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兰术领着残兵逃至兴庆府张文谦得知消息很是惊讶。
    他并非惊讶于李瑕能击败哈兰术、攻下凉州而是惊讶于李瑕竟敢调动兵力西进……而这样一来关中、汉中得空虚成什么样子?
    李瑕能用的兵力本就不多根本就没有两线作战的实力这种时候出兵河西走廊确实是冒险。
    另外李瑕缺的是人力物力而非疆域这般拉长防线只会让他本就兵力稀薄的防线更加捉襟见肘。
    眼下这时局要灭李瑕已不难有两种打法。
    一是以快打快趁李瑕兵出河西之际阿合马或董文炳这些方面重臣能察觉到机会出兵关中。
    二是等到隆冬陛下调动完十余万大军遣两名宗王东西并进踏过黄河直接平定李瑕。
    若让张文谦来选他认为以快打快为好。
    理由很多比如避免将战事拖长劳师动众徒费国家财力物力;比如能尽快收复河西不耽误他在西夏屯田利民的大计。
    于是张文谦立即便修书几封遣快马递往燕京、山西、河南等地。
    这日是十月二十八日信使们从兴庆府出发。
    其后半月间他们穿过广袤的黄土高原路上还遇到了正在延安府与张珏构垒对恃的杨大渊的麾下探马。
    渡过黄河几名信使分头行进其中一个便往洛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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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关。
    一队车马由长安而来入了关城韩祈安下了马车抬头一看便见刘元振从关楼上迎下来。
    刘元振还在丧期竟未着官服也未披甲只穿着一身麻衣看起来比过去成熟稳重了许多。
    “韩中郎怎么亲自来了?”
    “不放心啊。”韩祈安摇了摇头叹道:“我不知兵事看着这一年就是东边打完了调兵去打西边西边打完了又调兵遣将打东边悬之又悬如何能放心?”
    “韩中郎说到根上了。”刘元振道:“正是以快打快不等蒙军准备好犯境抢先各个击破他们的兵力用郡王常用的词便是这‘时间差’了。”
    几句话间他们已进了堂韩祈安四下一看见无旁人遂道:“新得到的消息蒙军准备好犯境了。”
    “不久之前才说得到消息忽必烈有意夺世侯之权。”
    刘元振对此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态度巴不得忽必烈把北地世侯的兵权全都捋下来。
    “北边既然在夺权还能出兵?”
    韩祈安道:“忽必烈确实已着手对付世侯但手段比我们推测得更高明。而正是因为要剥弱世侯之权他才必须对我们出兵。”
    “为何?”
    “这般说吧你若是一个世侯……”
    “倒不必‘若是’我原本便是。”
    韩祈安敷衍地笑了笑应付了刘元振不合时宜的玩笑道:“你是世侯因为被忽必烈打压而不满隐隐起意联络川陕此时得知忽必烈起十余万大军攻伐川陕心思不就歇了吗?”
    刘元振不由吃惊。
    “十余万大军?这么多?”
    “是啊。”
    “消息可靠?”刘元振摇头道:“我不信我刘家当年也与诸路世侯交好我近来全力打探也没能探到……”
    “论串联还得是王荛。”
    “王荛?”刘元振颇为不屑道:“王荛多年来为李璮暗中联络结果李璮一举旗应者寥寥废物罢了。”
    韩祈安摆手道:“并非王荛口才不好没能说服诸路世侯而是李璮实力太差举事时机不对。李璮一就擒使得诸路世侯惊恐不已足以说明王荛之串联有所成果。”
    “韩中郎对山东形势很了解啊。”
    刘元振不由感慨。
    他微微沉吟自语道:“有这么一人能见到李璮就擒时的场景能探知诸路世侯的心思还得知忽必烈举十余万大军……此人由王荛联络该是久在山东……东平严家?是严忠济给韩中郎传了消息?”
    韩祈安摇了摇头摆手道:“不必猜测这个了只须知道消息属实。”
    “消息属实……那守不了了啊。”刘元振叹道。
    他确实没办法应对忽必烈的全力一击。
    韩祈安也没办法。
    近日来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办法反而是脸上更添了愁苦之色。
    什么放弃关陇、退守汉中什么向宋廷软服、请求援兵这样的破主意想了一堆但都不是韩祈安能作主的。
    面对这样的攻势要么就是举全境之兵力与忽必烈决战一战定存亡要么龟缩于险要蜀道……这需要李瑕来决定。
    此时与刘元振倒无甚可说的韩祈安遂道:“郡王自有计较刘将军只需要谨慎布置防务在郡王回防前不出岔子便好。”
    “这是担心董文炳趁我们收复河西走廊之际来犯?”
    “正是如此。”
    韩祈安的意思也简单忽必烈的十余万大军不指望刘元振来守但在李瑕从河西回来之前保证东线不失就是刘元振的职责了。
    刘元振点点头道:“我们兵力空虚之事董文炳似乎已有所察觉近来屡屡试探。”
    “他如何试探?”
    “说是商议赎回董文用邀我明日往金陡关外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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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文炳近日很为难。
    他这个“董大哥”比别的世侯更受忽必烈信重李璮之乱后忽必烈已开始削弱诸世侯之权唯独对董家不予触动。
    董文炳反而还加了官。
    他已取代了史家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之职。
    可这件事若是深想却容易有很多种解释。
    是否因为董文用被俘虏了忽必烈对他董文炳也不放心了故而升官安抚?
    是否因为想让董家、史家这世代联姻的两家心中生隙分化董家与诸路世侯?
    还是真心信任?
    董文炳分不清但不论背后的缘由是什么这种时节忽必烈对他的信重就是君恩深重。他必须殚精竭虑报答。
    两件事一是尽快救出董文用避免董家渐渐陷入张家那样的尴尬处境;二是做好收复关陇的准备。
    董文炳打算在刘元振身上找突破口。
    他们以往私交不错。
    十一月十四两人在金陡关外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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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了冬天气冷得厉害每一次喘息都能冒出白气。
    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雪却还没下金陡关北面的黄河边水气重的草丛中已结了层厚厚的霜。
    这段黄河湍急一般不至于结冰。
    但上游水势平缓之处或许已结了一层冰面再有一两个月或许就可以踏兵过黄河。
    董文炳仅带四名侍从策马赶到金陡关东面宋军箭矢射不到之处等了一会终于见刘元振带着三人出了关城。
    “多年未见仲举在宋国可还好?”董文炳朗笑着高声问道不等刘元振回答抬手一指不远处又道:“我昨日让人来搭了个帐篷你们有望筒可望到我并无埋伏过去一叙如何?”
    刘元振没能反驳那一句“在宋国可还好”心头有些气恼但还是保持了名门子弟的风度。
    “彦明兄请。”
    到了帐篷前董文炳先翻身下马向刘元振示意了自己没带武器道:“放心我诚心赎回我兄弟并无害你的心思。”
    “哈哈彦明兄也放心我打算说服你归顺我王也绝无害你的心思。”
    董文炳大笑指了指刘元振道:“无怪乎你当年能只身说服刘整。”
    刘元振应道:“可惜我当时还未识天下英雄。”
    “哈哈仲举战败而降无奈之举罢了何必谈甚英雄?”
    “我王确实英雄远胜于胡虏。”
    “终究是君臣一场仲举就是变节了也不必以‘胡虏’相呼陛下。行中国之道为中国之主你我当年皆是认同这道理……”
    两人说得客气其实眼神都四处打量。
    待确认了没有危险方才进到帐中。
    刘元振道:“蒙古大汗治中原终究做得不够好。便是我不说彦明兄也该明白。”
    “不必谈够不够好李瑕若败亡了一切都是虚的。”
    董文炳话到这里又道:“时日不多了不是吗?”
    “呵。”刘元振冷笑一声。
    董文炳试探了一句并不马上就继续试探叹息着斟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喃喃道:“这第一杯祭刘公英灵在天。”
    刘元振默然。
    “仲举节哀顺变。”
    “嗯。”
    “刘公本为万户侯世代相袭掌地方兵权治理一方战败投降失了这些尊荣岂不可惜?”
    刘元振摇头正要说话。
    董文炳抬手摆了摆继续道:“仲举若愿归正不消做别的不需打开金陡、潼关犹可恢复世侯之位。”
    “可笑真以为蒙古人能一直纵容世侯不成?我王治下法度清晰文臣武官不必心怀戚戚惴惴不安。反倒是你们如今日夜担忧忽必烈兔死狗烹又何苦来哉?”
    “哦?仲举是听说了什么?”
    刘元振自知有些许失言面上却不显笑了笑低头拿起酒杯将一瞬间的表情遮掩过去。
    他捧着酒杯却不饮缓缓道:“彦明兄啊不妨告诉你彦材兄已经归附我王了。忽必烈不会再信任你……”
    “若这般说我董家满门都还在大蒙古国治下李瑕更不能信任我三弟才是。”董文炳打断道“这些都是废话我相信陛下的胸襟。”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赎彦材兄了就让他辅佐我王匡扶天下罢了。对了彦材兄说他怎么算阿里不哥今冬都要卷土重来你们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聊到这里该说的都已说尽了刘元振正是最得意之时。
    董文炳忽然道:“我来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别以为我不知关中兵力空虚。张珏正守延安李瑕已深入陇西就你们那点兵力此时还敢扩大战线。我杀入关中你拦得住吗?”
    他说完死死盯着刘元振。
    刘元振不惊反笑身子往前一倾道:“来。”
    “当我不敢?”
    “你敢我盼着你敢像刘整、阿术一样自以为捉住机会孤军深入……哦不这次你真可以杀进来如你所言关中确实空虚来。”
    刘元振话到这里眼中已满是挑衅。
    他眉毛一挑又问了一句。
    “对了你知道霍去病转战河西五国急行千里重创匈奴用了几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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