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时近年节。
    大宋咸定元年漠南蒙古中统元年将要过去。
    汉中城也比平时热闹不少。
    天汉大街上虽有不少百姓但依旧不算拥挤。
    一队车马缓缓由西面望江门入城向东大街在帅府大门前停下。
    严云云才从镇巴县回来镇巴县位于大巴山深处乃产茶之地。
    她拎着几包茶叶下了马车微皱着眉一路穿过树荫小径进了帅府桂荫堂。
    只见一众幕僚已在两边坐下有二十余人大部分都是杨果近年招揽来的文人。
    今日帅府议事无非是总结今年、安排明年诸事再发些赏钱然后休假过年。
    时间还早李瑕还未至。
    严云云往堂中扫了一眼唯独对坐在末位的元严点了点头便转向后方的小公房。
    小公房中只有韩家父子在人少反而能商议些公务。
    他们才是李瑕心腹中的心腹。
    “父亲、兄长。”
    “回来了?”
    “是埃”严云云将手中茶叶放在案上道:“镇巴县所产的仙毫茶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韩承绪道:“看着是好茶叶挺秀匀齐嫩绿显毫。”
    “是味也好香气高锐持久汤色鲜明很有回甘。”
    “茶场如何?”
    “荒废了。”严云云道:“只有少数茶农还在种茶散卖的。”
    “可惜埃”韩承绪叹道。
    韩祈安道:“我记得宋承平年间汉中买茶熙河易马。汉中一年可贩茶于西北三百万斤交易马匹三万匹。”
    韩承绪点点头道:“所谓‘蜀茶总入诸蕃市胡马常从万里来’是这意思。”
    严云云道:“在蒙军入境以前汉中乃至整个川蜀最大的商贸便是茶叶。元丰元年蜀茶年产便是三千万斤王安石说‘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也’用阿郎的话说这是‘川蜀经济的一大支柱’。”
    她这次去镇巴县感触颇深
    承平年间镇巴县的茶叶大部分由茶马司官员收购运到临洮、天水的茶马场;
    南渡之后还有剩下一部分茶叶运往江南;
    蒙古占据汉中荒废了几年九年前茶农才恢复了生计由茶商收购转由色目商人运往凉州卖往西域。
    反而是如今收复汉中原来的那一点茶马贸易断了。
    再加上禁用了会子大宗茶贸便更难展开。
    茶农过得并不好。
    却也没太大不满毕竟税赋轻了地里刨食总能活下去。
    镇巴县如此整个川蜀也是如此。
    茶叶如此盐、布、酒、药材等等商贸也不兴盛。
    川蜀的现状就是人少地多税赋轻民生安定但就是穷。
    要知道千万人遭屠川蜀几乎是被毁过一遍。
    李瑕上任以来兴修水利能做的是让耕者有其田。
    今年蜀民能吃上饭但也只是吃上饭还远远谈不上振兴。
    严云云说过这些情况眉头皱得更深道:“我近来常说的便是要使川蜀富强仅有粮食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商贸。”
    “那些商贾不肯以铜钱、金银来买?”
    “咬定了必须在川蜀设‘关子铺’否则往后每次交易都要运铜钱、金银来成本便太高了。他们说这次一百万斤茶只是抛砖引玉只要设关子铺便是一千万斤他们也吃的下。”
    “那就是三百万贯?”韩承绪大惊道:“今年川蜀税赋尚且远无此数”
    韩祈安反而道:“如此看来必是为了引我们允许金银关子流通了。”
    “敢来我们吞了他们的金银。”
    韩祈安淡淡道:“他们的金银说好运来随时可反悔茶叶却得种一年我们若安排百姓种茶到时茶叶无人收你待如何?”
    “我卖到天竺去。”严云云小声嘟囔一声。
    “只怕不仅如此依宋律川蜀卖茶分为两种一为榷茶宋神宗熙宁七年行茶马法由茶马司主政以茶换马;二为引茶商人往四川买茶官府发放茶引十税其一。”
    韩承绪说着指了指严云云道:“你这次谈的生意乃是走私茶。”
    严云云道:“叫阿郎发放茶引即可。”
    “那便涉及到转运司茶税该转运朝廷。”
    “不转运呢?”
    “茶商若是贾似道的人或是你走私或是阿郎侵吞茶税证据确凿。”
    “以阿郎如今之势该不惧这点小把柄才是。”
    “不惧但不论我们如何应对只要阿郎名义上还是宋臣便没有筹币权受制于茶马法、茶引法。贾似道就是在利用这些名义打压阿郎试图将川蜀拖进宋朝这个泥潭。”韩承绪道:“眼前这一桩事还好应对然这只是试探后面必还有层出不穷的招术。”
    严云云思考到最后问道:“那阿郎要应对只能在川蜀发行自己的纸币修改茶马法、茶引法甚至是盐铁法?还要夺转使司之权?”
    “正是如此筹币、修法皆诸侯之权。”韩承绪喃喃道:“贾似道比程元凤出手果绝、狠辣。若是他重掌中枢时阿郎还没能谋到建牙开府之权只怕得脱离宋廷了”
    “这般严重?”
    韩祈安道:“贾似道的态度就是‘川蜀脱离开大宋的钱币便相当于脱离大宋’。说来说去问题只有一个名义。”
    “他敢这般逼阿郎?”
    “未必敢眼下还只是以商贾来试探但有这意思。”韩承绪道:“如今还说不好他若重执中枢到时便知。”
    “阿郎如何考虑的?”
    “猜不透阿郎的心思啊他说待他从成都回来”
    严云云低头想了想一时也猜不透。
    腊月十五那次议事之后李瑕便没提过这些。
    三人稍议了一会看时辰差不多了出了小公房到大堂等侯。
    韩承绪最照顾元严先是嘘寒问暖了两句方才缓缓到幕僚最上首的位置坐了。
    很快到末时二刻李瑕准时过来。
    “大帅。”
    “诸位先生不必多礼开始吧。过去这一年外攘这方面我们收复了不少失地步子迈得很大;内修这一方面我们让治下百姓有地种能吃上饭活下去那今日便定一个明年的目标站稳、强盛。我就说这些剩下的请诸位先生提一会把今年的赏钱发下去还有我近来家中添丁也给诸位先生备了些礼物”
    江荻坐在末位闻言很是欣喜转向元严悄声道:“我问了巧儿她不告诉我会有什么礼物。”
    “每人不同的给韩老的便是几株百年何首乌。”
    “真人怎知道?”
    “别说话了”
    是日元严回到所住的院落身后还有几名健妇搬着许多书籍放置在堂中。
    “多谢几位。”
    “元先生客气”
    元严道了谢四下一看转到张文静屋中只见她正在对镜梳妆。
    “嗯?晚间又不与我一块用饭了?”
    张文静回过头弯着眼笑笑道:“留雁儿、凤儿陪元姐姐用饭。”
    她近来异常漂亮。
    也难怪苦等五年终于与情郎日日相聚自是开心。
    元严却怕等张文静这兴头过了会后悔没寻一平常门户这“平常”是相较于李瑕而言。
    “今日大帅赐了礼物是你帮他挑的?”
    张文静转过身去笑道:“每个幕僚的礼物都是他亲手挑的可称你心意?”
    “你还未过门尽想着为他收拢人心。”
    “好吧有一部分是我挑的。”张文静这才承认“聊到要送你什么之时我与他说遗山先生好藏书金亡时兵乱将书藏于墙壁间然家宅为山西世侯所占故而送你这些书。”
    “我便说这些书籍皆出自父亲当年藏书书目。”
    “那你好好在李节帅幕府做事每年送你几十本三十年李节帅便可将那千余书目送完。”
    “你这丫头。”
    元严虽是女冠闻言也不由嗔了一声。
    张文静只是笑又道:“但珍本可没有这些都是刊印的李节帅颇穷。”
    “你可有钱满匣子的珍宝。”
    “那是我的嫁妆。”
    “脸皮真厚。”
    “有吗?近来是有些过份了。”张文静捂了捂脸面上有些红。
    元严又问道:“今日见过高氏夫人了?”
    “嗯。”
    “如何?”
    “她好漂亮。”张文静道:“本想着她刚产子难免憔悴我不宜穿得太漂亮去见她没想到差点便被她比下去幸而”
    “幸而什么?”
    “你要我说的幸而我天生丽质。”
    “别闹了说真的到底如何?”
    “温柔真是很温柔却比我想像中有底气想来也是她兄长今已收复大理又全心忠于李瑕。我家中兄长虽多却全被比下去。”
    张文静鼓了鼓腮帮子又道:“个个都眼高于顶小瞧人拖后腿。”
    元严目光看去发现张文静竟比前两年还显得小女孩气些。
    “看来你觉得高氏夫人比你强的便唯有家里人了?”
    “欸看破不说破嘛。”张文静笑道:“我和她说好了不能让李瑕不安宁匡扶天下的大丈夫家宅若不宁像什么样子。”
    “大帅好厉害。”
    “我与李瑕说了你是这般评价的他说‘哪有甚厉害的不过是事先说好了’嗯他求娶明月姐时便说过很花心与我也说过容得下共侍一夫便嫁。若哪个女子只想找全心全意的他又不强求。”
    元严颇为慌张惊道:“你怎能与他说这些”
    “嗯?”
    “我一幕僚背后说些私房话岂好告诉东主。”
    “无妨无妨他很大度的对了年节过后我随他往成都一趟婚礼却还有诸多事务未办元姐姐帮我可好?”
    元严无奈只好应道:“知道了。”
    她也不知张文静慢慢抹胭脂还要抹多久自摇了摇头出去才到前院正见严云云与雁儿坐在石桌处说话。
    “元先生。”严云云起身行了一礼不是万福而是拱了拱手笑道:“我来请元先生后日往家中吃年夜饭。”
    远处有爆竹声隐隐传来这一年竟是真要过去了
    ------题外话------
    这是6月4日的第一章现在一共还有三个盟主的加更今天本来想加一章先的看来要顺延一天再开始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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