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亮时李瑕早早起来走上了楼橹的最高处召房言楷来一起用早食、观军势。
    「昨日刘元礼的援军已经到了房卿与我打个赌猜吕文德今日是否会休战。「
    「猜不透啊吕文德名震天下之时臣还只是小小一庆符县主簿不了解他。「
    李瑕想了想道:「吕文德这人是个奇迹。」
    「陛下竟如此评价他?「
    「他是个奇迹在当世以平民出身屡建奇功官至显贵;在赵宋这种重文轻武的环境之中能建立出这样的军阀。」
    李瑕抬起手指了指岸边那绵延数里的营地。
    房言楷点了点头道:「听说他还不识字臣真是想不出一个不识字的将领到底是怎么打仗的。」
    「不识字不影响他打仗。」李瑕道∶「以前他比我还要凶猛、莽撞他曾只率三千人乘船溯涡河而上直捣汴梁打得蒙军措手不及……」
    「只能说是时势造英雄啊那些年天下豪杰热血抗蒙有人能勇、能打出战果来有志之士自会追随他拼杀出一条血路。」房言楷道「时势造英雄也许没有吕文德也会有李文德……臣反而认为宋廷太过倚重他了。」
    「吕文德还是有能耐的他用兵灵活不拘于常形。为人看似粗莽其实懂进退、能屈能伸。你看他先后投奔赵癸、谢方叔、贾似道可见他是个能变通的。」
    「陛下认为他会休战?「
    「很可能吧。「李瑕想了想又道∶「但不好说就如房卿所言宋廷太过倚重吕文德也许会使他变得妄自尊大。」
    说的是吕文德他其实是在自勉。
    房言楷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回过头抬起望筒看了一眼道∶「没有休战。」
    「那就打败他。」
    李瑕没有太多的惊讶。
    吕文德是否会休战本就在两可之间打就打。
    ……
    号角声又响起。
    宋军再次发动了攻势。
    吕文德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如果真如吕文焕所说的休战等朝廷与李瑕议和…那么他还得要承认李瑕是皇帝不成?
    临安城里的赵愿意承认甚至向李瑕称臣。
    他吕文德做不到。
    同样是大宋的武将他抗蒙三十余年战功赫赫都没能裂土封王凭什么李瑕能称帝?
    他能屈能伸不假投在赵癸、谢方叔、贾似道门下是因为这些人天生就是比他高贵的。
    而李瑕的出身比他贱资历比他浅只会激发他性子里「好妒而切忌「的一面。
    那就杀。
    令旗一摇一队队的宋军士卒只能向叛军攻去。
    ……
    「轰!「
    这日叛军援军毫不留情、毫不节省地向宋军击射出火炮。
    他们带的火炮不多仅有一门就摆在刘元礼的主船上刘元礼也并不擅长指挥水战。
    但他是生力军又是从上游攻下游且一出现就击垮了宋军的士气天时地利人和都更有利。
    每一次火炮射出都很容易能击毁或击沉宋军的船只。
    战场上的伤亡越来越重。
    另一边在吕文德的严令下宋军也对李瑕所部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
    士卒们在小船上载了火油推到叛军的船只下引火点燃。
    「轰!「
    烈火燃起一艘战船渐渐沉入汉江中水手们大叫着在游出大船。
    「放箭!」
    叛军已然没有箭矢了
    宋军却还能不顾消耗将箭矢倾扫而下。
    战事到了最后的阶段一天的伤亡比之前半个月加起来还大。
    江水很快被染红残肢碎肉飞溅在青草岸边。
    ~~
    战台上陈元彬焦急地盯着前方。
    他深知利用假消息来坚定吕文德平叛的信心这事很容易被揭穿因此希望能早些歼灭李瑕。
    或者让这交战的双方有更多、更多的伤亡让元军能坐收渔翁之利。
    至少多摧毁些李瑕的战船才好让不利于水战的元军能完全取得优势。
    战事还在胶着着暂时还没有一方有被击溃的迹象那些被围困的叛军像是要等到剩下的一万余人全都死绝了才肯服输。
    忽然有探马赶回来登上了战台。
    陈元彬一看这探马是从襄阳方向过来的一颗心就颤抖起来退了几步随时准备退下战台往马厩方向过去。
    「报!有敌军正猛攻襄阳、樊城……」
    那信使进前一步又向吕文德细禀道∶「敌军旗号虽为叛军刘元振所部然而六将军以为很可能是蒙元兵马欲趁势取襄阳。」
    陈元彬一惊转身正欲逃忽听得吕文德一声大喝。
    「胡说八道!」
    吕文德喝道:「宋元已有盟约元军岂敢擅自毁盟开战。吕老六可有证据」
    「六将军疑惑刘元振为何能一夜之间杀入襄樊城下因此……」
    「闭嘴!让他守好城池待老子提李逆首级为他解围!「
    「……「
    陈元彬停下脚步已镇静下来。
    他冷眼旁观看着吕文德能从这个老者的体态中看到太多衰老的痕迹。
    ~~
    「娘的老子头要裂了酒……酒来!「
    白日指挥大军激战入了夜吕文德一摘掉头盔却是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他显然不是太舒服。
    」亲家……该死老子的亲家死在李逆手里了。把我的爱婿唤来……」
    「少保。」陈元彬上前道:「清溪还在守孝……」
    「那就找个大夫来!」
    「是。」
    陈元彬隐隐有些忐忑站在帐边看着老大夫缓缓褪下吕文德的衣袍。
    「这……」
    老大夫明显吃了一惊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少保恕罪。」
    他缓缓伸手按了按吕文德的背力气虽不大吕文德却是痛叫了一声。
    「啊!「
    「背部红肿热痛疮头有粟米样……「老大夫喃喃着。
    「说!什么毛病?!」
    「少保旧伤过多湿气入体。忧思过重内脏积热。放肆饮酒食肉气血凝滞使邪阻肌肤而发成了……成了背疽。」
    「背疽?!」吕文德惊呼一声。
    陈元彬眉毛一挑马上换上一脸焦急忧愁之色。
    他其实也略懂医术至少知道《灵枢》上背疽「脓已成十死一生」一旦成了脓发病迅速很快就会从皮肤深入内里高烧不退。
    古往今来只要患上背疽基本上都是死。
    却听那老大夫道:「好在少保暂时只有热痛且待老朽开两副药请少保清淡饮食不饮酒少动怒……」
    吕文德又大骂了几声挥退陈元彬交代若吕文焕有消息再报来便自顾卧床歇养。
    「少保那明日是否……」
    「继续强攻!老子就是死了先叫那狗猢狲给老子陪葬!」
    吕文德似乎真的像是老糊涂了显得愈发固执。
    「少保勿忧只需静养必能痊愈。」
    「滚吧!」
    陈元彬恭敬退出大帐连忙赶向马厩。
    ~~
    夜色中很快有人赶向十余里外的羊石庙。
    隆中山蜿蜒至此再往东十里就是襄阳一队兵马正在这里驻扎。
    「总管。」
    「他怎么说?」
    「瞒不住吕文焕……好在吕文德还一心要先灭李瑕且今日双方伤亡都很大估计也打不了太久。」
    「嗯传命下去明日出兵。」
    「另外吕文德很可能快死了陈元彬说总管可以既平李瑕又取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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