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大碗酒喝得只剩几口。
    张士和感觉自己已经醉了但又没有完全醉。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说话也有点大舌头但脑子还残留着思考能力。
    “兄……兄长”张士和跟禄阿欢勾肩搭背醉眼迷蒙道“水西土司这次是要完……完蛋了你可不要帮……帮他们打仗。”
    禄阿欢却越喝越清醒顿时诉苦说:“我又不是土司只是个乌蒙山土目怎么会愿意打仗?打赢了没什么好处顶多抢几个奴隶抢到几十斤粮食。粮食多抢一点都要献给那些穆魁被发现私藏是要受罚的。可寨中的青壮死了种地放牧就缺人手。我虽然不如汉人聪明可也会算这笔账。不值得不值得。”
    张士和拿起来碗又喝一口不知轻重的放下酒碗砸出哐哐的响声继续说道:“贵阳那边土……土司大军多半……多半已被包围了只剩水西城那边还有……有些土司兵。兄长不要……害……怕土司我们就是……给彝族百姓做主……”
    砰!
    一头栽到桌上居然直接睡着了。
    天可怜见乌蒙部自酿的蒸馏酒绝对在50度以上甚至有可能是60度。
    难怪禄阿欢说这是他珍藏的美酒。
    让人把张士和拖去休息禄天德凑过来:“阿达真要帮着汉人打仗?”
    禄阿欢不置可否:“再说。”
    禄天香却说:“阿达我觉得这个汉人很好那个汉人皇帝也很好。安家连大明的汉兵都打不过这些什么大同军可是比大明汉兵还更厉害。”
    禄阿欢把剩下的美酒喝完叹息道:“汉兵当然厉害只要他们不杀光彝人男子不抢光彝人女子我们犯不着跟汉兵打仗。安邦彦当年那么大的势力跟奢崇明一起造反还不是被大明官军给砍头了。现在的安如磐可跟安邦彦比不了。”
    奢安之乱闹得很大贵州巡抚、贵州总兵全死了是朱燮元和秦良玉带兵平定的。
    造反头目安邦彦根本就不是土司而是改土归流后的土同知可以视为“朵你则溪”的穆魁——大明朝廷不认因为当时已置州设县。
    此次被擒的安如磐同样不是什么土司也是改土归流后的土同知。
    反正水西地界的则溪穆魁大部分都姓安是一个祖宗分封出来的。就连川南边境乌撒府那里的土司也姓安。
    乌蒙部的首领姓禄没有好处可拿为啥要拼死帮姓安的打仗?
    禄天德说道:“阿达派去借粮的族人回来说山下的汉兵威武得很。他们全都穿着盔甲咱们连皮甲都不够用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阿达说安如磐也打不过那咱们就早点投靠汉兵。牧场的好马都被安如磐弄走但还剩几匹矫健的种马可选出一匹进献给汉人皇帝。等小马驹长大再献上一些好马哄得汉人皇帝高兴了说不定还能让阿达做土司。”
    禄阿欢点头说:“肯定要投靠汉人皇帝但族人还在水西城当兵得想法子让族人安全回来。”
    ……
    张士和真没喝到醉倒的程度但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害怕酒醉之后说胡话干脆直接假装喝醉睡着。
    被扶到一个屋子休息躺了片刻屋中无人他才睁眼观察情况。
    用来招待客人的自然是条件很好的房间。但还跟不上汉家的乡下土财主张士和愈发相信彝族向导所言这些水西土目一个个都很穷。
    招降任务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
    于是张士和便安然睡去他是真喝多了。一脚睡到第二天早晨有彝人请他用餐等张士和抵达餐厅禄阿欢全家已经等候多时。
    饭是荞麦饭这里不种水稻也没引进红薯和玉米。
    为了招待贵客桌上摆着野猪肉。他们的烹饪水平不高只是简单的烤熟然后用刀割成片蘸一些食盐和山中佐料。
    又是一番闲聊张士和终于打听清楚禄阿欢的长子此刻就在水西城驻守麾下还有一千乌蒙部土兵。
    张士和随口问道:“兄长可知苞谷和番薯?”
    禄阿欢摇头:“没听过。”
    张士和说道:“苞谷和番薯都是传自海外番邦也不挑地可以在山地种植。江西、福建、广东、湖南、广西多山皇帝陛下命令官员在山中广种番薯和苞谷养活了许多百姓。广西的僮民湖南的苗民也都赖此得活。只要大同军占了贵州官员就会把番薯、苞谷的种子带来。也不要你们做什么还会教你们如何种植。”
    “能收很多粮食吗?”禄阿欢问道。
    张士和说:“比种荞麦、高粱的收成更好。”
    禄阿欢有些憧憬甚至开始幻想红薯、玉米是啥模样。
    张士和又说:“兄长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的。”
    “兄弟你讲吧。”禄阿欢点头。
    张士和说:“大同军占了贵州各地土司都要改土归流。则溪制全部改为州县制朝廷会派文官过来治理。像乌蒙部的土目可以保留但土目改名为镇长今后兄长便是大同朝廷的镇长。”
    “土目镇长都可以。”禄阿欢很高兴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改土归流改到州县一级在水西已经算极致。
    镇级单位还是得让彝人自治。
    这是几年来的宣教经验总结许多土著部落还停留在奴隶制社会有些甚至是原始社会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张士和又说:“但兄长要知道皇帝陛下不准蓄奴。汉人家中的奴仆都改成了雇工水西这边也不准再有农奴。”
    禄阿欢沉默以对他不乐意释放农奴。
    农奴就像牲口都是家中的财产凭啥皇帝说不准有?
    张士和问道:“只说兄长家里有多少个农奴?”
    禄阿欢回答:“我家有12个。”
    12个农奴是禄阿欢和几个儿子共同所有今后分家会分出去一些。农奴除了种地打拆挑水还要帮着放牧。其中种地很费人手他们的农具不先进又全都属于山地广种薄收靠天吃饭。
    张士和开始算账:“12个农奴每天该吃多少?他们又能帮着干多少活?今后大同皇帝治下不用你们服徭役也不征你们的重税。你做了镇长每个月还有俸禄粮食只会比以前更多钱财也会比以前更多。你们养的乌蒙马可以卖给官府也可以卖给商人。马多值钱啊几个农奴算什么?州县文官还会派来宣教员帮你们组建农会大家一起挖引水渠挖不了引水渠就挖井。到时候也不用走很远挑水喝这是不是比农奴更划算?”
    “这地算是官府的还是我们自己的?”禄阿欢问道。
    张士和笑道:“地会分出去每个人都有。陛下规定水田每人分四亩。你们都是山地每人可以分很多地。你们还可以种烟叶比粮食值钱卖了钱再买盐巴日子不是比现在更好?”
    “盐巴贵得很不好买。投了皇帝盐巴能不能便宜点?”禄阿欢问道。
    张士和哈哈大笑:“富顺就有大盐场水西归顺朝廷富顺的盐就能运过来山里的货就能运出去。没了土司盐价肯定比以前更便宜。”
    水西土司之所以经常作乱就是因为垄断了川盐和水西马的销售路线。川盐要运进来水西马要卖出去都是水西安氏土司说了算有了盐和马的巨额利润自然会变得兵强马壮。
    只是苦了水西的底层彝民他们处处受到土司盘剥很多人连食盐都吃不起。
    就连禄阿欢这种土目也舍不得吃太多盐每顿撒上少许是个意思。
    张士和开始跟禄阿欢讲没了土司的好处讲他们卖马可以提价讲他们买盐可以降价。一番讲述之后禄阿欢觉得真好若能低价买盐释放农奴又算什么?
    反正乌蒙部的农奴数量不多真正有着大量农奴的至少是各路则溪的穆魁。
    甚至连乌蒙部的土地都名义上归土司所有。
    黄幺对水西的招降策略就是绕开宣慰使、穆魁两级土司直接跟更低级的土目对话。今后改土归流也只是取消宣慰使和穆魁把土目改名叫做镇长便是。
    不让中间商赚差价而且还是两级中间商!
    西南各省的少数民族具体情况五花八门。面对不同的民族就要选用不同的策略。反正现在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像刚开始那两年完全照本宣科的复制江西政策结果实行起来总会遇到乱七八糟的问题。
    又是好几天的交流禄阿欢答应释放农奴也答应分田政策。前提是他做镇长他可以自由卖马他可以低价买食盐。
    张士和承诺会给禄阿欢申请盐店经营权这个镇只有他可以购进食盐再销售。但是食盐零售价格必须在官府制定的区间超过官方指定价卖盐给百姓就会被收回盐店的专营权。
    自己也能卖盐了?
    放在以前那至少是穆魁才有的权力!
    禄阿欢大喜过望他让儿子和女儿带着数十青壮跟着大同军一起打仗。又同意亲自出马帮着说服周边的土目。
    等到了水西城许多土目的子女一起到城外喊话让守城的族人归顺大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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