抱怨。
    奢齐举着皮囊喝水嘲笑道:“彝家男子山路都走不得?”
    蒙泰唉声叹气:“我都说不来汉话就算去了南京肯定也学不会识字。”一阵恼骚之后蒙泰指向树下歇息的禄天香挤眉弄眼道“那个女子真漂亮你知道是哪家的不?”
    奢齐说:“禄家的。”
    此时的彝族姓氏基本都有历史传承。
    姓蒙的可能是南诏国王室后裔。
    姓乌蒙的可能是宋代乌蒙王的后裔。
    就连禄天香这种小土目之女祖上也曾经阔气过“禄”姓是朱元璋钦赐的。彝族里的余姓多半是禄姓迁徙之后所改。
    而彝族平民在明末的时候一般只有名字却无姓氏。
    叫阿祝的意为狐狸;叫阿海的意为老鼠;叫克惹的意为小狗……也有尔古这种名字意为工匠明显就比小猫小狗更高大上。
    这次改土归流赵瀚下令平民和奴隶落户时必须给自己定一个姓氏。
    于是就出现啼笑皆非的画面——
    吏员:有汉名吗?
    百姓:没有。
    吏员:取一个。
    百姓:不会。
    吏员:你叫什么?
    百姓:阿张(乌鸦)。
    吏员:姓呢?
    百姓:没有。
    吏员:取一个。
    百姓:官老爷你姓什么?
    吏员:姓王。
    百姓:那我也姓王我叫王阿张(王乌鸦)。
    由于语言不通全程还带翻译。
    基本是登记户籍的吏员姓啥那些彝族平民就姓啥导致张王李赵在水西遍地开花。
    “启程了!”带队的汉官喊道。
    蒙泰拍拍屁股站起加快脚步跑到禄天香身边搭讪:“我是木希山的蒙泰你叫什么名字?”
    “禄天香。”少女阔步前进。
    蒙泰说道:“我们那边也有姓禄的。你阿达没有儿子吗?这趟去南京只有你一个女子。”
    禄天香说:“我的两个阿哥都已经超过十六岁了。”
    蒙泰说道:“那些汉官说这次去南京读书的今后能回水西做官。你的阿哥不去难道让你回水西做官吗?”
    禄天香昂首挺胸:“我要做女将军。”
    蒙泰瞟向她背上的弓箭:“你会射箭吗?”
    禄天香反问:“化角则溪的穆魁这次被砍了脑袋。你知道吗?”
    “知道他全家都被汉兵杀了。”蒙泰点头。
    禄天香自豪道:“安隆是我抓住的。”
    蒙泰震惊不已由衷赞叹:“你可真厉害!”
    又行半日至龙场驿。
    全部停下歇息明日继续赶路。
    带队的官员朝着龙场驿作揖而且还在行弟子礼。
    方泽玉问道:“先生在拜谁?”
    官员回答说:“此乃阳明公悟道之地。”
    “阳明公又是谁?”方泽玉全家被杀小小年纪只读过两年蒙学根本没听过王阳明的大名。
    官员也不解释只说:“等你去南京读了书就知道。”
    其实吧老婆饼里没有老婆龙场悟道也不是在龙场驿悟道而是在附近苗族聚居的龙岗山上。
    翌日复行很快到达贵阳。
    “这里的城墙好高打仗怎攻得下?”蒙泰震惊莫名。
    奢齐也说:“是啊好高。”
    这些少年没有见识看到水西城觉得很高看到贵阳城又被刷新认知。
    他们被带进城里看啥都觉得稀奇。
    而且这里的汉民好多啊比水西那边多无数倍——贵阳城内外的人口汉族已经占了七八成。
    少男少女们被安排在新贵县衙那里已有一批少年在等着却是从黔东北而来。两拨人汇合之后队伍壮大到五十多人接着又沿驿道一路向东扎进湘西大山里行路坐船。
    行至辰州府城(沅陵)这里的繁华程度跟贵阳城不相上下。
    再坐船前往常德府府城再次把贵州少年们看傻。
    坐船过洞庭湖他们也觉得新鲜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大的湖。
    随即路过岳州府城。
    整个湖南的货物若想走水路入长江都必须从此地经过。
    “好……好多人……好多船……”禄天香瞠目结舌她根本没有进城只看到港口和码头的样子。
    方泽玉从小在水西长大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繁华。但在震撼的同时他又用自豪的语气对那些彝族少年说:“这便是我汉家富庶之地你们今后回水西做官如果还要叛乱就想想今日所见所闻。”
    禄天香瞪了他一眼:“谁想叛乱了?我要做大同军的女将军!”
    方泽玉负手立在船头装出十足派头:“你是女子我不跟你说这些。”
    禄天香问:“你敢不敢跟我比射箭?”
    “我……今后再说。”方泽玉觉得很丢脸他藏身铁匠家中还真没有学过射箭。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穿过的湖南地界去年刚经历了一场全省大旱。史书就八个字:赤地千里饥疫载道。
    倒是文人诗歌有描述湖南大旱:“六月禾枯粒粟钱百欲不从之叱咤闭宅。贫无钱帛踟躇丧魂行将望望蒿薇色。薇蘖既尽蒿死不殖。牵儿女到市无力欲鬻儿不堪一食。富人哓哓不相惜思为嗟来安可得?”
    去年湖南全省粮赋全免跨省调粮去以工代赈又将一些饥民迁徙到河南。
    农业社会就是这般脆弱湖南被大同军收复很早已经全省大治好些年部分州县的农民可以天天吃三顿。但最近四年湖南有三年大旱迅速消耗农民的存粮。
    相比历史上“赤地千里饥疫载道”的湖南赵瀚至少可以自豪地说:“在我治下湖南去年没饿死人!”
    今年湖南终于风调雨顺只局部地区还有干旱。
    去年全靠四川和湖北的粮食撑着四川虽然还有边角地区没有收复但粮食产量已跃居各省第一只有不干旱的湖南可以相比。
    另外湖南虽然去年大灾但通过以工代赈洞庭湖平原的水利设施终于完善年久失修的省内官道也纷纷平整。大灾过后商业反而更加繁荣今年的粮食产量也比以往更高。
    贵州少年们从洞庭湖平原穿过入目全是郁郁葱葱的稻田。
    稻子已经开始抽穗秋天定然大丰收!
    又过数日船行至南京。
    少年们早已麻木的观感再次被南京城墙唤醒。
    在山区唉声抱怨的蒙泰穿过码头来到城下仰望着那高耸的城墙膝盖一软就跪下去:“陛下万岁!”
    官员带着他们进城这些桀骜不驯的小家伙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感到深深的自卑完全就是土包子进城看到购买东西的普通市民都觉得别人似乎非常高大上。
    到了金陵大学里面无论师生大都穿着儒衫。
    但儒衫被改良过了年轻人喜欢穿腰带把衣服束起来很精神不像传统读书人那样松松垮垮。
    也能看到几个女学生金陵大学的男女学生比例大概能够达到80:1。
    只要是女的不论模样好坏都属于众星拱月的存在。
    女学生也喜欢穿儒衫不仅扎腰带还流行束小冠。她们女扮男装常被呼为“女公子”、“女相公”从进校那天起家里的门槛就被媒婆给踏破。
    民间有许多思想顽固者经常抨击“母鸡司晨”说女人就不该进大学读书更不应该出仕做官。可他们的儿子若是能与女大学生婚配一个个别提多高兴了走到哪里都会拿出来吹嘘。
    “真精神啊!”
    禄天香看着前方走过的一位女相公越看越觉得威风。又想起自己也能这样穿顿时就高兴起来女将军什么的反而被抛之脑后。
    众人被带到一栋四层小楼官员说道:“这便是你们的住处。学费和食宿全免但只免两年。两年之后若还不能通过考试可以自己掏钱留下来读书也可以坐船滚回贵州去!”
    两年属于基础课程相当于汉族学生的开蒙。能说汉话能读写简单的文章一般都可以通过考试。
    “先生我也住这里?”禄天香突然问道。
    那官员说:“你住女子楼那边的房间空着一大半。可与人合住也可自己单独住。”
    男生当然没有独居待遇必须四人住一间屋子。
    奢齐忍不住问:“先生可以不回水西吗?我想一直留在南京这里可比水西好得多。”
    官员好笑道:“不回去也行只要你有钱可以在南京买房安家。”
    奢齐心中欢呼雀跃决定好生读书将来留在南京。到时候娶一个汉人女子自己也做一个汉人最好是能在南京做官。
    傻子才回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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