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东五十余里。
    李瑕大步进入蒲择之军中放眼看去只见士兵疲惫不堪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再进到大帐只见蒲择之正坐在地图前推演显得愈发苍老。
    “蒲帅。”
    “非瑜竟又回来了?”蒲择之抬头看了李瑕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李瑕递过朱禩孙的信件道:“朱安抚说他会尽快从叙州、泸州带兵来接应蒲帅。”
    蒲择之看过信随手收了道:“幸而将川西百姓迁至蜀南了……你们所言不错啊。”
    李瑕看他情绪低沉不由劝道:“蒲帅不必过于忧虑暂时而言伤亡还不算大。”
    “但局势已满盘皆输了。”
    蒲择之复低下头继续推演嘴里喃喃着。
    “回想起来哪怕一开始决战于野也好当时纽璘才接手我以三万人对阵两万蒙军未必没有胜算。
    但纽璘会合川西蒙军后连破灵泉山、剑门关已打通了与利州汪德臣部的联络还确立了其在军中的威望。
    而我只能率步兵跟在骑兵后面眼睁睁看着各地守军被各个击破。疲于奔命……疲于奔命。”
    李瑕理解蒲择之的无奈。
    纽璘打得又猛又稳进退自如。
    谁又能想到斩杀了阿答胡之后蒙军还换了一个远胜阿答胡的统帅?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计他是骑兵我们是步军决战权在他。”
    蒲择之推演兵棋的手有些抖缓慢地又将兵力推回成都。
    李瑕问道:“蒲帅打算重回成都?”
    “否则还有何处可去?”蒲择之道:“蒙军紧缀不已高举韩勇首级步步相逼。我军将士疲弊此时若转回重庆必被其击溃。”
    李瑕伸手在地图上一点问道:“成都残败不足为守。不如放弃成都去云顶山城如何?”
    云顶山城就在成都城东一百里距此地五十余里。
    这是余玠在十四年前修筑的山城雄踞云顶山顶借峭壁为城垣易守难攻。
    蒙军攻下成都后两三年来一直没能攻下云顶城。
    若说蒲择之的“关门打狗”之计已经败了现在云顶城则已成为屋中最高的桌子蒲择之应该尽快爬上这张桌子防止被狗群嘶咬。
    然而蒲择之竟选择过云顶山城而不入李瑕颇为不解。
    蒲择之显然有他的顾虑在开口道:“并非未想过但云顶山城数年来受蒙军围困粮草已尽。姚城守与我商议言三万大军登城必无粮草供应。不如守着成都与云顶互为犄角引为支援。”
    李瑕道:“但我观纽璘打仗万一先攻云顶……”
    话到这里忽听帐外有人道:“蒲帅营外有溃兵来投自称是武信军准备将聂仲由领了一千三百人。”
    听到“聂仲由”这个名字李瑕不由转了转头。
    “蒲帅这是我的旧识我去迎他吧?”
    “竟是非瑜旧识。”蒲择之平平淡淡应了一句似早就知晓这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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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友相见一番寒暄不提李瑕见过聂仲由见真是他来了才引他见蒲择之。
    聂仲由一见李瑕就有些红了眼眶到了蒲择之面前提起箭滩渡之败更是神色激动。
    然而他这一路而来所经历之困厄却远不仅如此。
    “末将欲引兵至成都见蒲帅然而蒙骑四出封锁道路我等只好遁走山林一路辗转。军中粮尽士卒饿死两百余人好不容易才到云顶山城。没想到云顶守将姚世安不许末将入城。幸而今晨在山林间见蒲帅大军过境这才追来……”
    聂仲由显然有控诉姚世安之意。
    蒲择之面沉如水却并不多说什么只吩咐人马上给武信军备食。
    末了才对聂仲由道:“云顶城粮草不多姚城守为人谨慎或是恐蒙军派了细作故而未让你入城你先带将士们就食吧。非瑜你陪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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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帐中退下来聂仲由、林子许久未见李瑕此番相见自是激动非常絮絮叨叨问了许多。
    “小郎君竟是知县了?!啧啧这般年少的知县大宋朝开国以来……我也不知有没有过。”林子又转头看向聂仲由问道:“哥哥有吗?小郎君是最年轻的知县吧?”
    聂仲由不答看着李瑕道:“临安那些人空口白牙论你北上奇功竟言相去刘整甚远他那等人也配。”
    “好了。”李瑕道:“先吃点东西吧你们。”
    “可恨者不仅刘整。”林子大口嚼着干粮嘴里愤愤道:“还有姚世安。”
    提到姚世安聂仲由也是脸色一沉重逢的喜悦又消减不少。
    “我真不明白蒲帅为何不罚姚世安?”
    李瑕隐隐觉得姚世安这名字有些熟拍了拍两人的肩起身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打听些事情。”
    他穿过营帐一路问人找到蒲黼。
    “非瑜竟是回来了好胆气。”蒲黼正忙着清点粮草一见李瑕便打了个招呼。
    “想向蒲钤辖打听些事云顶城姚城守……”
    蒲黼抬了抬手道:“方才之事我亦听说了。但眼下这大战之际还能罚一方大将不成?万一乱了军心又如何是好?”
    李瑕问道:“云顶城真没有粮草?”
    “此事如何说呢。”蒲黼皱了皱眉沉吟道:“当年余帅修筑山城有一条重中之重便是‘积粟以守之’这些山城上都是能屯田的粮草必然有。但云顶城最多不过能屯兵九千难以供应三万大军也是真的。
    纽璘已打通剑门关有了利州的补给。反之大军若守云顶只需被围上月余便断了粮如何坚守?”
    李瑕又问道:“若是纽璘先攻云顶断蒲帅归路又如何是好?”
    “岂是那般容易的?”蒲黼道:“云顶城险峻易守难攻。成都陷落了两三年云顶城尚且屹立不倒今有父亲三万大军在侧更不会被轻易攻下。”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父亲是思虑过的守成都与云顶城互为犄角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
    李瑕想了想又问道:“我觉得姚世安这名字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非瑜自是听过你可是姚世安的政敌。”
    “政敌?”李瑕一愣。
    蒲黼道:“当年正是姚世安搜罗余帅之罪状呈给谢方叔。”
    这般一说李瑕便想起来了。
    他在临安之时确实听过谢方叔构陷余玠的内幕。
    宋军有一个弊政叫“举代”意思是谢任的统帅可以推举一个人代自己的官职。余玠一心革除弊政在姚世安被举代为云顶城守后余玠亲率三千人到云顶山欲让人取代姚世安。
    姚世安拒绝余玠率部登城至此余玠“威名顿挫”双方积怨渐深。
    而姚世安与谢方叔是世交遂收集余玠之罪证呈于谢方叔。谢方叔本就与赵葵有怨余玠又是赵葵一力提拨遂逼杀了余玠。
    姚世安当年就敢不让余玠登城如今蒲择之刚就任、威望远不如余玠加之还是新败。这次不能登云顶城只怕不像他所说的只是粮草问题。
    李瑕思忖着这些谢过蒲黼再去找蒲择之。
    ……
    纵观成都之战李瑕感受到蒲择之在战略大局上几乎已做到最好但在小战场其麾下各将显然出了太多的问题。
    刘整箭滩渡大败、段元鉴灵泉山大败、杨大渊剑门关大败……
    当然这远不止是蒲择之用人不当的问题其中有太多宋朝廷留下的弊政。尤其是蒲择之上任不久确实也没有太多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现在战局急转直下云顶城已成关键但姚世安的举动却再次让李瑕预感到云顶只怕要成为下一个箭滩渡、灵泉山、剑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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