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即后世的四川广元位于四川盆地北部、嘉陵江上游。
    它完全不属于汉中与汉中之间还隔着整片大巴山脉。
    但利州在剑门关以北地势也不如剑门关险峻。
    也就是说宋军若只扼守剑门关利州就会被隔绝在川蜀之外。
    它虽有“川北门户”之称但作为蒙军的“攻蜀前沿”确实更为适合。
    宋军最后一次到利州还是在十年前余玠统兵北伐三战三捷一路沿金牛道打到汉中之后被汪德臣击退。
    之后便是汪德臣经营利州。
    忽必烈进军大理时曾见过汪德臣一面。
    正是这次会面使得利州蒙军一扫如阔端屠蜀时那样的残暴作风。
    忽必烈允许汪德臣置行户部、漕司免徭役减课税造纸币发盐引通商贩运粮招集流亡百姓归家种田。
    由此利州水陆交通畅通商旅通行屯田起效军饷逐年丰绰贮备有余。
    对于汪惟正而言利州是他父亲的心血那便也是他的家园。
    必须守住。
    李瑕麾下也有不少就是当年从汉中、利州逃难到蜀南的。
    比如茅乙儿是汉中兴元府人许魁是利州人。
    这次北上许魁心中极不平静。
    他从庆符县离家时并未与母亲、妻子说过是要打利州当时只以为要守住泸州。
    后来反攻了成都开始大半年的戍屯。
    许魁也分了成都的田眼看着一年快过去想着明年把妻小接到成都没想到李瑕从钓鱼城回来了带着他们直奔剑门关。
    当时许魁心里就乱糟糟的军议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剑门关一战他与刘金锁、茅乙儿正面仰攻拼了命也没能攻上去最后是杨奔带人绕后拿下关城。
    许魁心里便憋了气骂自己窝囊。
    昭化城一战他带人每日在城下大喊劝那些老乡归降最后是皮丰带人挖了地道攻下城。
    许魁更觉不是滋味他总觉得该做些什么但打仗不是激动就行的。
    比如杨奔有勇有谋才能独自领兵、皮丰守云顶城多年最会开山凿路许魁以前就是个种地的当了佰将之后也只会听令行事。
    他真的很想站出来一开口就能说说仗该怎么打。
    “利州城据山、据水末将先说山利州东北摩天岭、米仓山横亘;西面有龙门山;南面有剑门山;东南有大栏山包围可谓群山环绕。”
    “再说水利州城居于嘉陵江上游与南河交汇之处。我军兵力无法于山、水之间展开攻城不易。”
    “最后是兵力包括辎重兵、奴仆军、水手在内。利州至少有三万能战之力我军仅有八千人三千余俘虏”
    孔仙指点着地图侃侃而谈。
    许魁就不懂了他们是如何知道这些地名旳。作为利州人这许多山脉的名字许魁都没听过只知道一些叫青顶子、白岩子之类的小山。
    李瑕问道:“能否绕过利州城?”
    孔仙道:“兵马绕不过去利州乃金牛道必经之路。便是利州城之外汪德臣也构筑了大量的城垒、砲石不攻城我军无法前行。”
    他上前两步手在地图上点着。
    “何况便是绕过了利州北面还有朝天峡、牢固关、五丁关等等险要关隘”
    “许魁你是利州人怎么看的?”
    “这”
    许魁被李瑕点了名先是一个激灵立刻抱拳腰杆一挺却是好半天不知怎么说。
    “大将军利州城大变样了小人有些认不出”
    林子小声提醒道:“浮桥、船只、小心蒙军偷袭。”
    许魁依旧不解何意。
    到最后他还是屁都崩不出一个
    “咚!咚!咚!”
    一场军议过后许魁自觉没出息卖力地扎营筑防手里拿着一杆大锤子将一根木桩死硬往土里敲着。
    “佰将。”有士卒上前来唤到。
    “叫啥佰将大将军说了战后要论功我们佰将得升千将咧”
    许魁不应又猛敲了两下才想起转过头问他们喊自己做什么。
    “何事?”
    “茅佰将来了”
    茅乙儿走上前让士卒们下去。
    他抱起一根大木桩竖立在地上双手扶着让许魁砸。
    “小心些莫打到我的手。”
    “咚!”
    许魁一边砸一边问道:“你营扎好了?跑我这来。”
    “商量商量嘛这利州要怎打给大将军提个主意你不利州人吗?”
    “你汉中人逃难时走哪过来的?”
    “忘了山山水水的不都一样。”茅乙儿苦着脸道:“饿得要死了还管路?”
    “你说我们怎就看不明白这地势?”许魁喘着气道:“以前就懂看这地肥不肥哪想过好打不好打我一利州人我都不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川北门户。”
    “我说许大力你想收复利州不想?”
    许魁眼一瞪好半天才哑着声道:“怎不想?”
    他抬手用力一指西面的群山。
    “祖宗祖宗都在这!”
    简简单单几个字茅乙儿已感受到许魁心里堵得满满的。
    “当着你祖宗你倒是说个法子啊!指条能攻城的小道也好啊!”
    “大变样了!”许魁吼道“十多年了!离家十多年了!全是田、桥、城寨都不是以前有的!”
    他手里的大锤子一砸上前一步已是眼眶通红。
    “要法子我想不出就只会拿长矛捅!”
    突然。
    鸣镝声起!
    “蒙军攻来了!停止安营”
    “咚咚咚”
    战鼓声起蒙军的船只已在嘉陵江上聚集起锚向下游驶来。
    利州城在嘉陵江东岸城池对江处就是山崖。
    只有到了下游七里的江湾处西岸才有一大片空地宋军就驻扎在此。
    此时汪翰臣见宋军立足未稳当即便提水师顺江来攻。
    “抛锚!”
    一个个大大的铁锚被丢进江里船只止住。
    “放箭!”
    号旗一摆箭矢毫不留情便向宋军袭去
    汪翰臣任蒙古奥鲁兵马元帅“奥鲁”简单来说就是家属﹑辎重之意。汪翰臣负责的就是利州后勤。
    他麾下的精锐战兵不多更多的还是民壮但甲胄、武器充足。
    凭借着李庭望在昭化城抵住宋军的二十余日时间汪翰臣已将这些民壮简单的整编好。
    今日他带一千余战兵三千民壮、水手出战既是要给宋军一次迎头痛击也是为了练兵。
    汪翰臣很清楚自己的战力目的也很明确。
    “传令下去!小船放箭击退岸上宋军!”
    “战船稳住船身准备击砲砲击宋军旗纛!”
    这些船只多是运辎重用的只有三艘战船上载着砲车。
    咯咯的砲杆拉动声响起蒙军开始调整射程。
    一块砲石砸在李瑕大帐前方不远处。
    “轰天雷!”
    “点火!”
    蒙军当然也有火器包括轰天雷、飞火枪。
    只是蒙哥伐蜀时一路上宋军望风而降骑兵行进极快没带太多。加上钓鱼城那地势轰天雷也抛不上去起不了什么作用。
    轰天雷与宋军的瓷蒺藜火球差不多点燃之后砲射出去爆炸开来靠铁片伤人。
    “嘭!”
    一颗轰天雷落在宋军阵中爆炸开来铁片乱飞
    汪翰臣眯着眼犹不满意。
    因战船在江水中晃动很难准确地将轰天雷抛到宋军大旗中
    李瑕站在一座小山丘上观着战场上的形势。
    他并不因蒙军的火器乱了阵脚。
    手中的望筒缓缓转过他锁定了汪翰臣的战船
    许魁听得战鼓声迅速回头看向大纛。
    很快他看到了令旗所指的方向。
    “盾牌手!”
    叮叮当当宋军高举起盾牌。
    “锥子呢?!锥子给我会水的!随我杀过去!”
    许魁已在脱自己盔甲他麾下两百余人大半都是当年的庆符巡江手水性颇好。
    解了盔甲后百余人便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冲上前去跃入嘉陵江。
    “噗!”
    寒冬腊月江水冰凉刺骨。
    许魁冻得浑身发僵拼了命地就向蒙军的主战船游去。
    这乱世想活都难。许魁以前见过太多官兵守土牺牲之后朝廷发不下抚恤家小过得极凄惨饿死都是小的死了还干净。
    如今他许魁不一样了便是战死了老母亲和妻儿也能过得舒坦。
    用大将军的话说就是“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脑子里也就想着这些许魁从江面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前方战船上箭矢已再次射了过来。
    “噗噗噗”
    江面上血水荡开。
    许魁深吸一口气重新潜下去。
    一切的喧嚣仿佛停止下来。
    江底冰冷却也清静。
    许魁用尽了全力猛凿着蒙军的战船。
    一下两下
    这次来是要收复利州的这是他的家乡他心情复杂偏一个方法都说不出来只能拼了命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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